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说》昭之

2、分道扬镳

　　走在路上的代怜一行人并不知晓戏楼已经被烧的事情，啃着干巴巴的馒头，好多人怨声载道。
　　代怜这次没有走在前头，一个人慢慢的跟在后面，这里知道方家在哪里的人并不止只有她一个，方颜就是其中的一个。
　　“大家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我们已经走了好些天了。”前头的方颜坐在石头上，使劲儿的咬馒头，馒头，上面像是有好多人踩过，脏兮兮的。
　　一听到说要休息，众人都松了口气，坐在自己刚刚站着的位置，休息了起来。一行人本不是太多，不过今天早上遇到某件事情后，又多了两个小不点，倒也开始麻烦。
　　小孩子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平日吃惯了山珍海味，她们随身带着的馒头早在刚才就被吃了许多。再加上天气炎热，馒头早就硬邦邦的，想要给小孩子喂东西吃，哪知道这两个硬是不肯吃，哭着喊着要吃香喷喷的米饭。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米饭对于她们来说都是奢望，因此也就由着他们哭。
　　“饭，本少爷要吃饭，谁要吃这个脏不拉机的馒头。滚开，真脏”年龄稍大一点的男孩看多了人也知道尊卑，自己的身份高贵，哪看的起这些人“你们这些低贱的人，也配碰本少爷”
　　几个脾气急了些的也不管对方是个丁点儿大的孩子，扯着嗓子骂了上去：“低贱的人？这是谁教你的，富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吗，这里有的吃已经不错了，不要挑三拣四的。哼，若不是我们出手救你们，你们这两条命想必也是保不了的了”
　　“怎么了，救我们很了不起啊，看你们这个样子像是唱戏的吧，告诉你，救我们是上天恩赐给你们的一点恩惠，不就是和你们要这么一点吃的吗，用得着鬼嚎吗？”小家伙口出狂言，说出的话一点儿都不像是这个年龄该说出的话“还有，想让本少爷开心的话，最好快点把饭给我烧好，让我们好好吃上一顿，再把我们送回家，我呢，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们说的这些话，让我爹爹多给你一些钱。”
　　先前两个孩子哭泣引起的烦躁再加上此刻男孩的话语，现在恼火的不只是刚刚那几个人了。她们本都是一些在外流浪的人，机缘巧合之下才进了戏楼，本以为不会再受人白眼，没想到做了戏子还是一样，只不过多了住的地方和暖和的衣裳，也因此知道戏子是最低贱的身份。长久以来，在戏楼里挤压的怨气一点点的增长，卞春的辱骂，客人的风言风语以及相互之间的明争暗斗等等，怨气就像一个球，不断的膨胀，直到今天，男孩的话像是最后一口气，吹爆了这个球。
　　“是啊，也许你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但是现在你根本就不是，你和我们一样，都是低贱的人，呵，只能吃这些脏不拉几的东西”
　　她们不再围观，一个个的开始靠近两个小孩，当然代怜也在其中。随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多，男孩也有些发慌，拉紧了女孩的手，一脸警戒的看着她们。
　　代怜向前迈了几步，揉了揉女孩的头发：“乖，不怕。德园，我看这两个孩子也是被家里给宠坏了才说出这么些个话，何必计较。”
　　“代怜，你说得倒轻巧”德园也是自代怜来后特别讨厌她的几个之一，往常明着骂了不知多少次，此时也是不给代怜任何的面子“也是啊，你呢本来是可以做姨太的人，如今走了这心里是不是有什么滋味啊，说什么是为我们考虑我看是为了你自己吧”
　　秀枋本就是个性子软的人，经过昨日小谈后对代怜的看法大大改变，但是现在自己想说些什么这到了嘴边儿却又什么都说不上，其他人也没有什么要说，一时半会儿除了女孩儿的哭声也就剩下代怜和德园的对话。
　　“你要怎么想是你的事情，这两个孩子年纪太小，不懂的事情有很多。刚刚的话的确是有些冲了，我和他说说，你看行吗？”代怜突来的软语倒是让德园没有想到。
　　“暂且信你这么一回，如果说这孩子还是老样子的话，你是知道的。”
　　“好”
　　代怜从自己的包袱内拿出一个稍微软点的馒头，掰成两半，一半给女孩，一半给男孩。女孩怯怯的看了代怜几眼，又看看男孩，两眼珠子转了好几下才砸吧砸吧的吃了起来。男孩对于这个帮自己说话的女人稍稍有些好感，接过之后开始吃了起来。
　　德园自然是看见了这边的事情，冷不丁的对着代怜说：“哟，没想到你的魅力还这么大啊，连小孩子都能被迷住。”德园把话说的太过讽刺，周边的人纷纷转头看了代怜几眼。
　　不过代怜自己倒是没怎么在意，拉过两个小孩说了会话。
　　“你们是哪里人，怎么经过这里？”这里一向是人烟稀少，今日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人走过这里。
　　男孩吞了吞馒头，说道：“我们本是奶娘带着去看爹爹的，奶娘知道路，她说走小路会安全些，哪知道会遇到这种事。”
　　至于这个事情是什么，男孩并没有在解释，似乎在他看来，有些耻辱。代怜看了两眼男孩就转移开了话题，毕竟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路，自然是继续赶着的。
　　代怜抬头开了看远处，似乎离方家还有好些路程，耳畔不时传来抱怨声。是了，虽说是低下的戏子，但卞春并未怎么苛待她们，虽比不上寻常人家，却也是极好的了，如同此刻这般的生活倒是像极了从前的苦日子。
　　“代怜，这路是要多久才能到？你看这天这么热，是不是走错路了。”德园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着前头的代怜问道。肚子不时的发出咕咕声。
　　代怜回头看了德园一眼，也不说话，一个人慢慢的加快了步伐。前头似乎有个地方可以歇脚，到了那儿可以喝上两口茶，乘乘凉。
　　没有听到代怜的声音，德园不由得有些气恼，这逃出来也有几日了，不说没有一顿像样的茶点，便是连口干净的水都喝不着，这也就罢了，众人在戏楼的时候不曾受过如此累的苦，想到以往的日子，德园不禁有些后悔，同时的，也更加埋怨起代怜。若她应了卞春，跟了韩爷，不说不用走这么些路，兴许自己还能某个好出路。德园曾经听楼里年纪稍大的老人说过，戏子本就低贱，尤其是女子......思绪越飘越远，烦躁的情绪也如蚕丝一样慢慢缠绕脑海。
　　与德园一样的人不在少数，大家的神情渐渐有些异样。
　　代怜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小瓶，喝了口凉水润润喉，指着前头看不到尽头的路说：“前头有个落脚处，可以在那儿歇歇，瓜果茶点也有些。”
　　瓜果、茶点，这几个字对于众人来说是最想听到的话了，大家伙儿眼神亮亮的，不禁的加快了步伐，方才脑海里乱蹦的想法也退了下去。
　　“喂，你说的是真的吗”程安，也就是男孩的名字，他有些怀疑的看向代怜，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并不曾看到有什么商铺，所以他抱起了怀疑的态度。
　　代怜眯了眯眼睛，轻声道：“不会错的，毕竟......”毕竟这条路她不止一次走过。后面的话程安并没有听到，只瞧见代怜微微动了几下的双唇。
　　程宁拉了拉程安的袖子，似乎是有些好奇哥哥为什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程安摸了摸妹妹的脑袋，默默的跟着代怜。
　　秀枋走在队伍的后头，听着众人之间的对话，不知为什么，她有种错觉，代怜似乎和她们不是同一类人，看着有些遥远。
　　等到了茶铺的时候，已是黄昏。众人赶忙坐在凳子上，就着上头的茶水喝了下去。
　　茶铺的老板本要收摊，哪晓得出来这么多的人，个个儿都有些邋遢，，虽然是笔大生意，但老板就是不愿做，原因无他，只为了他们身上的衣服。
　　代怜坐在一旁，看了两眼老板。老板穿着土色长褂，略显骨头脸上尽显精明，他眼中的神色代怜自是清楚，鄙夷，嫌弃以及打算。
　　她翻开包袱，从里头拿出些珠宝，拉着老板走到一旁，说道：“钱老板，不知你可否卖我一个面子。”
　　老板揪着小胡子，上下打量了两下代怜，似乎是在考虑代怜是谁。
　　代怜也不迟疑，将手中的珠宝尽数交到老板手里：“我也知道，老板虽然做着茶水生意，说是来的，但总归是有点儿少的”说道这两句的时候，代怜有意无意的放慢了语气。老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只因代怜的眼神有些诡异。
　　珠宝自然是要的，尤其是对于这个时候的老板来说。在看到老板接受了自己的东西后，代怜也将后头那两句话说了出来“老板也瞧见了，我们一行人着装有些怪异，不知可否请老板找来两件衣裳。”
　　老板犹豫了两下，但最终还是应下了。在应下的同时，代怜又交代了一句，不要将这事说出去。
　　代怜同老板的谈话无人瞧见，也不曾知晓老板曾有将众人赶出的想法。喝着茶，就着点心，众人好一顿吃饱，多天来的疲惫似乎开始渐渐消散，而睡意也开始弥漫。
　　老板照着代怜的交代找来了几身衣服，交予众人：“瞧你们几个这副样子，想必也没什么换洗衣服，这是我从屋里拿的几身，你们且先将就着穿下。估摸着你们的路途还有些远，所以准备了些干粮”
　　收到东西后的程安有些不屑，这是什么衣服，粗糙的料子，穿在身上还不得难受死。程宁倒是没什么想法，就觉得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瞧，姐姐是一个，伯伯也是一个。
　　梅颖拿着衣服和干粮，朝着老板问道：“谢谢老板，不知可否问您一个问题”
　　老板点了点头，梅颖便接着说：“不知方家离此地还有多远。”
　　代怜离两人并不远，在听到梅颖的问题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不过并未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老板想了一下：“说远不远，但是照你们几人的情况来看，还有好些天。”
　　好些天啊，梅颖又低声说了一遍：“谢谢老板”说完，梅颖便随着众人离开了茶铺。
　　一行人来的匆忙，去的也匆忙，也就没有看到老板在梅颖问完后所做的事。
　　老板仔细琢磨着梅颖方才的问题，方家，这几人竟是要去那里，不由得，老板的思绪想到了代怜身上，确实如代怜所说，他最近确实是要这笔钱财，而且十分紧，只是，这戏子怎么会知道呢。而且，这眼神，似乎有些熟悉。
　　想的越多，这脑子的东西便越复杂，老板摇了摇头，在一张小纸上写上几句话后塞到鸽子脚上，让其飞往该去的地方。
　　白鸽展翅而飞，黑夜下，依稀可见其身影。
　　代怜不时地回头看向茶铺所在的方向，嘴唇紧紧抿着。
　　“代怜，刚才老板的话你听到了吗？”梅颖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本在聊天的众人愣了一下。
　　代怜坐在火堆旁，不时的加着木棒。“恩，你是想走吗。”
　　梅颖没想代怜会这么直接将话了出来，一瞬间，她有些尴尬，前天德园的话还在脑海中，走错路了，这种情况不是非有概率发生，而且就算没有走错，凭他们的身份又怎么能进到方家呢。
　　“是，代怜，你也听见了。老板说到方家需要好些天，你且看看我们这些人，并不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更重要的就算我们到了方家，也不一定进得去。所以......”
　　“走吧。你们若是也想走，随意。”
　　一时间，众人有些懵，时间仿佛静止。
　　方颜拉了拉身上的包袱，说道：“梅颖，我和你走。”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拉着梅颖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犹豫，踌躇，众人也在三三两两的商议中选择离去，而留下来的不过只有秀枋，程家兄妹和德园。德园的留下让代怜有些意外。“你不走吗。他们都走了。”
　　德园有些紧张：“走，我能走去哪儿，就算出去也不过是重新来过。”最重要的是她觉得按照代怜以往的性子，她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所以，跟着代怜总是没错的。
　　代怜神色复杂的看着德园，也并未再说什么，靠着火堆躺了下来。
　　程宁紧紧的拉着程安的手，似乎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事情有些震惊，明明是刚刚还是十几个人，怎么转眼间就剩下了五个人。程安则死死的盯着代怜，似乎想要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来，梅颖的话并无没道理，方家，那个百年世家啊。
　　秀枋继续沉默不语。
　　繁星下，火堆旁，除了幼小的程宁外，四人各怀心事。

作者有话说

　　下章男主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