《[重修][海贼王]如是我闻——青雉传》金子千寻

56、十五、海军元帅

　　I. 将来

　　白胡子死了。

　　他的身上被贯穿了两个巨大的空洞，在他一生中历经的上千次大大小小的战斗中都从未被打穿的身体被残酷地摧毁了。在他生命里最后的这场战争中，他的身体上被刻下了二百六十七处刀伤，一百五十二处枪伤，还有四十六发炮弹的袭击。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身躯依然屹立在马林佛多的大地上。

　　生时豪迈不羁，在大海的波澜万顷中谈笑自若，死时亦是倔强地用生命来成就了全部的尊严，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折辱他的骄傲和信念，他始终是那么意志坚定，白胡子，爱德华·纽盖特就是那种灵魂中镌刻着悲壮荣耀的人。

　　那个雄壮伟岸的背影出现在每一家报纸的头版上，白胡子和波特卡斯·D·艾斯的名字出现在每一篇装腔作势的社论中。人们评论他是一个英雄，他和火拳艾斯的死亡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昔日的世界最强之人如今已长眠地下，昔日的海贼王哥尔·D·罗杰的最后一丝血脉也已湮灭于世间，从今以后，他们只是湮没于历史长河中的遥远名词。

　　死去的白胡子似乎比他活着的时候要受欢迎得多。在他生前，媒体们像鲨鱼嗅寻血腥一般无孔不入地刺探白胡子海贼团的劣迹和恶行，但现在他死了，他们又突然间众口一词地称颂起他的功绩。在他们笔下，海军成了小丑，而白胡子似乎拥有了一种枭雄式的压倒性的魅力，不是赢得人们的爱，就是赢得人们的尊敬。

　　“呵呵，”黄猿盯着手里的报纸冷笑了一声，“等你们的渔船在海上撞上海贼船，等你们的城市被海贼抢掠一空，那时候你们就想起海军来了。”

　　激战后的马林佛多一片狼藉，那座已经屹立在世界中心八百年的，象征着海军无上威严的塔楼已经彻底崩塌。地震果实的能力让这个不幸的岛屿山崩地裂，塔楼背后的城镇家属区有一半浸在了海里，冰凉的海水不断沿着碎裂的道路和房屋漫上来，四处都留着炮弹烧焦过的痕迹。原本繁华有序的海军最高基地，在经过这样的浩劫后，彻底变成了一片焦土废墟。

　　战国站在海军本部好不容易剩下来的一座走廊里，他头顶上的瓦片所剩无几，廊柱上有无数细小的裂痕。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那从来都被精心打理的乌黑的爆炸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抽走了颜色，下巴上精心编织的山羊胡也变得花白，整个人就像突然间失去了生命的精力，只是依靠某种看不见的力勉强维系起来一样。

　　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了，细细的雨丝顺着咸湿的海风飘进来，深铅色的云层下，连细小的雨滴都带着淡灰色的阴郁。战国面朝着马林佛多的城镇和街道，它们看上去像被一只野蛮的大脚践踏过一样惨不忍睹，成群结队的士兵正在那里冒雨检修房屋，抢建堤坝，阻挡海水继续蔓延。

　　“战国元帅，”侍从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青雉大将来了。”

　　战国如梦初醒般定了定神，转过头看时，身形高大的大将已经走了过来。

　　“您找我吗，战国先生？”

　　战国看了他一会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招招手让他近前。

　　战国定定地看着他走上前来，心绪却突然混杂起来，原本已经在脑海中盘旋无数遍的话，此刻竟不知该从何开口。海风裹挟着雨丝拂在他脸上，在看见那双平静的黑眸时，心情在刹那间变得沉重起来。

　　他凝视着库赞，良久，突然开口：“库赞，你认为这支海军还有将来吗？”

　　库赞的眼中显出困惑的神情，他不解地看着战国。

　　“你大概知道，在半个世纪前，海军的生活简直是糟糕透顶：军舰性能低下，年久失修；每次远航，海浪和疾病都会夺去一小半人的生命；在大多数时候，我们只能以肉搏的方式和敌人进行战斗，几乎每次都会带来巨大的伤亡。在过去的四十年里，我用尽了我所有的精力和智慧来让海军获得进步：我改变了海军学院的教育方式，我希望你们不仅仅是‘会打仗的人’，而希望你们养成一颗追求科学、文学和哲学的高贵的心灵；我说服了政府给海军更多的预算，我们开发出了强大的武器，提升了自己的战斗力，这一切在半个世纪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那时，我的确认为海军的未来是光明的。”

　　库赞点点头：“您是一位伟大的统帅，我非常钦佩您在过去几十年里为海军做出的变革。”

　　“可是现在呢？”战国深吸一口气，指了指廊外的一片狼藉，“我们得到了什么？我们付出了数百人的生命，以马林佛多被摧毁的代价打败了白胡子海贼团。但他们逃走了，强大的地震果实的能力被一个诡谲危险的罪犯得到了，推进城的罪犯们越狱了，一切看起来却比从前更糟了。你告诉我，你认为海军还有将来吗？”

　　那一刻，战国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眼前的一切像是在嘲笑他，他有限的躯壳还浮在水面上，但他无限的灵魂却好像活活淹死了。

　　库赞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是在认真地思考。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是的，海军是有将来的。”

　　战国不说话，他静静地看着库赞。

　　“在过去的数百年里，海军或许经历过许多变化，但贯穿于海军所有思想和行为的东西——正义，责任和荣誉——却从未改变过。它们使任何一个能辨别是非的人竭力拒绝度过令人失望的生活，它们时刻庄严地提醒每一个海军军人，自己应当成为什么样的人，可能成为什么样人，以及一定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它们教导我们在失败时要懂得自尊，胜利时要保持谦和，不要贪图舒适，要学会面对重压和困难，时刻巍然屹立于风浪之中，望向崇高的目标。海军的正义包含了最高的道德准则，她经受了数个世纪的道德伦理和哲学的检验，所以海军是不会被打垮的，世界会改变，但海军会始终如一，您可以看到，海军的未来就在您眼前。”

　　战国顺着库赞的目光看过去，铅灰色的天空下，已经塌陷的马林佛多塔楼上，那原本已经折断的旗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修复得完好如初，在新生的旗杆上，一面纯白的海鸥旗正在细密的雨丝中迎风招展，刚毅得仿佛从来不曾失去过一丝生命力。

　　战国微笑了，他的目光凝视着那面像是敞开了胸怀一般恣意飞扬的海鸥旗，淡淡的说：“我已经辞职了，不再是海军元帅了。”

　　库赞看上去似乎并不惊讶。

　　“库赞，我让你当元帅好不好？”他把目光移到库赞脸上，深深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你想当元帅吗？”

　　看见库赞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战国又问：“怎么，你不愿意？”

　　库赞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不……只是我以为您会推荐萨卡斯基。”

　　战国笑了，他凝视着面前表情淡漠，眼神后隐藏着犀利的大将。

　　“诚实地告诉我，库赞，你想当元帅吗？”

　　库赞看着眼前这张苍老的面孔，那两片圆圆的小镜片再也遮不住眼角刻下的深深纹路，他的神态依然庄重，他往昔的威严从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里焕发出来，悠久的岁月使他抽缩，磨光了他的棱角，正如被流水磨光的石头或千百年来被反复锤炼过的谚语，镌刻着许多耐心、沉思、谦逊，也镌刻着一种对自己的使命的信仰。

　　那双眼睛凝视着他，在平静与炯利之后掩藏着隐忍和疲惫，还有些无法言说的交织着温柔、了然和感伤的复杂情感，使他毫无来由地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在安纳波利斯岛的山崖上，泽法也是这样看着他。

　　他在心里问自己，库赞啊，你想当元帅吗？

　　坦白地说，他并不喜欢政治，政治一向都使他感到厌倦和腻烦，因为它比别的任何事物都更能暴露人类的丑恶。

　　但是不可否认的，它是海军的一部分，如果他像热爱自己的生命一样热爱海军的话，他必须学会去接受，就像热爱大海一样，你必须爱她广阔寂寥，也必须爱她凶恶艰险。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支元气大伤，岌岌可危的海军，就像一个曾经体态轻盈，面容姣好的梦中情人忽然间变得衰老憔悴，但即使如此，他依然爱她。

　　“是的，战国先生，”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凝视战国的眼睛静得像万年不融的冰川，“我想当元帅。”

　　战国无声地笑了，他迎着库赞那双清亮的眼睛，他清楚地看见那里面投射着他的容颜和他过往的生命。

　　他终于明白，其实自己的身体里是流着叛逆的血，所以他一直都那么希望他的继承人有那样一个不肯屈从的灵魂，并且更进一步的是，敢于做出他没有做出过的叛逆行为。

　　他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希望库赞能成为他的继承人。库赞比他更强大，有着比他更加坚定的意志和斩钉截铁的决心，他能去对抗那些他没能对抗得了的，他已经老了，可库赞还年轻，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和力量去承载叛逆和改变。

　　库赞比他更叛逆，他敢于思考，更敢于行动，所以他将赌注押在了库赞的身上。

　　忽然，战国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笑了笑，问他：“假如……政府不同意让你当元帅，那怎么办？”

　　“不同意？”库赞挑了挑眉毛，抬手理理乱蓬蓬的卷毛，笑容清浅而倨傲， “那他们最好搞清楚，海军的家务事，到底是谁说了算。”

　　战国怔了一下，随即释然地笑了。

　　他忽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对这样的库赞已经不再陌生了——的确不再是当年那个嚷嚷着要去世界政府门口自杀的稚嫩的年轻人，而是真正顶天立地，气度不凡的海军大将。

　　后天的会议，真是让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