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琉璃》小小村落

2、二 琉璃

　　人世总是太多繁华，以至于我们常常看不清事物的本质，总会被花花绿绿的世界所迷惑，苍茫间的瞬间变数更是无人能知的，或许你此刻是风光得意之后就要跌落千丈，尸骨无存。或许你曾经将真心相对而别人却在处处算计，到头来亏欠的只是自己罢了……所以对于亏欠我的人我铭记于心，血债还需血偿还，亏欠别人的迟早要还。
　　需知江湖如此人生如是，所以我从不愿亏欠别人，更不愿与任何人走得过近，我的身边没有很好的朋友，唯有一个血缘难断的兄长和无数死在我剑下的亡魂。
　　有人问我为什么要留在大漠？我想这里予我有爱也有恨，所以我留在这里，默默等待，等待我想要的结果或者死亡。
　　我向来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只因内心背负了沉重的仇恨不曾真正得到释然，我想即便是放下一切仇恨我亦是活得无谓的，有了仇恨起码人心是鲜活的，能有个目的。
　　记得有人说过，活着的唯一目的不是为情爱就是为了仇恨。我想二者总要选一个，前者需要为别人付出太多，像我这样的人是不会去做的，就算曾经这么幼稚过但现在已然是不会的了。有些人是为了一段仇恨而活的，而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选择背负上仇恨的种子，独自一个存活在这残酷无情的大漠里面。
　　我喜欢这枯燥乏味的沙漠，因为这里有一望无际的荒沙，毫无人烟，没有感情，没有方向，没有人的地方才能令人活得安宁，我讨厌那些过分喧嚣的繁华，在它们背后掩藏了太多的虚假和娇柔做作的你来我往。
　　大漠里的碉楼是个有趣的地方，那里龙蛇混杂，有很多茫然而无所事事的人，有放荡不羁来往无情的女人，有杀人如麻狂妄自大的莽夫，更有初出茅庐想要闯荡江湖的小辈。所有来来往往的人物不过过眼云烟，我曾经看过太多人来过这里，然后把青春甚至生命埋葬在这片大漠里中……
　　有黄沙的地方就有所谓的无情。
　　碉楼里还有岁月蹉跎过的美酒，当那些醇厚的酒倒在土碗里，喝到嘴中有种美滋滋的味道。有人曾经说过那种滋味犹如杀人，但说这话的人已经死了。
　　说这话的人名叫吏卫，是曾经和我生死相伴的家仆。
　　吏卫曾经是个杀人如麻的人，是他教我如何杀人，如何独立生存，在逃亡的岁月里我们相依为命，他曾比我兄长更亲。为了逃避仇家的追杀，我的哥哥改名换姓赴京考取了功名，从此成为一个朝廷的官吏，由于这个特殊的原因，我们彼此是不能见面的，哪怕我再想念江南的莺莺燕燕、柳暗花明也只能当做前尘的云梦，过往云烟都要消散于脑后，不能提及半字。
　　吏卫曾经对我说，如果要生存下去就只能去大漠，杀了人的人会去大漠，逃避仇家追杀的人也会去大漠，翻过了那片苍茫无际的大漠，如果你还能活着，那么便能逃过官府的追查，仇家的追杀……只是大漠的背后更有另一群豺狼虎豹，他们会把新来的人当做奴隶或者练剑的靶子。
　　所以他教我杀人的时候要够狠，毫无半点迟疑，否则一眨眼的功夫你就可能死在别人的剑下。在龙虎云集的大漠我的武功并不是最高强的，但我却总能杀死比我最更厉害的人，因为我的心足够狠，出手的时候毫无半点顾虑，不会去考虑对方该不该死？自己会不会赢？只要是我想要的，就会不惜取下对方性命换得。
　　在大漠，如果一个女人肯拿起剑来刺向对方，除了自卫她必定是能获取别人的性命的，只有内心贪婪充满血腥的人才能成功的杀死对方。
　　某段时间我曾为此不疲，以杀人为乐，当吏卫看着我杀死对方的时候脸上就会洋溢出得意的笑容，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物。
　　身为家仆的吏卫曾经的确算得上个人物，某一天，他把他的身世告诉了我。
　　他唤我小姐，然后把一块蝴蝶玉佩交给我，吏卫告诉我他曾经是官府追查的江洋大盗首领，落难逃亡的时候被我的母亲救了，当时我母亲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却还是好心的收留了他，从此他改名吏卫，一直隐姓埋名的留在母亲身边做家仆，后来又作为母亲的陪嫁品一直追随着她。从她少女时节一直看着她结婚生子，变成一个妇人，直到母亲死时他也没有告诉母亲这么多年一直留在她身边的原因。
　　小姐，原谅我吧！
　　他把蝴蝶玉佩戴在我的身上，然后望着我说……你长得太像你母亲年轻时候啦！那一年，她救我性命的时候就是戴着这只蝴蝶玉佩，后来我私藏了下来，一直留在身边……小姐，你和夫人长得一模一样……一样的令人心动啊！
　　我永远都不能忘记那晚吏卫看我的神情，他的眼睛涣散的放出贪婪的目光，是我从未见过的，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抚摸我的脸颊，然后吻我的嘴唇，解开我的衣襟……
　　天亮之后我杀了吏卫，把染满鲜血的蝴蝶玉佩放在他的胸前，找人埋葬了他……至于这个男人被人埋葬在了哪里？我至今人仍是毫不知晓，不过我也不想知道。
　　那一晚，是我替母亲还给他的，也是将自己欠他的偿还给他！毕竟是这个人从火场里将我救了出来，一路带着我亡命天涯，也是这个人让我活着，并教会我如何活下去，这些是我欠下他的，那晚是我的偿还。
　　最后，我还是杀死了他，因为我不容许他在我的世界里继续存在！
　　我绝不亏欠任何人，也不会让任何人亏欠我。
　　事隔多年，我再次提起这个男人，想起的竟不是那晚发生的事情，更不是他杀人时的模样，而是他多年来一直追随着母亲，不知道这到底是恩情还是孽缘？这么多年他毕竟是保护过母亲的，从未对她有过不轨的行为，而多年之后他却染指了她的女儿，这到底是太爱一个人了还是已经不再爱了呢？爱一个人是不会做出令她伤心的事，所以他从不曾伤害过母亲，不再爱一个就能做出令她伤心难过的事情……不知道九泉之下他要如何去见母亲呢？这究竟是前世的孽缘还是未了的情缘呢？
　　我不知道，不过我成全了他的渴望，亦饮血了他的生命，孰轻孰重？得到与失去到底什么才是更重要的呢？我想无论那是什么都没有比活着重要。
　　喝酒的滋味其实是种贪欲吧，心里想的再加上酒精的麻痹，总会令人的神经开始出现幻觉，幻觉着这是一种杀人的滋味，或者缠绵的情爱，抑或者是临近死亡的美妙错觉？
　　用手指划过碗的边缘，我抬头看到人们放飞的天灯，那是人们对生活的所有憧憬和希望，我想远在天边的哥哥也会为我常放一盏天灯吧！如同他小时候拉着我的手，一起偷偷跑到山后面去放天灯一样，如果身边还有什么人是该留念和为之祈福的，那只有这个远在天边的哥哥了吧！
　　哥哥，或许你已经忘记了我，包好准备送给我的茶叶也不知该托人寄往何处了吧！亲情一但断了线就无所寄托了吧，或许你该为我立个牌位，当这个妹妹已经死了，没有牵连就没有牵挂，没有活着的音讯就不用烦忧了。
　　碉楼上来来往往的人还真不少，除了喝酒更多的是打着惹闹是非的幌子出来的，若说真心肯为了喝碗酒而来的除了我或许就太少了吧。
　　跑堂的点燃了高高挂着的红色灯笼，它们妖娆如同噬人的鲜血，在我的世界里除了满世界的黄就是这亮丽的鲜红，充满了欲望和杀斗，令人内心澎湃，杀机蠢蠢欲动，稍有看不顺眼的人必将枉死在我的剑下。若有人问起我有没有杀错人或者杀了人后悔的时候？我会告诉他从来没有，因为如果我有这种感觉可能就离死不远了，所以我会告诉自己所杀的每一人都是该死的！无论是否无辜或者对错，因为他们不会和我有任何的瓜葛。
　　也只有不停的杀人才能充实我略微孤独的内心，只有看人们不停的挥舞手中的刀剑杀人的时候，我才会觉得安全和妥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归属感觉，我想杀人就是我内心最安全的归属感，只有处于这样的状态，不断的嗜血和麻木才能令我觉得活着，每当我内心惶恐不安的时候我就开始不停的杀人。
　　杀——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