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说》昭之

1、戏楼被烧

　　一排排戏服挂在墙上，几面泛黄的镜子前站满了人，借着一点点儿镜面拿起脂粉就往脸上抹，坐在凳子上的则悠悠的画着，眉角勾线，唇瓣抹红，脸畔抹了一层又一层的白粉。
　　“代怜姐可真是好福气，日日都得这座位作妆，哪像我们几个”邻旁的女孩儿斜眼瞧着代怜，说的话酸溜溜的。
　　代怜点过眉间红痣后，悠悠起身，众人见得位子空了出来，你推我让，这已经画好的妆容却也毁了大半，大院外，代怜唱着要表演的戏曲，一颦一笑，到当真同那戏中角色一般。卞春站在二楼窗前看着院外儿的光景院内的代怜，脸上浮现一抹笑，不知为了什么。
　　半小时后，卞春到了这闹哄哄的地方，捂着鼻子尖嗓子道：“该上场了，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呢，这么长时间了”
　　众人听着这么一句话本有些不爽，回头看见是卞春时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给吞进了肚子，一个个匆匆答应着。卞春瞧见众人的速度快了许多，放心的走出去“代怜，今儿的戏你不用上了。”
　　正唱着最后一个字的代怜转头看向卞春有些晕乎，这是闹哪出，同样的众人也是被卞春给惊到了。卞春笑盈盈的走到代怜身边，拉起她的手，摸摸感叹道：“代怜，你可真是好福气，这才来了多久就有人看上你了。没过过多少苦日子就要去享福了，瞧瞧这一双白嫩的手”
　　代怜抽回自己的手，木了脸：“这是什么意思，卞春。”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砸吧嘴，卞春似乎很乐意看到这种场面，从衣服里拿出两份契约书，一份儿新的一份旧的“代怜，你也晓得咱们戏楼最近实在是太过于清冷，往日里的老看客都到了对面新开的戏楼去了”
　　“这时，有一个人对你说愿意包下戏楼前提是我，对吗。”代怜没等说完就接下去了，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开始坐不住了，代怜说完后卞春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一想到自己没了安家的地方，不免心慌焦急“卞春，你怎能这般不顾着我们呢，这戏楼生意好的时候我们没有走，如今这儿清冷了倒是要我们走，先不说代怜姐，光是我们你就对得起吗。”
　　“是啊，想当初好几家老板来找我都没的走。”
　　“......”
　　原本安静的大院此刻炸开了锅，代怜摘下头上的配饰，扔到地上“我是我自己的，不是你的，契约书上最后写的清清楚楚，卞春，你这是违约了。”钗子碎了一地，上头的珠子滚落了好几颗。
　　卞春尴尬的站在原地，那边的人得罪不起，代怜的脾气她也是最清楚不过的。卞春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出办法，只得愣愣的看着众人“代怜，你看这契约我也定好了。”
　　“那是你的事。”代怜接过卞春手里的契约，当场撕了起来。“撕拉撕拉”的声音扯得卞春心肝儿疼“姑奶奶，你这是干什么。”
　　成片的碎纸飘下来，落到了两人的身旁，此时的卞春也有些恼了“行了代怜，今儿我告诉你，你就算撕了这也不管事，现在你已经是韩爷的人了。还有我得知会大家一件事，戏楼不再了，往后的日子自己看着办”
　　卞春的话已经在这里了，纵然心里火也改变不了事实，众人马上凑到代怜的身旁“代怜，你看你现在是韩爷的人了，能不能...”代怜身边估摸着为了两三圈的人，个个眼睛锃亮紧紧盯着她，卞春早就离开，这院里就剩下他们这么些个人。代怜叹了口气“我不会去的，韩爷什么人我们都知道。”
　　韩爷什么人，镇上最有名的富豪之一，传闻他身边的女人数不胜数，但每个到他那里去的不出三日便会消失不见，代怜若是过去，定会如此。
　　方前还在酸溜代怜的梅颖这时却是急红了眼“代怜，这都什么时候了，卞春不要我们，我们本就是流浪之人，好不容易有个安身之处如今却也没了，若此时不去韩爷那儿，我们这帮人该如何”
　　“梅颖，我清楚你的心思，但我不能因为这个而把大家送入虎口。”外面的传言代怜知道，但韩爷身边的女子为何失踪代怜也是知道的，这些女子不过是被韩爷买入暗巷里当娼妓。“容我想想办法可好。”
　　平日里代怜和众人的关系并不是十分友好，现在代怜的这一番话又是让众人对其生了芥蒂“代怜，莫不是你想偷偷过去吧，一个人享福”说话的是梅颖的好友方颜，典型瓜子脸，不施粉黛便已是个美人。
　　“我怎么样你们难道不知道嘛，以往若有好处我哪一次不是和大家一起分享的。今天晚上我定会给大家答复的。”
　　这一日的戏楼门前挂着牌子，本想进去的人纷纷止步转身，厅内黑黑的，没有戏声没有曲声。
　　“小院里谁摆袖唱戏
　　声传邻家扰清梦
　　月下浓妆舞清影
　　烛火照亮桌前人”
　　代怜轻声哼着，手中的笔沾了墨汁却停留半空中，大门被人打开，是梅颖“代怜，时辰到了。”
　　“我知道，大家伙儿去收拾东西吧，我们连夜去个地方。”
　　“代怜，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梅颖站在门口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不快点儿收拾东西吗，现在趁卞春睡着咱们还可以走，若是等明儿一早，我们一个都走不掉。”
　　梅颖听到这儿赶紧转身回去，代怜也提笔写下第一个字，一旁的信封上写着大大的方晟。
　　一看到梅颖众人就凑上去问情况，梅颖没说什么，只说“快点儿收拾东西，轻点声，代怜要到我们去一个地方。”
　　夜空白月高悬，洒下一地银光，戏楼里的人踩着树影走向外面，离了镇上，众人才敢开口“代怜，你这是要带我们到哪里去。”
　　代怜捏紧包袱里的信封，说道：“去方家”
　　众人哗然，方家，赫赫有名的方家，在开什么玩笑“你疯了”梅颖惊讶的看向代怜。“我没疯，方家欠我东西，这次定会帮忙”
　　方颜凝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行人在黑夜中行走，难免会遇上些意外。走了小半路程，方颜便已气喘，摆了摆手示意停下，大家走了这么长的路，也有些疲倦便同方颜一起停步休息，代怜走在前头感觉后面没有声音掉头回来时看见的是这般景象：三三两两的靠在树上打盹，连件衣服都没有披上。她在附近捡了几根柴火烧起来，有几个感觉到暖和的睁开双眼，迷迷糊糊的起来“代怜？”
　　代怜没有做声，指了指睡着的人摇摇头，继续往里面放柴火，醒过来的人此时也终于确定这是代怜，睡意消了一大半，走到她的身边轻声说道：“我们以为你会一个人先走呢。”
　　“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代怜从包袱内拿出干粮递给她“秀枋，先吃点儿东西吧，我瞧见在戏楼里你好像没有吃什么东西，现在肯定饿坏了。”
　　“原来一直以为你是高冷的人，谢谢。”
　　“......”
　　秀枋接过东西后两人就没再说话，耳畔只有风过的声音，不过小会儿，代怜和秀枋就有了困意，就着离火堆最近的地方睡了起来，睡前不忘加上拾来的所有柴火。

　　第二日一大早，卞春起床打算硬拉着代怜到韩爷那里去，至于其他人，她心里清楚还不会那么快走。卞春简单梳洗了一下，拿出昨夜从韩爷手里新得的一袋沉甸甸的银两，向上抛了几下。
　　这银两可是韩爷给代怜的嫁妆钱，想到代怜的出身，昨夜特地喊卞春过来把这些转交给代怜，卞春拿是拿了，可这交不交给代怜，这可就没有人知道了，是以卞春想要独吞这两，当初代怜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要不是她出手相救，想必这代怜也就没有今天的好日子了。
　　卞春美滋滋的想着以后的日子，一路小走到代怜的房间，轻叩房门：“代怜，昨夜里韩爷同我说今日就想见你，快些起来，莫让他等急了。”
　　屋里没有声音，卞春耐着性子加重了力道，不过两三下，手上的骨头便有些疼。一次，两次，三次，渐渐的，卞春的耐心一点点被消磨光，她推开房门，里面空空的没有一个人，就连东西也少了一大半。卞春打开平日里代怜她们放珠宝的地方，里面没有任何东西，一夜之间整个屋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初。
　　卞春狠狠拍了拍桌子，就知道代怜不会轻易就范，也怪自己。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她们是自己去见韩爷回来后，她直接回到房里倒头就睡并没有去注意她们，一定是昨个儿晚上，趁自己熟睡逃了出去。
　　怎么办，现在出去找一定找不到，这人都走了一夜了。
　　卞春来回的在屋里走动，脑子想的并不是找人，而是怎么和韩爷交代，昨日韩爷可是清清楚楚的说：“这钱呢你先收着，替我好好看着代怜，要是人跑丢了，小心”话说完，便抹了抹脖子。卞春越想背后越是汗毛耸立，急匆匆的回到自个儿屋子里，捡些之前的准备同代怜她们一样，出逃，可是这还没踏出房门一步，韩爷的人就堵在了门口：“春娘一大清早的这是要到哪里去呢，哟，还背着一个大包。”
　　领头的人先一步进来，看了看卞春的房间，翻开柜子打开化妆盒，里面无一不是空的“春娘，来戏楼的时候怎么没见着代怜姑娘呢，一大清早的，戏楼里没有什么声音，你这又背包的。能和我解释解释吗。”领头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一抖一抖的。
　　卞春头皮发麻，这是要怎解释，哆哆嗦嗦的往门口后退几步，便被守在门口的给拦了回来。想要偷偷不成，如今只得求情，刚想张口便被领头打断了。
　　“代怜姑娘这是走了吧，我记得韩爷可是吩咐过的，你呢就是死也要看住代怜姑娘，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春娘要逃跑吗，带着韩爷给代怜姑娘的嫁妆一块儿逃跑吗。”
　　领头从卞春胸口拿出一袋银两，打开布头，成块儿的石头滚落掉到了卞春的面前。“还好韩爷聪明，知道春娘不是个守本分的人......”
　　领头在那边说着，卞春却是傻了眼，怎么回事，自己昨天明明检查过的，这些明明就是真的银两，怎么现在变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破石头。“东哥，我知道错了，昨儿个代怜就跑了，我睡的死，不知道，还请东哥在韩爷面前给我说说好话，饶我一命。”卞春自知已经没有办法只得求这个韩爷面前的红人。
　　“春娘这是拿我开玩笑吧，这镇里有谁敢和韩爷作对。来的时候韩爷可是说了一定要见到代怜姑娘，要不然就要我的命。春娘，你说说看，这是你的重要还是我的重要。”东哥从腰间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划过卞春的脸蛋，从上而下，到了脖子处，稍稍用力便渗出血来。
　　“东哥，我求你了，再给我些天，我把代怜给你找出来。”受不得半点疼的卞春此时哪还顾得上这点小伤，流着两行泪，哭着求东哥。
　　“东哥，韩爷来人叫我们带代怜姑娘回去，你看这。”一旁站着的人拿着信鸽脚旁的纸条，说道。
　　收回小刀，东哥使了使眼色，其余的人迅速的把卞春绑在柱子上，结结实实的捆了好几圈，堵住她的嘴，而后一行人便离开了戏楼。
　　屋里又剩下卞春一个人，包裹里的东西被韩爷的人一同带去，自己看着却无能为力，卞春知道，自己距离生命结束已经不远了。冷不丁想到那张惹人讨厌的脸，代怜，如果有来生的话自己一定不会放过代怜的。
　　时间过去多久卞春不知道，唯一清楚的是她是被一股浓烟给呛醒的，哪里来的烟味。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韩爷这是要放火烧了这座戏楼，她还在里面啊。卞春努力的想要挣脱绳子，奈何绑的太紧，一切都是没用的，不过她并不打算放弃，至少如果自己能够挣脱的话还是能活下去，相反如果是韩爷的人直接拿刀杀她的话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韩府。
　　奢华的气息扑面而来，珍珠玛瑙，翡翠玉石，房子的角角落落装满了这些东西，韩爷喝着前些天买过来的新茶，好不自在。
　　“韩爷，放火会不会让那个女人逃跑。”东哥低下头，说道。
　　“如果跑了那就是你们的事情。”瞧见东哥哆哆嗦嗦的模样，韩爷笑道：“别这么害怕啊，说实话那女人是最看重戏楼的，若不是实在是养活这么一帮人，是不会转给我的，况且火这么大，你们有把她绑了起来，是绝对不可能活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东哥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摇了摇头，专心伺候韩爷。
　　戏楼的火烧的旺盛，本来走在路上的人被这烈火给吓到了，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救命啊，戏楼着火了。”
　　一传二，二传三，这戏楼着火的事情不一会儿镇上的人全都知道了。
　　“怎么回事，昨儿个路过的时候戏楼还好好的。”
　　“是不是厨房里烧起来了，以前某某家就是这么烧光的。”
　　“不太可能，对了，里面还有没有人啊。”
　　“我看是没有什么人，昨天晚上我可是看到戏楼里的那些姑娘连夜出城。”
　　“......”
　　没有一个人进去，大火慢慢吞噬着戏楼，直至所有变成灰烬。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请叫我挖坑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