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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美”梦 ...

  •   凌晨两点,她做了个美梦,梦见仁来见她,对她说你要好好的。仁在白色光芒中瞬间消失了,她惊呼着仁的名字醒来,又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在傅堇仁的社交网页上,更新停止在几个月前的一条抱怨:疼的受不了,找个时间去医院。
      这条信息下的留言区被各种点燃的蜡烛占满。‘兄弟一路走好。’‘我们会想念你。’‘那里没有疼痛。’
      茹白僖的脑中轰得一下炸开,蹦出无数岩浆。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找到他的朋友,细细询问。晚期胃癌,一个怎样都无法想象会发生在仁身上的词汇。他是那样鲜活,那样充满朝气,一个整天追在女生身后渴望爱的男孩,去美国两年后,竟然因为不堪治疗的苦痛,请医生往自己身上扎了一针。那种针剂人间稀有,它含有剧毒,由童话故事里恶魔的手掌幻化而来。一剂永远不会醒来的药水。你看,他多么勇敢,他临走前是多么的勇敢!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眼睁睁地看着白大褂拿着针管来到跟前,扎入血管,一点一点地毁灭他的灵魂。他是怎样打定主意,下定决心给自己痛快的来上一针。他累了。听说他累了。化疗吸光了他的灵气,他一天天看着自己虚弱下去。一天天消磨自我意识,一天天看着周围健康的人群投来同情怜悯的目光。他累了,他再也承受不起他们的期望,他再也承受不起他人压在他身上的稻草。再也不想坚强了,他终于鼓起勇气替自己做起主来,终于在临走前说出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终于有能力选择自己想走的路。可是这一切都太晚了,他用自己的后半生换来一次主动权。如果......如果他早一刻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早一刻向父母提出抗议,早一刻说我不要去美国,也许......也许就不会“懦弱”地选择放弃。直到最后,他都放弃了。他放弃了自己,随风消逝。他放弃与生俱来的选择的权利,顺从了自己内心的恐惧,踏上人们眼中美好的国度。终于他陷入越来越美的境地,跨进人人都向往的终极目的地。
      他的前任们或多或少和白僖有些神似。他对她们说几年后你就成老菜皮了。白僖猜想他可能对每个女孩都捧着褐色小熊扮可爱。想来是否每个男人都有一套追求女人的固定模式。遇到心仪的女子,用同样的方式,同样的标准去试探。那些不按预定模式答复的女人被丢弃,近似标准答案的被留下。追逐、淘汰、追逐、淘汰,循环往复。女人们,那些单纯善良的女人们总以为自己听到的,看到的是这个男人未曾对其他女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也唯有自己这样圣洁高尚的女子,才会有待她如至宝的男子。殊不知她们只不过是流水线上待检验的初级品,经不起层层筛选的残次品罢了。前女友,曾喜欢的,曾经爱过的,这些词汇就是用来标榜这些自我感觉良好的女人们的。那么那些被束之高阁的优等品就是胜利者吗?不是。也只是些未被请下神坛的供品而已。谁是这些男人眼中的胜利者?当然只有一个,那个男人自己!谁也别想战胜他。他才是宇宙的主宰。
      他是怎样的人,他的真实面目是什么?他究竟隐藏了多少真实的自己。他假扮傅堇仁走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他是真的累了,每时每刻封闭自己的内心,调动所有神经表演快活自在的另一个人。像一个小丑。是的!就像一个小丑!在所有照片中最显眼的他,实实在在就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生怕别人忽视他,生怕别人瞧不起他。他仿佛在对所有人说,看看我,看看我。现在大家都看见他了,看见他的黑白照片稳稳的挂在最中间。他不知道,这时的他,安静的他是帅气的。坚决的做出人生最后一个选择的他是帅气的,在人生最艰难的时刻做出正确决定的他是无比坚强的。没有人,再也没有人会瞧不起他。他对着父母,对着朋友,对着全世界说:我可以做到。
      他是做到了。他用最后的力气,向世界宣誓,我可以。他拿起手里的权杖,抛下所有顾虑,大踏步地走在自己开辟的道路上。永不回头。
      他为何来看她,他的灵魂飘过千山万水,远渡重洋,漂来她的床边。就为了嘱咐她一句:你要好好的。她不明白,他是怎么穿越山川,突破云雾,闯过钢筋水泥,安稳的落在她的身侧。她看见了他,是的,是看见。他白茫茫的一片冰凉,像天使一样圣洁。可是他没有翅膀,他要怎么飞翔,飞到那个他不得不去的地方。
      白僖想起些什么,打开电脑,寻找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暗夜下的酒店门帘上悬挂的紫蓝色灯带亮眼夺目,他们站在中间微笑。微笑,年轻貌美的她在微笑。脸上的光点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细腻光洁的脸上在夜幕下有一个白色光点,放大照片看个仔细。待她看清楚那条光晕时,泪水冲下眼帘,她抑制不住的大哭起来。照片中的她青春靓丽,魅力无敌,灿笑的脸颊边隐约挂着两条泪痕。两条白色泪痕不是时间的痕迹。照片定格的那一霎那,结局早已注定。
      小时候,你问白僖;你相信命运吗?白僖会不假思索地摇摇头说不相信,我相信人定胜天。现在......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你再问白僖你相信命运吗?白僖会说什么?不知道。我猜想,她会说我不知道。她不知道色彩斑斓的傅堇仁为何成了白色光体,她不知道几年前的数码相片,为何会暗藏玄机。她不知道如果早一点发现这一玄机,是否仁有生还的可能。她不知道,如果将曾经去医院查胃病的事情早一点告诉仁,是不是他就会适时的关心自己的病痛,是不是他就不会死。这一切,她都不知道。她不知道人是否有力挽狂澜的可能性,她曾经努力过,努力地想要靠近仁,可现实将她越拉越远,将她拉离仁的视线。现实仿佛在说,你看我早就提醒过你,叫你远离他,他迟早是要离开的,我一次次地挽救你,给你挖坑,让你逃离那个黑洞,你却一次次地往里跳,拼命往里跳,怎么拉也拉不回来。现在好了,你看现在好了。你哭吧,哭死吧。哭死他也不会回来。于是,白僖开始哭,没日没夜的哭。在公交车上偷偷流泪,在公司红着眼眶,在夜晚任凭泪水积聚眼角,留下深深地泪窝。她浑浑噩噩地渡过每一天,她的生命被各种无法解答的疑问充斥着,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死的人是他而不是我。为什么我的胃病治好了,他却没有。为什么全世界最发达的地方,也抢不回他的性命,反而成了带走他的罪魁祸首。她难以想象,仁的父母会有多么懊悔,多么懊悔没有及时聆听孩子的呼喊,没有及时陪伴孩子,拥抱孩子。他们怎会料想到孩子的生命永远地停留在29岁的花样年华上,他们怎会料想到自己将在漫长无期的人生旅途中回想他的点点滴滴,带着无限追悔祈祷他的重生。他们想不到,他们心目中的每一个期许都是一把稻草,一点一点,一年一年地盖在他的身上,织就了他最后的华服。
      他会说他不想一个人;他会在你离开时给你送行;他会在你第二次离别时张开双臂申请你的拥抱;他会在要去异国他乡时相约告别;他会在打工的夜晚告诉你他有多想你;他会在离开时不远万里,“飘”洋过海与你道一声珍重。他会在你离开后蹲守在别人的窗前;他会嫌弃你不是个女人;他会以投篮的姿势蹦跳着窜到你面前;他会在下班时开车与女伴远去;他会在得知你的离开是因为他不需要你时送上巧克力,并瞄一眼你身旁的美女。他会在一个人的半夜喊着饿;他会心不甘情愿的说着远赴重洋是因为父母的压力;他会在几年里不断地告诉你他想你,想见你。但他不会在临走前给你打个电话说他要走;他不会对你说他喜欢你;他只会问,你喜欢我吗?
      一切的重要都不重要。他爱我吗?
      如果......在最后的日子里,能见他。我要把他从病床上拖起来,让他陪我轧马路,拥抱他,亲吻他,和他旅行。要带他一起疯跑,一起淋雨,一起晒太阳,要和他一起吃饭,要跪下来求他嫁给我。要他承受不爱惜自己的痛苦。要他尝试着摆脱父母的控制,让自己自由的呼吸。
      茹白僖试图理清他的人生轨迹。他出生了,他上学了,他恋爱了,他工作了,他念雅思了,他出国了,他读研了,他打工了,他寂寞了,他快毕业了,他病了,他走了。他一直忙着,他匆匆地忙着生,也匆匆地忙着死。留下一张未结业的毕业证书。至少他是一个追求理想的学子,以这样一种身份结束也是一种荣耀吧。一种聊以慰藉、自欺欺人的荣耀。他去美国,我想去。他去天堂,我想去。他去过哪里,我想去。他在哪里,我想去。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无论他在哪里。可是不管他在哪里我都去不了。我茹白僖哪里都去不了。
      也许我会爱你,胜过爱我自己。而我是爱你,胜过爱我自己的。放手让你奔向更好的前程。可结局呢?竟该紧握你的双手,不让你孤单寂寞才是延续你生命,让你幸福的唯一途径。爱你胜过爱我自己,竟然成为催促你走向末路的致命药丸。一粒一粒地送进你的口中,劝慰着你:吃了它,你将即刻痊愈,光彩熠熠。爱是一支美丽的红色玫瑰,也是一支插在胸口无法拽出的白色箭羽。玫瑰绽放凋零,箭羽隐没藏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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