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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那个兵之九 ...

  •   这群兵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袁朗深知这点。暗潮汹涌,大概可以形容现在的局势。也许快要发生什么来打破这样的状态了。他隐隐的预感,源于一直以来的经验。
      现在这四十二个兵在他这里都有了基本的轮廓,突发事件——也许说所有怨气的必然爆发事件更合适,无论这个爆发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展现,都会让这些轮廓越发的完整和清晰,这场选拔才会有它的意义。
      但这里还是有一个兵,似乎并不是以愤怒坚持着这个残酷的训练。
      许三多带着不解与震惊的脸闪现而过。
      这个人被他激怒了,可是愤怒也只是愤怒。
      大多数人凭着满腔的愤怒不倒下,也有人为了进老A这个目的不放弃,但他看许三多的时候,总是觉得这个人是因为跑而跑,因为坚持而坚持。
      他是该懊恼还是高兴?自己似乎还没有到被他厌恶的地步。
      天真。袁朗心里这么说。对象不知道是指那个人,还是自己。
      窗外的天色隐隐有些发亮了。
      袁朗把玩了一下手中的帽子,然后往脑袋上一扣,施施然走出了办公室。
      今天的训练项目,射击。

      靶场上一阵骚乱声,然后响起一阵机械组装的声音。
      “射击!射击呀!现在现的靶子都第二批了!会扣分的!你们在原单位都算枪王吧?喂,你这孬兵!”袁朗踱步到许三多的身后,嘲笑似的说着。最后几个字明显是针对许三多而发出的。
      许三多似乎没有听见,组装完枪械,射出靶场上的第一枪。
      枪根本没有被校调过瞄准具,意料之中的严重脱靶。
      袁朗笑起来,笑声近距离的传到许三多的耳朵里,响亮刺耳。
      许三多又开了一枪,仍旧是徒劳。
      袁朗依然在笑,他觉得也许自己对折磨别人顺带折磨自己上了瘾,就这样吧,如此而已。深沉的目光盯着许三多的背影一会儿,然后开始扫视零零落落组完枪械的人。
      靶场响起混乱的扫射声,尘土飞扬。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惨况。
      成才犹豫了一下改成了点射,拓永刚做得更过,把半自动射击换成了全自动射击。很多人纷纷开始模仿。
      只有两个异类,吴哲和许三多在调校瞄具。齐桓注意到了,袁朗自然没有放过这个。
      齐桓准时卡下了秒表。“停止射击!”
      所有声音终结于一声成才的枪响,归于平静。
      “扣两分。”袁朗冷眼看了看成才。
      老A用开始用步话机和报靶员在通报成绩。
      这些兵脸上是恼火而难堪的神情,没有人能在规定时间内将子弹打完,最惨的甚至没来得及开枪。他们不意外地看着袁朗露出得逞的笑容。这个人一直在想方设法让他们难堪!
      袁朗的确得逞了,在他预料中的结果。一群把打靶只当打靶的人,一群不明白一颗子弹射出去意味着什么的人,绝不会达到他所要求的目标。
      “四十二个人二十二发子弹上靶,我相信二十二发都叫作流弹。这里可从来没有过这样差的成绩。”袁朗对于怎么火上浇油太游刃有余了。因为是实话,所以更刺激人心。
      沉默。
      “全体扣5分!”袁朗向齐桓喊。
      沉默。
      袁朗眯了眯眼,他已经感觉到汹涌的暗流在澎湃。这样的敏感曾帮助让他活着走出战场。
      “报告!”终于有人做了出头鸟。
      “19发言。”
      “枪械完全分解!我们刚够组装时间!”尽管知道所有的理由在这个教官那里完全不成理由,但控制不住地想要宣泄不满。
      “一枝枪在实战的故障机率有多少?我当然可以把这个机率算在里边。”似乎在说对方的问话毫无意义。
      “报告!”吴哲也忍无可忍。
      “39,每次都有你。”袁朗轻笑,似乎将这样的对峙当作了什么有趣的游戏。
      “枪械瞄具未经校正,校正一枝枪需要多少时间?”吴哲满脸的愤怒,话语却依然带着隐忍。
      “一分钟肯定不够。”袁朗说得毫不愧疚,说完又转头向齐桓,“跟教官说话使用质问语气,扣除两分。”
      吴哲拧着的脸被气得煞白。
      “答案是脱离瞄具你就不会射击吗?这么基本的常识。”袁朗并不就此罢休,说着像在别人伤口撒盐一般的话。
      “报告!”拓永刚喊了一声,格外的响亮。
      “27发言。”
      拓永刚直视袁朗,目光像燃着火把一样炯炯:“我请求退出!”一字一顿让在靶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片死寂。
      也许很多人都想过退出,但拓永刚是说这话的第一个,而且在这样的公开场合,在袁朗这个恶人教官的面前。
      所有人都注意着袁朗的神情,可是他连惊讶都没有,如往常一样笑着:“可以。你们都有弃权的权利。”
      “不是弃权!是退出!是抗议!谁能做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可视条件,用这样的枪射击?我这辈子不知道什么叫弃权!也无法放弃从来没得到过的权利!你不过是让我们做些不可能做到的事,然后来显示你们的优越感!畸形的优越感!”拓永刚吼出一直想吼的话,满载着所有的不满与愤怒。
      袁朗沉吟,看过众人的表情,最后对上拓永刚挑衅的眼神,不紧不慢却又带着不可违逆的气势开口:“你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归队,继续。或者找一个人,如果他能做到你认为不可能的事情,你弃权。”
      此时的拓永刚只感觉到愤怒与不甘,似乎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反抗:“我找你!就是找你!”他像喷发的火山,全身都散发着怒火的热量。
      袁朗沉默地与之对视。
      他没想到这个爆发点也许将以一个兵的离开为代价。
      耳边传来许三多细微的声音,他在叫着成才。
      如果说这里除了老A的人还有人了解他的实力的话,就只有许三多与成才了。他一枪毙掉了成才,还引得许三多逮住了他。这绝对是三个人都印象深刻且意义非凡的回忆。
      成才似乎没看见他听见许三多的叫声,也没感受到许三多的焦急目光,表情与其他人完全一样。
      “你还有一次收回的机会。”袁朗重复。他在给拓永刚机会,也在给那个对许三多的声音无动于衷的人机会。
      “不收回。就是你。”拓永刚的表情几乎是恶狠狠的,他在喊出第一声的时候就没有再想着给自己退路,“如果你能用我这枝枪射击,一分钟内打出你们的所谓合格成绩。我弃权。否则,我退出,并且向总部声明,是因为对歪风邪气的不齿,那不叫弃权。”
      许三多的目光一直盯着成才,似乎要把成才瞪穿。
      被这样看着还能无动于衷,某些方面来说,成才够坚定。袁朗心里的念头百转千回。他什么时候都能统管全局,哪怕自己正被挑衅成了焦点,但靶场上大部分人的反应还是在他的眼里。对于这样的事件的反应,依然是考核的参考标准。他也许不是完美的教官,但他总是尽最大的努力完成选拔,并且用尽一切手段。
      对方没有示弱的打算。
      “分解你的枪械。”如果这是这个兵最终的选择,他不会阻止。
      拓永刚转身分解枪械,放下。
      袁朗站定在射击位置。
      “现在可视条件比刚才稍好,我不想占你便宜,所以背着身来吧。”结局已经是个定局,如果这是一次威慑,那么让这个威慑更猛烈些吧。
      袁朗在不少人怀疑的目光中背过了身,然后出手。灵活的手在枪械中舞动,他像背后长了眼一样摸到他需要的零件,组装,又豁然转身射击。枪响枪灭,时间根本还没用尽。根本看不出他瞄准,他已经用立姿点射打完了一个弹匣。
      沉默。此时的沉默却不似刚才。
      成绩还没看到,但袁朗的气势已经完全不是以往看到的那个小人。这是一个比他们谁都会摸枪的兵。连知道此人不凡的许三多和成才也掩不住目光中的惊讶。袁朗远比他们了解的还要深不可测。
      拓永刚已经愣住了。他似乎预料到了结果。
      齐桓用步话机和报靶通着话,然后过来。
      “三十发子弹全部上靶。二百四十四环。”不会有意外。
      “我要看靶纸。”拓永刚知道自己就是在逞强,可是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拿过来。”袁朗淡淡说了一句。
      齐桓犹豫地看他一眼,但袁朗的表情象是铁铸的,齐桓只好拿起话机。

      没有任何悬念。被抗过来的靶子上还冒着轻烟,烧炙的弹着点几乎还有余温,所有的弹痕都集中在几个致命位置。
      拓永刚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但仍然仔细地看着,并且用手去触摸弹孔。
      当触摸到还留有余温的弹孔,最后的一丝残留的庆幸希望刹那泯灭。
      拓永刚的表情已经可以用见鬼来形容,几近狰狞。他转头看其他人,其他人几乎因他那难看的脸色不忍看他,那是一个被完全击溃之人的神色,懊悔、痛苦,没有血色。
      拓永刚颓然,只得面对自己选择而来的必然的结果:“我弃权。”三个字,沉重的像是化着血泪。
      袁朗没做任何表示就走开,齐桓神情复杂地看着拓永刚的身形佝偻下来。
      走远一些,袁朗回身将目光投向许三多。那个兵的目光,却还在成才身上。

      “有必要吗?”
      “有必要。”
      “这上边每个人都是费尽辛苦才能弄过来的,就这么对待?走这个还是我挖过来的,就这么看不上?”
      “不是看不看得上,是有没有必要。”
      “也许会告咱们的。风纪、权利…你知道我说什么。”
      “不会。受了委屈就告状,我相信这四十二个里没那么没出息的家伙。”
      “这么说吧,这批你想留多少?”
      “也许一个不留。”
      袁朗说完这句,默默看着载着拓永刚的汽车已经驶出了基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袁朗站在窗边没有移动。
      他知道大队长要考虑的远比自己要多,可是从他当上这个教官开始,就已经没有妥协的权利。
      如果可以妥协,他又怎么会感觉到痛苦?痛苦的根源不是挣扎,而是不能挣扎的必须。这群兵都是好样的!这里还有一个他于公于私都想留住的。可是,留与不留,却不在他。
      拓永刚的离开不过是四十二里的第一。这才是个开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那个兵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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