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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求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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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王峰上春意浓,一把吊桥雪颜红。
李嬷嬷到了东头街角,老道士那方草庐大门紧闭,上前敲了门,只见一个小童开了门来。李嬷嬷问道:“仙人可在?”那小童正正经经地行了个礼道:“师傅前些日子出游去了,说是今日归来,如今还未曾到家,不如施主明日再来吧。”
李嬷嬷心下一急,那童子却已关了门,无可奈何之下,正准备回府去回了老夫人的话,只见薄暮之间显出个人性来,走近了才看清楚,来人一身青袍,手执拂尘,不是老道是谁?!
李嬷嬷忙行礼道:“虚谷仙人,求您去救救我家小姐吧……”
虚谷道长点点头,微微笑道:“缘分已到,你且领路吧。”
待李嬷嬷领着虚谷道长到卫府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下来,一轮弯月高悬空中,北风呼啸,几抹云飘去遮住了弯月。
卫老夫人用过晚膳后就一直守在孙女床前,此刻见李嬷嬷领了个老道人进来,忙起身道:“道长,快些瞧瞧我这孙女……”
虚谷道长捋了捋花白胡须道:“此女的病我已知一二,”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和一方木匣子道:“此药只可保她三天性命。这三天內,需有人赤脚爬上梅王峰上取来封顶那枝红梅置于这方寒木匣中,有了红梅,才有生还的希望。再者,这求梅者需诚心实意,若是有半分怨怼的心思,这红梅到手就该谢了。”
卫老夫人听了不由得腿软往后退了一步,谷梁国上下谁人不知,梅王峰顶上的红梅长年不谢,虽美之又美,可通往峰顶的只有一架由荆棘织成的吊桥。眼下数九寒天虽已过,峰顶还是被大雪封住的,且不说这个,单是赤脚过荆棘一关,世上又有谁受得下,即便谴了人去,也必定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哪里取得来什么红梅……
卫震川听了,道:“母亲,就由我去了吧。”
卫老夫人眼里落下泪来:“你如何去得!卫府上下还需要你担待着,你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叫我们如何自处?”
卫震川叹了口气,却也是无可奈何了。
“由我去吧。”正在众人为难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众人的愁色,只见姜芜云一身青衣,头上只簪了个银簪子,进了院子来。
卫老夫人平日虽对她的作为有些不满,此时心里也开始心疼起来:“阿云,此等难险,你如何受得?”
卫震川也定定地看着姜芜云道:“芜云,你……”
姜芜云微微一笑道:“不必多说了,我意已决,明日启程。”说完,便向院外走去。
屋外北风吹开月间浓云,白梅相映的院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第二日,北风一下子猛烈起来,外头隐隐飘起了雪花。姜芜云只带了一个丫头,一个小厮跟着。卫震川向朝廷还了假,不敢叫夫人看见,便偷偷跟在后头。
到梅王峰时,零星飘着的雪花已成了鹅毛大雪,荆棘吊桥上的尖刺儿探出头儿来,散落在白雪之间。姜芜云觉得身上越发冷了,只心口处一颗暖玉微微散着暖意。想到这颗暖玉,姜芜云不禁潸然泪下。这块玉还是三年前怀胎之时老爷送予她安胎的。当时长年征战的卫震川好容易熬到新皇登基,被封为开国大将军,待边塞稍稍稳定后,才顾上家来,已是中年,才有了这么个女儿,于他们两人来说皆是意义不凡。谁又想新皇才登基十年,就忙着朝权制衡,连他们第一个女儿也不放过。
姜芜云正抹眼泪的时候,身上多了件披风。卫震川轻轻环住姜芜云的身子道:“待朝上边疆局势皆稳定下来,我们便寻一处乡村小地儿安生地过日子,若是你想云游四海,有我陪着你,再不问功名。”
姜芜云靠在卫震川的肩头,再也止不住哭意:“并非我不爱这个孩子,我只是怕自己舍不得。如今她有难,我舍了这条命也是心甘情愿的……”
卫震川的手紧了紧,轻轻道:“我都知道。”
姜芜云离了卫震川的怀,抹了抹泪道:“此路虽奸险万分,你却不得拦我。我受得住。”望着森冷的吊桥和底下的深渊,姜芜云眸光中闪过一丝决然。
卫震川叹了口气道:“我在这头等你。”
姜芜云点点头,脱下秀鞋,踩上桥头。冰雪的冷不由得叫她缩了缩脚,她定了定神,迈上了荆棘吊桥。荆棘上的刺一下子刺入姜芜云的脚底,疼得她脸色发白,殷红的血星星点点落在白雪上,像极了梅王峰顶上的一枝红梅。
刺骨的冰寒与揪心的痛意一并袭来,姜芜云咬紧了牙关。脚下的伤口被冰雪冻住止了血,新的伤口又出来了,不一会儿,一双玉脚已是血肉模糊。
看着妻子一步一步慢慢行着,所过之处皆是鲜血铺血,卫震川忍不住叫道:“芜云…”说罢要脱了鞋子一并上来。
姜芜云此时已是精疲力尽,摇摇欲坠,听了卫震川的叫喊,用尽了力气大声道:“震川,你……你别过来,我受得……”
“芜云……”
吊桥的尽头就在眼前,可是姜芜云觉得身上的力气将被抽空一般,想起女儿稚嫩的脸,姜芜云又迈了一下步,痛意使她的头脑清醒不少。
几个时辰下来,姜芜云终于走到了尽头,于是痛得冷得习惯了,一双脚竟是毫无知觉了,脑中也不清明了,只知道向这那枝红梅走去。
爬上一处岩石,红梅就在那石缝里。姜芜云虚弱一笑,孩儿,娘亲终是为你做了什么了……
姜芜云拿出那方寒木匣子,伸手轻轻将红梅折下。没想到红梅一经折断就变作了银簪大小,而身后的荆棘吊桥也变作了普通木吊桥。红梅到手,姜芜云终是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子没了意识。
“芜云!”卫震川立马跑过吊桥来,抱起妻子,往卫府奔去。
梅王峰上那方崖石间的红梅被折了一炷香功夫,新梅又起,红艳映雪,而那吊桥竟也恢复成荆棘模样。
桥头一抹白衣怒道:“不是说有人来寻梅,破了这荆棘桥吗?”
身边一侍卫模样的人回道:“方才是没了,可是现在不知怎得又有了……”
白衣公子不禁皱眉忧思,若是没了这红梅……
天地间冷意更甚,回春的日子似乎又延了后,梅王峰山顶那枝红梅却似春姑的笑脸,立于锋顶,望人间风雪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