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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丰功伟绩,十里红妆 ...

  •   我颤颤巍巍端过碗,心里拨着算盘,把好的坏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
      若是薛鄂一如既往的固执,他或许会给我灌个益气补血的药,我昨天受了那么大的罪,他该心疼的。
      但若是他不体恤我,这一碗,或许是落胎的药物,斩草除根,手起刀落,我和殷家至此也就能够一刀两断。
      如果薛鄂昨晚当真听到了我的话,往日情分一笔勾销,这一碗应该逃不过是为毒药。
      思来想去,究竟没什么是对自己有益的,听天由命,先干为敬吧!
      心一横,褐红汤药便下肚半数,正欲换气,饮尽残余,口中苦涩直搅得我腹腔翻江倒海。抽着肩膀往床边扑,也顾不得另一半的药打翻在床褥上,惊的那婆子腾身跳起,躲污秽似的躲我。
      原本这药就热腾腾,再加上我吐得幸苦,一身汗出的畅快淋漓,额头上汗珠细密,更甚是鬓边,宓汨流淌至下颌处,成滴成股。
      “你这娼妇,薛大人好心,见你有孕在身,把你从牢狱里偷梁换柱地接出来,免你皮肉之苦,你可倒好,这赠安胎汤药的情你不领也就罢了,却恶意打翻,是在蔑视大人吗?”丑婆子站在床尾高声叫嚷,生怕别人听不见屋子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身上虚,没功夫搭理她,一手支身,躺回原处消汗醒神。
      那婆子立时暴跳如雷,叫嚷着没了天理,捶胸顿足往屋外去了。她说的话实在难以入耳,多是乡下带来的土话,任我一个在千百年以后生活过的人,也没能耐接受她这种污言秽语。
      不出一盏茶的时间,那婆子换来了薛鄂。
      我满心以为薛鄂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如果他真的相信那丑老太说的胡话,大概也会出于喜欢我而不去计较。
      可薛鄂竟然顶着一身的病痛,对我火冒三丈:“我命令你把药喝下去!你这身子即便是铁浇铜铸,能顶的过刑部的审讯吗?你若是有什么差池,叫我如何自处?”
      看样子薛鄂对我真的着急了,只是他的好心我承受不是,拒绝又不妥,所以只能淡淡解释:“薛公子误会了,邵敏病的厉害,饮不进汤药。”
      “你究竟还是不愿用我薛家的药。”薛鄂握了握拳,徒然泄气,缓下了七八分的强硬态度,有些颓败。
      我本想反驳,可又想到毕竟反驳也是无益的,便始终没有再接话。
      “我这样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令你厌恶了是吗?”薛鄂等我许久,垂下端于腰前的右拳,整个人都恢复了之前的病态与无力。
      “你可知,你大婚前夕我在哪里?”薛鄂在我身旁坐了下来,从袖中抽出一块方巾替我擦拭唇角残留的药汁,“苍茫疆场,金戈铁马,你曾经说过等我丰功伟绩,定会十里红妆。”
      “蛮子用长枪直戳我心窝,我挥刀断了他的手臂,我的痛,他要翻倍来承担。我伤愈归来时你已嫁为人妇,敏敏,你叫我如何让你承受我心上的痛楚?我一分一毫都不愿让你承担,更不消说成倍的痛。”
      “薛鄂,我变了!我已经变心了!”这个悲情的故事我恐怕是听不下去了,负罪感会越发深重。
      “我知道,敏敏。我就是来挽回你的,上一回你会因为我替你戴玉镯而回心转意,这一次,我替你留一条命。”薛鄂反而更加情意深重,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我根本不记得这些了,你再纠缠也是无益。”事实上我对镯子的原委还是好奇的,瑞珠曾经跟我说,薛鄂在大街上调戏邵敏,还惹哭了她,与今日薛鄂的叙述相去甚远。
      “敏敏,上一回是我的错,我承认,不该将你与别的姑娘混作一谈,我在庙会上也跟你道过歉。你的小性子我能包容体谅,你犯了错就不该承认反省吗?”薛鄂眉头紧锁,显然不理解我。
      这么说,邵敏是在薛鄂出兵征讨南蛮时被二魂撞入,而薛鄂早就与邵敏私定终身,不娶不嫁。抛开穿越的成分不谈,现在确实是邵敏犯了大错。
      那些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的承诺,丰功伟绩,十里红妆的约定,我毕竟没有经历过。自我来时,接受的便只有殷谷雨一人,给我爱与包容的,给我鼓励和帮助的,从来只有殷谷雨。
      我如何反省这样一出不属于我犯下的错误?
      “薛鄂,对不起。”孽缘终要完结,不如由我决定。
      薛鄂眉眼微动,不明所以,但我想他仍旧会错了我的本意。
      “如你所见,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之前与你纠缠不清,如今对殷谷雨爱的深沉。你我缘分已尽,全当做我伤了你,戳了你的心窝,你就此挥刀,断我一条手臂吧!”我看着薛鄂的眼睛,心里壮士断腕。
      “你是怕我介意你腹中殷氏的孩子吗?殷谷雨都不介意你非处子之身,我又如何会介意一个孩子?你若想将他生养下来,我定当视如己出。”薛鄂有些慌张激动,说出的话令我咋舌。
      邵敏啊邵敏!你竟然开放到婚前就……
      “薛公子慎言,邵敏当真爱的是夫君殷谷雨。”我冷声斥道。
      薛鄂终于被我惹炸毛了,脸色发白,唇色铁青,额头的青筋跳突,仿佛要爆裂开来。我心中有些畏惧,但面上必须绷住。
      “刘稳婆,将红花煎了,立马端来。”他这是要灌我一碗堕胎药啊!
      我伸出手去抓住他的衣袖,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歹毒狠辣,为了得到一个难以说服的渣女,不惜牺牲一个孩子的性命。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薛鄂的脸上露出一丝我从未见过的阴狠险恶的笑,“这碗药煎好之前,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打掉殷谷雨的孩子,跟我成婚,我放了你父亲;其二,我成全你和殷谷雨,杀了你亲爹。若是你迟迟不选,薛鄂可以无偿帮你一把。”
      我忽然心慌胸闷起来,耳鸣渐响,不可置信地盯着薛鄂,他果真将邵敏的父亲做了人质,卑鄙险恶至极!
      邵敏的父亲本来就是名义上的死人,再死一回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可那说到底还是一条人命,我怎能放任不管?
      可是如果救了邵敏的父亲,我和殷谷雨的孩子就保不住了,这可是我和殷谷雨的第一个孩子,叫我如何割舍?
      “都是我的骨肉至亲,薛鄂,你怎么忍心?”恐慌感让我发不出声,短短一句话,只剩气音,连我自己都很难听清。
      薛鄂反手捏住我的手腕,眼睛里满是我看不懂的情绪,面上却嘲讽:“我怎么忍心?我倒想问问你,锦衣玉食之际任我于蛮荒杀伐忍痛,你心里可曾有一丝歉疚?”
      我一度认为男人说情话的样子很酸腐,计较的样子很丑陋。看到薛鄂的表情我才明白,如果他真的痛了,为什么没有权利替自己计较与争辩呢?
      “请薛公子将红花换作苦杏仁。”如果一定要用偿命的方式解开这个无从下手的结,我选结果邵敏的性命。如果没有那场穿越,邵敏早已经殉情,邵父便不必承担接下来的一切苦难,我也不必于此两难。
      有那么一瞬,我隐约捕捉到薛鄂眼光闪烁,仅仅一瞬。他冷哼一声,甩开了我的手,转身而去。
      从我坠下山崖的那刻,便感受到了源自命运最终的恐惧,静默等待死亡的心惊与无助,如今想起,仍旧浑身冒起一层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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