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琉璃》小小村落

3、三 岁寒

　　人类大抵都是贪婪和自私的吧！总是喜欢抢夺别人手里的东西，似乎认为这样才是成功的，算个人物！有的时候我也觉得这样肆掠的抢夺很有成就感，每当我杀死对方，获得更高的荣耀就会觉得很满足，心情也会无比的兴奋。直到如今，我不在单纯的认为那些高高在上的英雄有多么的伟大，我相信每一个成功人士的脚下必定踏足了很多的鲜血，或者头颅！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不断的往高处爬。每一个能坐得高坐得稳的人，背地里必定是心狠手辣的角色，只有单纯信仰他们的人们才会受他们摆布，奉他们为英雄。
　　我从不盲目的信仰任何人，我只会信仰我所爱的人，即便那也很盲目，但却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哪怕他是踏着我的伤口高高在上。

　　年关将至，人们开始忙碌着置办年货。来往的商贩也明显渐多，大漠的小镇开始热闹许多，人来人往，似乎总要发生些什么。
　　今夜在碉楼里守夜的人是初，他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独自一个流亡到大漠来，冷厉，不常说话。别看他个子不大，杀起人来却从不迟疑，心狠手辣的程度绝不亚于一个杀手。
　　初的身边总是跟着一只狼，这是一只受过伤的老狼，因为再无独自猎食的能力初收留了这只狼。一人一狼孤寂的坐在碉楼的楼堡上喝酒，白花花的月光照在初的脸上，那张质朴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
　　我记得初的左眼角处有条浅浅的刀痕，经过时间的淬炼伤痕似乎渐渐淡去，但那曾是条致命的刀伤，这条伤口差点要过他的小命。
　　初的父母是来往于大漠做生意的商贩，虽然知道在这条线上做买卖危险极大，但因为兵荒马乱想趁机发点横财，他的父母还是决定把买卖做下去……直到第四年，在来往大漠经商的途中遇上了马贼，马贼将钱财、货物席卷一空，然后杀害了所有的人，后来是贩卖皮毛的胡三哥救了初的小命，并把他交给碉楼的老板秋水菊照料。
　　初在碉楼一住就是七年，他一直留意来往的商客，希望能找到他的杀父仇人来，可惜岁月过去了，他仍旧没有等到仇人出现。
　　初一身的武艺是和胡三哥学的，但他冷厉的性格却是被岁月逼迫出来的。初从来不会羡慕其他小孩手里握着的糖葫芦，他只会红了眼的看着别人身上的好兵器。
　　他和我一样是个活在仇恨中的人，有的时候我觉得看到初那瘦小的身影，就如同看到当年那个十七岁背井离乡，亡命天涯的自己。
　　独自留守大漠，已然是数年时光。
　　这些年不断追逐仇恨，却在不知不觉中将岁月透支，等发觉的时候才觉已枉然，这一路的追途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知不觉青丝已暮染成雪，年华渐渐消散，却依旧没有仇人的消息，独自踏足江湖的滋味并不好受……
　　有时我会问初，你是否曾后悔过？
　　初看着我的眼睛问，后悔是什么？
　　我知道初还有大把的年华可以等待，所以他不知后悔是什么？但我的年华已经不多，一生终究为什么而活过呢？等一段没有结果的仇恨，如同等一段没有结局的故事，令人烦躁不安。
　　据说我娘她还没有死，有人曾在集市上见过她……
　　初这样告诉我，我知道这些是胡三哥告诉初的。不管这是不是真的，还是胡三哥捏造出来的一个谎言，起码能令初相信活着是有希望的一件事，哪怕是为了仇恨也比行尸走肉来得好些。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能不能帮我照顾这头老狼？直到它寿终！
　　你为什么对一头畜生如此关心？
　　因为，它在我烦恼的时候陪伴我，从不离弃我，所以，它是我最亲的人！
　　我点点头，答应他。
　　初起身离去，他把酒留给了我，我独自坐在碉楼的顶端听着风呼咧咧的吹过，那些沉重的沙尘如同无行的杀气，一道道划过人的脸颊。
　　来的人是秋水菊，她从风中婆娑走来，裙角摇曳，看着姗姗而去的一人一狼叹息着说，可惜他心底还是有仇恨，活得一点也不快乐！
　　我喝了酒笑笑，对她说，你怎么知道初活得不快乐？！也许这仇恨才是令他活下去的唯一快乐。
　　秋水菊站在风尘里，用纤细的手指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然后坐下来，看着远处天边的泛白淡淡的说，其实这些年来初一直不知道，她的母亲已经嫁给了杀害他父亲的那个马贼头子，而且还为他生儿育女，过着另一段生活。
　　那女人……真是坚强！我笑笑说。
　　秋水菊呵呵一笑，然后对我说，女人有时候会比男人更坚强，也更绝情。
　　她知道初还活着吗？
　　秋水菊点点头，知道的……
　　胡三哥每年买卖皮毛路过碉楼总会为初带回一件新衫，初或许不知那些衣服就是他的母亲为他亲手缝制的，每年一件，针针都是她的情怀。
　　为什么不让他们相认呢？
　　一边是过去的儿子，一边是现在的丈夫，两人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如果真相大白两个当中必定要死一个。你说，身为一个女人她能做如何选择？
　　你们这样瞒着他也是没有用的，初总是要长大，总有一天他会踏出这片沙漠，去找他所要找到的那个人。
　　秋水菊苍白的面容无力的摇了摇头，叹气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刀光相见，我也只能任凭他自己抉择啦……这孩子的命运已经如此凄惨，上天偏要留给他这样的难题。
　　大漠中的每个人都有段离奇的故事，关于秋水菊，关于胡三哥都有各自不曾言语的传说。
　　大漠的太阳就要升起来了，日出前的泛白是如此的浪漫，白茫茫的笼罩着整个闷热的大漠，远处吹来的风告诉我们，有人要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热闹，相互争夺彼此手中的东西，纠葛出一段段恩怨情仇，最后欠下的总要还，杀人的也终要被人杀，乱轰轰的江湖却因此而令人更加兴奋不已。我喜欢充满惊险的江湖，也喜欢宁静的生活，只是有的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不想去争的时候有人要逼迫你出手，你越是退后越要被人欺负。当你全心全意投入去争逐的时候，你又会发现你想得到的永远都不属于你！
　　什么时候能请胡三哥喝杯酒呢？我问秋水菊。
　　她微微一笑，然后说，我也好久没见他了，他终究是不肯为我停下来的。
　　花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行吗？
　　嗯，在三哥的心底究竟是没有我吧！
　　在你的心底终究是有他的，只可惜他不肯为你停留！
　　呵呵，大漠的生活如此枯燥乏味，他又怎么能甘愿陪我守着一座碉楼过日子呢？
　　秋水菊说话时的声音渐渐小去。
　　身边这些人我如此熟悉却又陌生，彼此不曾靠近彼此，不曾了解过他们的世界，哪怕同在这片无情冷酷的大漠。
　　只是时候不到吧，哪日他倘若肯娶了你，这碉楼的酒定是要被一喝而空的吧！
　　哈哈，如果真有那样的日子，我便设上三天三夜流水席！
　　我的心里想那样的好日子会来吗？秋水菊，这样一个独立而坚强的女人，一个走镖人的女儿，独自在大漠驻守着一座沙石建筑的碉楼，心底也曾为一个男人留着温柔的地方。秋水菊不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不过也算最动人的吧，因为她卖的是最能打动人心的酒！
　　这里总是个匆忙的地方，有些人匆匆忙忙的从远处赶来，有些人又匆匆忙的从这里逃出去，相互去往不曾了解的世界。
　　大漠的背后是什么？
　　是另一片荒芜的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