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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绝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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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醒来的绝代没有见到它的主人,它呆呆的立在马厩旁看着远方,我提着灌满酒的羊皮囊走到它身边,用手抚摸它的身体,淡淡的对它说,他回去了,你出生在这儿,以后死了也要死在这儿,跟他回去前路茫茫,只恐九死一生。
绝代转过头呆呆的看着我望,它的眼睛清澈而悲伤。我笑笑,然后搂着它轻轻的对它说,原谅他吧,他也是为你好!
骑上绝代,它仍旧痴痴的凝视着远处不肯挪动,我拍拍它的脖子对它说,他会回来找你的,你要乖乖的,听话好吗?
它似乎真的能听懂我的话,冲着远处嘶鸣了一声,然后扬起马蹄绝尘而去,头也不回如风一般绝傲,这是一匹好马,难怪柳亭君会如此不舍,我竟然成为了它的第二个主人。
在草原,好的宝马如果见主人死了会不吃不喝陪着主人而死,更有当场撞向石柱死去的。柳亭君是怕了,真怕了!因为他这一生唯一不舍又放不下的唯独是这一匹良驹,他怕它先死了令自己孤独,亦或者自己遭遇不测它也会陪上性命一起踏入滚滚黄泉。
他这七年来有太多的秘密不能对人说,唯有这绝代做伴,他太孤独因为他有太多秘密不能告人,所以他离不开绝代。其实柳亭君和初很像,他们选择的同伴都是动物,因为只有动物才不会背叛主人,因为他们的心都太多荒凉和寂寞,是需要有人共勉的,如果不能唯有把情感流放在动物身上。
我想即便我有太多情感需要释放也不会寄托在人或动物身上,因为因缘聚散他们来了总会去,只能一切顺从天意。我怕面对他们的离去和死亡,不相遇便可不相念,不相知便可不相思。或许我是个无情的人,可是太多的感情只会让人变得太伤感,我怕对任何人任何事动心动情,只因为负担不起那种沉重的疼痛,亦如同多年前流的眼泪,痛在心底的伤痕是没人会知道的,留在天上的眼泪是没人会看见的。
亦如同绝代它无法更改它的命运,如今的分别会否是永别?多年后它是否还会记得那个人?第一眼就认出它曾经的主人来呢?如果它念他够深它定会记得的!如果它念他够深它定是痛苦的!只是时间会淡化一切,它也会习惯和我漂泊,过居无定所的日子。
一路行来处处都是清明时节烧过的香烛,有些被雨打湿了,如同遍地的残骸横乱的卧着,有飘飞的纸钱,有纸做的莲花灯,有酒渍和剩饭的痕迹,也有坟头上的几枝残柳和泪痕。旧人去新人来,这是无法更改的定律,任尤人执着也是于事无补的事。
绝代奔跑的速度显然比我想象中还要快,如同风一般疾驰在雨间,那些雨沾湿不了我的身,只能柔和的扑面而过,清明的天气是湿润的,雨落纷纷,百草花开。坐惯骆驼的我一时还不能习惯这样无羁驰骋的速度,总觉得自己慵懒惯了,做什么事都是慢悠悠的,如今绝代改变了这一切,它奔得那么急,那么快!马蹄溅落花草,宛如飞一般不可思议!我笑着搂住它的脖子任由它一路肆意驰骋,这才叫一骑绝尘千里去呢!哪怕是红尘也难再追上吧!
这样的速度很快就能奔回江南了吧!我遐想着,不知不觉就随绝代进了一个边关小镇,这里的民风接近塞外,仍旧有胡人开的酒楼,路边的胡姬吆喝着过往的行人进屋喝酒;买丝绸的女子个个娇媚,五彩斑斓的花布搁在集市上,被阳光晒得艳丽多彩;还有卖玉镯、金钗和头花的,红色的绣花鞋排满了一地,五彩的花灯挂满了街头;更有描着牡丹、鸳鸯的油伞,铺天盖地的穿行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好一派江南无限的春光啊!
可惜了这是在雁门关,不是在江南。真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啊!虽然只有一关之隔,两地的民风就不一样了,胡人厚重的裘服来到这里就变成了柔软的棉纺和丝绸。
富贵人家的公子,骑着马前来买花,俊美的少年是人人都喜欢的吧,不知道哪家姑娘有福?能够嫁给这样的俊美年少?中土的小姐是有些矫情的,不如漠北的女子潇洒自在,出门时大班小班跟着,丫鬟婆姨跟着,半遮半掩的坐在花轿里,双足不落尘埃,十指不沾阳春水。
青楼上的女子,有庸脂俗粉的也有几枝惊艳的,各个都慵懒的轻佻的靠在楼上晒太阳,逗鸟儿,抹胭脂。眼神里满是动荡的春波,藕一般白嫩的皓腕就这样毫无顾忌的露在衣袖下,手上的银镯、玉镯不动声色的挂在手踝上,看到年少的公子都不由扑哧一笑,发出咯咯的笑声,满脸桃花。这样的情景是谁也逃不过的吧!有情的人哪能不动心呢?
我笑着骑着绝代走过,仿佛在梦中,不知不觉我竟然踏足了中土!可惜貌似故里却闻不到家的味道,塞外的人情冷暖都冲淡在这表象的花红柳绿间。
绝代真正是匹独立于世的好马!它高大健壮的身体,清澈的眼眸,孤傲的气质,马上就迎来不少人的目光。
有人赞叹,真是匹好马啊!
路过的公子向我作揖,问我是否肯卖这匹马?青楼上的女子伸手将戴在头上的红色海棠扔过来,绝代抬起头用嘴接住那枝海棠花,毫不理会哒哒走过。
好俊的马啊!惹来更多人的喜爱。
姑娘,你的坐骑能卖给我吗?
那公子仍旧不肯死心尾随着我问,我淡淡一笑,看着他问,你看它是什么?
一匹千年难见的好马啊!
你果然识货!
他得意的哈哈一笑。
可惜,我看它就如同朋友,你认为我会卖我的朋友吗?
他看看我又看看绝代,摇摇头,可惜,可惜。姑娘,这真是我见过最好的马,不仅俊美而且能日行千里啊!是真正的千里马啊!姑娘可知这样的好马能为军营繁殖多少千里马?如果大明有了更多这样的千里马就再也不怕胡人的汗血宝马了!
我望着他一脸清秀的眉目,骨骼轻软并不像习武之人,你究竟是何人?
啊,恕在下冒昧了,在下上官云飞,是太仆寺的马官,一直以来我都在为明军寻觅良驹,以作战时之需!我见你坐下之骑难是一匹千年难得的千里马,才冒昧想请姑娘割爱啊!
哼,你们太仆寺又与我有何干系?明军又如何?难道我不卖,你们还想明抢不成?
不敢不敢,我只是一个文官,姑娘看我哪儿来的能力去抢啊!
听到他说文官二字我的心突然一颤,想到了我那身在朝廷的哥哥,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一入朝纲也是伴君如伴虎啊!倘若有人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那他还能活命吗?想到这我不由打消了打听他消息的愚蠢念头,不问就不会生出事端了。
隐姓埋名之后哥哥可以做很多事,可为何他执意要入朝为官?难道是为了当年那场血案耿耿于怀?想要查个水落石出?为了仇人我耗费了太多青春,如今已是个老去之人。
姑娘……姑娘!上官云飞叫醒我。
我看着他然后问,你叫我姑娘?
是啊!他点头。
我用手抚摸了一下那张粗糙的面容,已经不敢再看那沧桑的模样,不知道今时今日的自己是何模样?
姑娘这个称呼予我而言似乎太稚嫩了,已经无法担当了。
我不再理他独自骑着绝代而去,上官云飞不语的跟随在身后,他爱马如痴是个倔强的人,可是有时候倔强并不能带来什么,仍是于事无补的。我没有他们心里的民族大义,心里的痛苦与仇恨让我不想理会任何人,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