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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五老峰(三) ...

  •   “小心,前面就到三峰了,坡非常陡。”贾文彬一边在前面开路,一边提醒身后的两女生。
      沈婷低低的应了一声,章玉阶朝她挤挤眼,自顾自的爬。
      “嗯,那个......江暮帆怎么还没跟上来?”两人沉默了一会,倒是章玉阶先打开话匣子,小心翼翼的问道,“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我不知道啊,他一个大男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沈婷不以为然的笑,“难不成像你刚才那样魂不守舍,一脚踩空?”
      章玉阶脸色顿时沉下去,想到他一路上沉默寡言,闷闷不乐,满腹心事的样子,一颗心莫名其妙的揪起来。
      “我要去找他。”章玉阶突然道。
      “什么?!”沈婷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下去找他。”章玉阶重复一遍,神色凝重,一点也不像说笑的样子。
      此时稍微敏感一点的人都能看出她对江暮帆是什么感情,可沈婷偏偏是个粗线条,只道她怕江暮帆出什么意外,安慰道:“放心吧,江暮帆又不是你,哪那么容易出问题?除非他想自己从山上跳下去。”
      章玉阶已经头也不回的下去了。
      沈婷望着她的背影,不解的挠挠头:“怎么越劝越糟了呢?”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却见章玉阶又折回身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这个问题刚一出口,她便知道了答案,在章玉阶身后不远处,一个人影正不紧不慢的登了上来。
      沈婷偷偷瞥了章玉阶一眼,却见她早已换上了一副扑克牌似的冷漠脸孔,仿佛刚刚下去找人的根本就不是她,不禁暗暗奇怪:刚刚瞎操心的不是她么,怎么现在看上去好像和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其实她自己自己也一样,几乎所有的女孩都有这个通病:越是对自己喜欢的人,越表现的冷淡矜持。
      到了三峰,情形又是一变。
      那些阶梯,如果那也能称作阶梯的话,其实就是一堆累起的杂乱无章的石块,陡峭巍峨,蜿蜒的通向峰顶。
      一行人再不敢分散丝毫注意力,三位男生的步伐此时也略显蹒跚,两位女生更是相互搀扶,手脚并用。贾文彬好几次向她们伸出手,都被章玉阶冷冷拒绝,而沈婷又羞答答的不敢言,碰了几个软钉子也只得作罢。
      只有江暮帆不紧不慢的跟在最后面。章玉阶听着他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不禁暗叹自己多操了心,脸上又是一热。
      当一行人慎之又慎,战战兢兢的到达三峰尽头时,发现峰顶最高处早有一个人候着了。
      那是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汉子,身形瘦削结实,穿着朴素的青衣布鞋,古铜色的面上满是岁月浸染的风霜。
      看到他们,青衣汉子笑了,几条皱纹渐渐凸现在前额眼角:“辛苦了,年轻人加把劲吧,马上到四峰顶了!到那好好歇歇脚!”
      章玉阶也笑了,一开始她就猜得不错,这位青衣汉子正是四峰顶的生意人。
      每个人的脸都是一本书,从不同人脸上可以读取不同信息,而除了劳动者谁会拥有这样的面孔?
      江暮帆也向他淡淡一笑,他认得这位生意人,而他相信生意人一定不认得他了。
      多少次,他和谢清怡登上三峰时,那位朴实的生意人就站在最高处,看着这对情侣微笑:“辛苦了,年轻人!”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们都深深的感激这位好心的生意人,是他善意的鼓励鼓起了他们的勇气,燃起了他们的希望。
      这次也不例外。
      生意人走在最前面领路,步伐敏捷轻快,江暮帆自叹不如。
      “大叔,您是登山老手吧?”沈婷问道。
      “也算是吧,将货从山脚挑到山顶也有十多年了。”
      “哇,那该多累啊,我们空手登山都勉勉强强呢!”
      “挑多了就不觉得了,”青衣汉子笑了笑,声音里透出一丝无奈,“为了养家糊口,还有什么担子挑不上去,还有什么山爬不过去?”
      一行人沉默不语。他们知道生意人的艰辛自己根本无法体会到,因此也不再多言。
      四峰的峰顶是一个巨大的平台。
      一行人登上平台,只觉得豁然开朗,五老峰风光尽收眼底。
      极目远眺,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翠绿的林海,在微风的吹拂下掀起层层叠叠的波涛,隐约可见零星的别墅精舍点缀其中,乳白色的,粉红色的,浅黄色的,圆顶的,尖顶的......如同航行在海面的各式帆船。
      “无限风光在险峰”,当一行人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惊叹时,章玉阶的目光早已被另一片景吸引了。
      那片景不是在山下,却是在山上。
      平台后面是一个巨大的陡坡,而在陡坡边缘围着的一圈栏杆上,密密麻麻的挂满了铜黄色的锁,系满了飞扬的丝带,正午的阳光直射而下,给它们镀上一层亮丽的光辉。
      “那是吉祥锁,”生意人仿佛看出了她心思,微笑道,“在上面刻上你想祝福的人以及祝福语,你的祝福就可以实现了,小姐要不要挂个锁求吉利?”
      “那这个很灵么?”章玉阶低声问。
      “这个么,”生意人笑了笑,“心诚则灵。”
      “是么?”章玉阶望着那一排闪闪发光的锁,神色竟有些恍惚,许久她轻轻点了点头,“好。”
      “那小姐是要大的还是小的?”
      “这有关系么?”
      “这......”生意人支吾道,“看你许的是什么愿了?”
      “那好,我要大的。”
      “请问小姐要刻什么人的名字,什么祝福语?”
      “这个我可以自己刻么?”
      “当然,那小姐请随便挑,电钻笔会使用么?”
      “会的,谢谢。”
      生意人笑了笑,知趣的退到一边,多年的阅历使他相信这女孩要写的不仅仅是祝福语,而是深藏在心中的重大秘密。
      巨大的铜黄色锁静静的躺在木质桌面上,正面雕着一个吉祥图案,内用蝇头小楷刻着:“如意”。
      章玉阶将锁掉个面,凝望着它宽阔的背面,许久,轻轻吐出一口气,在上面一笔一划,小心翼翼的刻起字来。
      这是出自她心底的祝愿,她不希望有丝毫闪失。
      这也是埋在她心中多年的秘密,如今她要将它向一把锁一股脑儿的倾诉。
      她当然清楚吉祥锁并不一定会真的显灵,可人多多少少还是会存有些幻想,正是这些幻想使人显得和其他生物不同。
      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她就这么刻着,好像在完成一座完美的雕像。
      光亮的铜黄色背面渐渐凹显出她娟秀的字迹:
      韩雪梅 章南希
      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章玉阶
      早日解开心结!
      放下电钻笔,她舒了一口气:“好了。”
      “那爬上去,将锁挂在木栏杆上。这是两把钥匙,挂好锁后,将其中一把扔下山崖,越远越好;另一把自己留着以后开锁。”
      章玉阶应了一声,走到坡下,却意外的瞥见一个瘦削熟悉的身影。
      不知何时,江暮帆已立在坡顶的栏杆旁。他消瘦的手中不知攥着什么。他久久凝望着那件东西,竟似痴了。
      章玉阶怔了一下,还是爬了上去。
      一路上,她都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在经过他身侧时,偷偷瞥了那东西一眼。
      那是一把巨大的吉祥锁,看上去已经有些陈旧了,此时正静静的摊放在他手心。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瞥,她还是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江暮帆 谢清怡
      永结同心,一生相伴!
      字体很大,一笔一划描得极其工整,很显然刻字者在刻字时也是极谨慎用心的。
      谢清怡......
      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章玉阶一瞬间竟不知是什么滋味。虽然在这之前她也听沈婷说过他是为情所困,可是在没有看到这把锁这前她还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他们刻字的情景:也许是江暮帆,也许是那位未曾谋面的女孩,竭力克制住内心涌起的无限激情,竭力使握笔的手指保持稳定,目不转睛的盯着吉祥锁铜黄的背面,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镌刻上自己毕生最诚挚的祝福:永结同心,一生相伴!
      ——这,也是一对恋人发自内心深处的呐喊吧!
      直到此刻,她才清楚的意识到:原来就在来到庐山的短短两天她已对这位沉默稳重的男生产生了莫名的情愫!因为就在看到吉祥锁的刹那,她竟感到莫名的痛苦,莫名的难受!
      直到此刻,她才清楚的意识到:不管自己从前多么固执的排斥爱情,她都没有对其真正绝望过!她一直将自己的心关在那暗无天日的黑屋子里,却没有真正上锁!因为她一直在期待,期待有一天看到大片刺目的光亮涌入眼帘!
      直到此刻,她才清楚的意识到:爱情就存在于自己生命的某个瞬间,不管自己曾经对它看的多么透彻,等那个瞬间真正来临的时候,自己同样要变成一个瞎子,一个傻瓜!谁叫爱情就是如此盲目,爱情的判断就是这样毫无理性!
      她思绪纷涌,心乱如麻,恍恍惚惚的走到栏杆前,恍恍惚惚的挂上锁。
      然后......
      钥匙在空中划出一个优雅的弧线,却没有如她想象的那样直坠山崖。只听“叮”的一声,它无声的跌落在自己前方的一块岩石上,像一只自杀的蝶。
      那块岩石就突出在栏杆外,很长,不宽,而那枚钥匙就躺在那块岩石的边缘上。
      一时之间,章玉阶也不知是失望还是难过。
      她望着那枚钥匙,瞬间作出一个决定。
      如果说她上山的时候是小心翼翼,步履维艰,那么她下坡时则又快又急,几乎是小跑了。
      她下得快,江暮帆下得更快。
      “你作甚么?”他拦住她,从她一反常态的样子,任谁都看出了不对劲。
      “捡钥匙。”章玉阶淡淡道。那枚钥匙扔的并不远,冒下险还是能拾到的。
      她的目光拾那样坚定果断,望着眼前这位倔强的女孩,江暮帆竟有些失神。
      许久,他问:“在哪儿?”
      章玉阶伸手指向那块岩石。
      江暮帆一言不发,转过身,大步向那块岩石走去。
      “你做什么?!”这回不仅是章玉阶,所有人,包括生意人看着他直接绕过“小心坠崖”的牌子,都失声惊呼。
      江暮帆充耳不闻,掠过“小心坠崖”的牌子,一脚踏上栏杆外的那块岩石。
      “江暮帆,别想不开啊!”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岩石的尖端然后慢慢蹲下身子,沈婷尖叫出声。
      章玉阶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不同于沈婷,她很清楚江暮帆要干什么。
      一瞬间,她心中转过了千百个念头:他为什么要冒险为自己捡钥匙,仅仅是因为他胆大,乐于助人吗?万一他要失足摔下去怎么办?自己是不是也会跟着一起跳下去?......
      就在她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之际,江暮帆已经折回身径直走到她面前。
      将钥匙递给章玉阶,他的表情仍然是淡淡的:“再扔一次吧。”
      章玉阶低下头,抿紧嘴唇,一言不发的接过钥匙。
      她不敢抬头,因为她怕对方看到自己渐渐发红的眼眶;她也不敢说“谢谢”,因为她怕对方听出自己声音里的哽咽。
      远处的生意人目瞪口呆的望着江暮帆,许久才喃喃道:“疯子,真是一个疯子......”
      其实疯子何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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