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夏凉》岁月如刀

45、45

　　“地球村”的概念已经深入人心，乔望和赵南常常天南地北到处跑，出国也是非常频繁，去哪里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说行动就行动，放下电话立刻就赶到机场，先坐飞机到省城，然后转道去县上。
　　他们当然不用像孟冬孟夏一样三番五次的换车。到了省城直接在4S店买了一辆新车，付了钱，上牌、安装导航等等都没花多少时间。
　　直到出了县城，刷新了他们的认知，他们才知道原来出趟远门竟然这么麻烦。
　　县城还是水泥的路面，出了县城水泥路面变成柏油路面，然后变成碎石路，十几公里后连碎石路都没有了。
　　“艹！什么路呀这是！！”
　　赵南脑袋在车顶狠狠磕了一下。
　　为了快随便买的新车不过二十来万，质量不行，底盘都快被沟沟坎坎擦坏了。俩人倒不心疼车，只是担心这还没到目的地车就罢工。
　　越是怕越来什么，镇上一直在下雨，山路泥泞难行，他们的车直接陷在泥坑里，油门轰到底，车轮飞转，甩出无数泥点，车身摇摇晃晃就是出不来。两人也没带伞，只能困在车里无计可施。
　　赵南忍不住骂骂咧咧，怪天怪地。
　　“能不能安静一会儿！”乔望也心烦气躁，呵斥了一句。
　　看在乔望带他去找孟夏的份上，赵南勉强噤声。
　　“导航显示离孟冬家在的村子还有三公里路，雨停了我们就走路过去吧。”乔望检查了手机的电量，把手机导航打开定位。“别玩手机，免得用的时候没电。”
　　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窗上，汇聚成流，滚滚而下，足足过了两个钟头，雨势才变小，但天也快黑了。
　　两人体力本来还算不错，奈何雨后的山路不是一般的难走，深一脚浅一脚，一会儿一个坑，一会儿差点踩滑，山路陡峭，时不时又有分叉，好在手机电量充足，有导航和电筒可用不至于不辨方向。
　　只是导航也只能导到村委会，看这山高林密，岔路无数，灯火散落于山间，该怎么找孟冬家呢？
　　喧嚷的锣鼓声顺风飘来，两人决定找人问问，便朝灯火最亮堂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音响的声音越大，宽阔的场院里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许多袖手缩头跺脚的村民，地上散落着许多瓜子壳花生壳还有花花绿绿的糖果纸，混杂着泥浆，更显脏乱。

　　两人松了口气——终于可以问路了，至少今晚睡觉的地方有了。
　　院子没有围墙，上方用竹竿木棍支撑起塑料布挡雨。透过人群，可以看见正中央显眼的几个人——分别穿着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套装，围着一颗树转悠。音响大声的放着西游记的片头曲：当当当当当当……
　　“呜呜呜……”几个头上勒着白色布条的男女跪在屋前。
　　赵南吓了一跳——他们不会是误闯什么邪教的聚会了吧！
　　走在唐僧前面做道士打扮的男人举着一把桃木剑叽里呱啦乱叫几声，然后啪的敲碎放在地上的瓦片。
　　赵南和乔望这才看到地上还用石灰粉画了八卦之类的线条。
　　更像什么邪教仪式了。
　　乔望心里也有点发毛。
　　除了这一片地儿，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林木密集，伸手不见五指。心里想偏了，正常的黑夜也带了几分鬼气。再看院子里的男男女女，也变了味儿。
　　师徒组转了几圈，道士将所有瓦片都敲破后，又跳跃着叽哩哇啦嚷了一通，音乐戛然而止。
　　音响里传来一个男声：“破煞仪式结束了，马上开始我们今天晚上的晚会。”
　　道士放下木剑，脱掉身上的道袍，露出里面的T恤长裤，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僧也取下了头套。
　　乔望愣住。
　　猪八戒的头套取下后，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那么熟悉。
　　似有所感，完成一场法事的孟冬也正好往这个方向看来，四目相对，两人都怔住了。

　　原本围在中央的人们三三两两的散开，推挤间，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终于近到伸手就可以碰触对方。
　　孟冬身上还穿着猪八戒特色的黑色袍子，手里抱着猪八戒头套，模样滑稽。可乔望丝毫不觉得奇怪。他贪婪的注视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蛋，心底那丝丝的游移不定终于烟消云散。这一刻他无比确定，曾经被他伤害，被他背叛，被他遗弃的这个人，正是他生命中无法分割的一部分。如果再次失去，他将痛不欲生！
　　这一刻，乔望无比痛恨年轻时懦弱的自己！比过去十年加起来还要痛恨！

　　孟冬的眼神滑过乔望湿漉漉的头发，落在沾满泥浆的裤脚，心里乱糟糟的。
　　虽然已经决定抛开过去重新开始，可是一看到乔望，那些挣扎痛苦充满自我厌弃的日子就张牙舞爪的扑过来。
　　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可是看到乔望又一点怨恨都没有，反倒有隐隐的欢喜。
　　“你还好吗？”乔望笑笑。
　　他淋了雨，脸色有些苍白 ，额角还挂着水珠，双脚经过跋涉早已泥泞不堪。可是他的笑容亲切而温暖，如同冬日的阳光。
　　孟冬感觉到了自己的沉溺，一瞬间，孟冬仿佛再次看到高中时诱惑孟冬打破禁忌万劫不复的那个笑容。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孟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有些人注定是你命中的劫数，他什么都不用做，一个浅浅的笑容就将让你所有的防备轻易崩溃。
　　孟冬的沉默给了乔望另一种暗示。
　　笑容僵在唇边，嘴角缓缓下垂。
　　喧闹的锣鼓声，嘈杂的人声，这两个人同时感觉到一阵寒到心底的悲伤。
　　“终于找到你了——冬哥？”
　　赵南从人群中挤过来，看到孟冬又惊又喜。随即东张西望，试图找出心心念念的孟夏。
　　孟冬好一会儿才认出赵南是谁，脸色变得难看。
　　不问不代表孟冬什么都不知道。
　　孟夏的反常他一一看在眼里，就算当时不明白，后来慢慢想也想明白了。他是过来人，清楚有时候不去问不去管更适合，不去揭孟夏的伤疤对孟夏来说更好。
　　但不代表孟冬对赵南可以心平气和。
　　孟夏的朋友圈其实孟冬相当清楚，除了赵南，孟冬想不到第二个可以把孟夏逼成那样的人。
　　差一点，孟夏就被毁了。
　　火车上，孟夏从恶梦中惊醒，大叫着“不要抓我”。
　　路上看到警察，孟夏都会紧张。
　　情况不同，可是一样的凄惶不安，孟冬几乎从孟夏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十年前凄惶不安，战战兢兢，自卑自责的自己。
　　孟冬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悲哀啊，不管别人对他们做了什么，他们无力反抗，只能一逃再逃，直到绝境。
　　“孟冬！”乔望叫住他。
　　孟冬脚步丝毫没有停顿。
　　乔望语气中不免多了几分惊慌失措。“等等！”他快步上前，拉住孟冬。
　　孟冬冷冷的看向乔望。
　　以孟冬的为人，这已经是他非常生气的表现了。
　　赵南还不明情况，没有看到想见的人，舔着脸凑上来问：“冬哥，怎么没有看到孟夏呢？孟夏在哪儿呢？”
　　孟冬瞪着赵南，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坏？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们？！
　　乔望想到了什么，推开赵南：“闭嘴，走远点！”
　　赵南立刻翻脸：“老子走不走关你屁事！”
　　趁着乔望松手，孟冬转身就走。
　　音响又放至最大声，几个打扮得怪模怪样的人走出来，拿着话筒叽里呱啦不知道说什么，人群却亢奋的朝中央推挤。乔望一错眼，孟冬便消失于他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