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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听话的天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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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送我出门,阿融还是放心不下,我明白他的担忧,我们仙童的仙龄尚小,仙根不稳,一着不慎,很容易走火入魔自毁仙元,等同于凡人的魂飞魄散,是以每次拜东君登得天庭的仙者众多,但是三清六御身边耐得住历练的仙童还是少的可怜,泰半在修行途中堕落掉,还有小部分被吃掉,这种情况在后面会有详细的介绍。
我觉得铃铛不会骗我,倒不是相信它的仙格,而是觉得以它这个贪生怕死的本性,应该不会那么想不开,那么接下来面临的就是如何修习摄魂术了,摄魂篇首先要求研习此术法者要有一双风流宛转的眼睛,风流,我懂,宛转,我也懂,可它俩结合在一起,我就不大懂了,到底怎样的一双眼睛才算得上是风流宛转,思索了一会,觉得不应执着于细节,这个描述大概就是眼睛有神的意思。
我此前听说过很多前辈为了要成功付出的种种努力,其中就有要使眼睛变得明亮有神的实例,简直如数家珍,像什么有的前辈盯着太阳看,有的前辈数放飞的鸽子,往常我听到这些事迹总是热血澎湃,如今自己要做这事迹中的主人翁,真是想想就有些莫名激动呢。
激动了一会子,突然醒悟过来,盯着太阳看这一点我还办得到,跟着三足金乌的太阳车走就是了,可是数鸽子就不容易办到了,玉枢府里不准养小动物,特别是鸽子,官方说法是长生大帝对各类家禽过敏,司命师兄私底下跟我说,是因为长生大帝睹物伤情,我不大明白什么是伤情,那时候刚到天庭,深恐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不能入乡随俗,于是什么事情都想搞明白,就追着司命师兄刨根问底,一度问得司命师兄很头疼,但司命后来慢慢醒悟,最有效的防守其实是进攻,他问我:“爆炒乳鸽,八珍乳鸽,在你眼前飞来飞去,你还不能吃,你会不会很难过?”我说:“那还真是相当难过。”
我想着自己的事太过专心,直到耳边传来波涛声,才发现我走的不是回玉枢府的道,竟是兜兜转转来到了天河边上。
天河边上生长着碧油油的水草,零星的点缀着水蓝色的小花,日光西渡,波光粼粼,我找了一个草甸子坐下休息,就在这时候远方隐隐传来轰隆的奔鸣,脚面触及的方寸之地顷刻之间颤栗起来,算算时辰这当口正该是天马过来饮水,我抬手在眉骨处搭了个蓬,极目远眺,果见数以万计的天马携雷霆之势而来。
领头一匹毛色雪白,四蹄乌黑,跑起来神骏无比,那是整个马群的头马,它立在天河上发出一声长啸,其后的天马开始寻找各自的位置有规律的围成一圈,一边喝水一边把小马驹围在包围圈里,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秩序井然,我之所以知道的这样清楚,是因为此前我一直有个宏伟的愿望,我想驯服一匹天马当坐骑,头马是不敢想的,我看上的那个小马驹是头马的后代,是一头通体雪白的神驹,跑起来风驰电掣,神气极了,可惜脾气不怎么好,我关注它那么久,发现它除了对它老子尊敬些,其余人的帐一律不买。
我当初一心要驯服它,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可惜最终都没什么结果,最后只好很丢脸的放弃了,后来我听说陆续有不少仙者都步了我的后尘,心里稍稍好受些,因毕竟我眼光还很好的,至今为止,仍然没人驯服它,我学着话本子里的女主角安慰自己,虽然它不喜欢我,但至少它也不喜欢别人啊。
此前这段耿耿于怀的经历,致使我总能很快在千军万马中发现它,哦不,是千马万马,小东西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安分,东跑西窜,速度快的像闪电,一不留神就瞅不见了,幸好我眼神不错,这才能一直锁定它,它好像察觉到我在看它,进而怀疑我是不是又要进行一些让双方感到不快的事情,身形移动的更加频繁,可惜无论怎么躲,我的眼光总能捕捉到它,这让它感觉很挫败,并进而再也不喝水,专注于跟我斗法。
如此你来我往了小半个时辰,我觉得我的眼睛都酸了,本打算揉揉眼继续,可陡然间福至心灵的明白过来,虽然我不能数鸽子,但是我至少可以数天马啊,我真是一个懂得变通的小姑娘。
怀着这样欣喜的感觉,我一路飘回玉枢府,玉枢府里华灯初上,大师兄正在张罗着吃晚饭,南斗掌生,主天下生机,大boss南极长生大帝为了让我们不忘初心,特令整个玉枢府运转拟同凡尘,通俗来讲,就是我们也用吃饭,也会生病,才好知道什么是活着,大师兄见我过来,和悦道:“刚刚念叨着你,你就回来了,快准备吃饭。”我甜甜的应了,坐到自己的座位,旁边挨着的司命师兄凉凉的看了我一眼,我觉得莫名其妙,就没理他,抓起筷子夹菜,一瞬间以后觉得不对,于是默默地换了左手,司命师兄又凉凉的看了我一眼,风凉的开腔:“今次怎么用左手吃饭?”我一边扒米饭一边回答他:“师兄不是说过用左手的孩子更聪明么?”司命像模像样的点点头,笑的像朵狗尾巴花,说:“晚上到我书房来。”
我一想还要帮兜率宫的门房师兄要几本话本子,就同意了,晚饭后乖乖来到司命师兄的小书房,书房里燃着骚包的月明香,这香是由月明草制成,月明草长在太阳车经过的官道上,用于阴阳调和,午时抽穗,子夜开放,盛开就如同月华初绽,此开彼落,稍纵即逝,是一种非常娇贵的花,把它拿来做香实在需要功夫,而且以香味的纯度来讲,这骚包的香应是出自东君之手。
那就肯定是好东西,东君出品,品质无忧,东君实在我见过最板正的神仙,而且时间多的快要赶上宇宙洪荒,因此无论做什么总是追求精益求精,我一度很欣赏他这个做派,认为他如果在天庭开一个杂货铺子,生意一定会很红火。
我把这个想法同司命说了,司命这个大嘴巴又把这个话传达给了东君,好像是在他们对弈的时候,据说两人笑了一下午,真不明白仰慕一个神仙有一门手艺有什么好笑的,也不明白为什么东君这么正经的神仙会和司命是好朋友。
虽然司命有时候装的好像很正经的样子,就像现在,明明把我叫过来,却又一本正经的批阅公文,明明是个不正经的神仙,偏偏要装的一本正经,我刚来玉枢府的时候曾对此表示过不解,司命那天正在给中庭的东野菊浇水,闻言把水壶递给我,我以为他要给我讲什么禅机,于是认真的帮他浇花,好让他给我讲解的清楚些,他说:“你有没有听说过,正经是正经者的通行证?”我摇摇头,表示没听过,司命语重心长的指着中庭的东野菊跟我说:“你慢慢思索,顺带给这些菊花都浇上水。”我于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并对这禅机有了深沉的体会,司命本来挥挥衣袖要走,看我若有所思的样子,颇感好奇,慈爱的鼓励我:“你有什么想说的?”我本来是想强忍着不说的,但看他居然还好意思一脸关怀的看着我,于是把水壶一抛,也不待他手忙脚乱的接住,自顾自的同他讲:“我只听说过,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所以师兄你还是自己浇吧~”
司命:“……”
香炉里的袅袅余烟牵回我的思绪,我抬眼一看司命桌上的公文已经少了大半,却还是没显露出要搭理我的意思,我摸不准最近做的有损仙格的事到底哪件撞到了他手里,索性不管了,用术法变了个包袱皮铺在地上,自顾自的从他书架上拾掇了一摞话本子,又从香饼盒子里拿了几块月明香,看盒子也不错,于是一股脑的倒腾到我的小包袱里。
司命一手捧着公文,一手放在梨花木的书案上修养良好的敲了两下,闲闲的开口:“你每次一过来,我这书房就跟招了山贼一样。”我觉得很冤枉,问他:“你叫我过来难道不就是为了让我洗劫你书房的嘛?”司命认真的想了想:“那倒也是。”
装的东西太多,包袱皮有些不熨帖,我可劲的往里压了压,司命见状唤我过去,从手里幻化了一个锦囊给我,指点道:“用这个装,装的多。”貌似又得了一件好东西,我心想司命师兄真是贴心啊,顺口问:“嗯…怎么不早点给我?”司命说:“刚刚看你倒腾的很开心,没好意思打扰。”
我说:“……”
我就知道,贴心什么的都是浮云,但看在他刚刚送了我一个宝贝的份上,姑且让他一让,而且这宝贝真是称手,放了那么多东西,外表还是那么小巧,我托在手上,稀罕的不得了,司命瞥了我一眼,道:“你最近术法又有长进啊~”我说:“一天之内被夸赞两次的感觉还真是不错,怪不得金…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做好学生。”
司命扣住我的手腕,似笑非笑道:“我说的是幻术。”一边说一边曲指在我手背上重重的压了一下。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啊啊啊,疼死了,师兄饶命!”并不由自主的撤掉了手上的障眼法,伸进炼丹炉的那只手此刻已经惨不忍睹了,司命审视的看了我一眼:“你倒是能屈能伸。”我只好盯着我自己的鼻尖,不情不愿的承认我受伤了。
就像凡间的孩子因为调皮受了伤,回家父母亲问清缘由总是要先打一顿,然后才开始心疼,司命待我大抵也是这样,见我疼的冷汗涔涔,叹了口气,拎出药箱给我上药,一边上药一边询问我细节,当听说我是自己伸进去的时候,立马换了一种烈性药粉,不明真相的我还以为是心疼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真是个心狠手辣的神仙啊。
一边欣赏我上药的惨状,一边同我说:“这个要留疤才好,省的你不长记性。”我不想留疤,泪眼汪汪的求他:“师兄,我知道错了,千万不能留疤。”司命漫不经心的瞥我一眼,手上动作不停:“你现在知道留疤不好看了?”我说:“不是这样,别人看见这道疤必然会笑话我学艺不精,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倒是调的一手好皮,这本是我个人的事,若是因此连累整个南极宫跌份,那可是我的罪过了。”
我说的情真意切,司命听完十分感动的摸了摸我的头,然后拒绝了我,给出的答案是,不留疤的药膏他没有,但幸好我记性不错,我说:“上次你和别人打架,然后我去药王府那里帮你拿过。”司命一点也没有谎言被戳破的不适感,辩驳道:“我这么一个斯文的、天地间少有的、有品位的神仙,怎么会和别人打架?”我锲而不舍的提醒他:“就是那次人家和你打起来,你没打过人家,最后挂了彩,然后你还…”
“多宝阁第三行左边第二个格子里。”
早想明白大家不就少很多事么,我蹭蹭蹭的跑过去,麻利的拿过来,举着让司命给我抹上,眼见着司命给我上过药,正在收拾药箱,我猛然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来的及问,于是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司命师兄,我记得你上次从魔界考察回来的时候,带了很多话本子,其中有一本《异志录》,怎的不见了?”司命疑惑道:“哪一本?”我说:“就是红色封皮烫金大字的那一本。”司命还是没想起来,问:“讲了什么内容?”我脱口而出:“就是写燕三娘修习念力的那本。”
司命好整以暇的看着我:“你上次不是说你没看过么。”我说:“师兄你记错了,你看你,最近记忆力一直不大好,可能是工作太累了,没休息好,哈哈…”故作爽朗的笑了两声,发现司命还是一副不打算翻篇的样子,赶紧转移话题:“师兄,你这次从魔界回来,有没有带什么好看的话本子,我和你一同鉴赏鉴赏。”
司命手扶在书案上,同我说:“这次就带了上好的春宫回来,你要看么?”尾音已经变了味道,颇多凛冽,再不复戏谑,我结结巴巴道:“那、那就不了,毕竟我是这样纯洁的一个仙子。”司命盯着我,若有所思:“你要驯服摄魂铃,还要修习念力,你到底打算干什么?”我低头盯着裙摆上的襟步:“我不想告诉你。”
司命沉默了一会,理了理衣袖,同我说:“好,那我不问你了,”顿了顿,似是放心不下,沉声道:“如果遇到麻烦,一定要通知我。”我感动得星星眼,司命瞥了我一眼,用手揉乱我额发,继续道:“反正我是不会帮你的。”我大不解:“那我通知你干什么?”司命闲闲地:“通知我看热闹。”
我:“……”
作为一个有骨气的仙子,某抬脚就走,司命这时候又把我叫住,从书架上拿了几本书要我抱着,我心里是拒绝的,但是低头一看最上面的一本是五行决,好像是本术法口诀,摸不准到底是干嘛的,万一是送我的呢,只好听话的捧着。
临到寝宫,司命把最上面的《五行决注疏》拿给我,叮嘱我好好修习,五行决我以前看过,还会其中的几个水系的口诀,因此关注度主要放在其他几本书上,见是《四时令》、《普兰经》,就更加热切的给司命行注目礼,司命摸了摸我的头,同我说:“你修为还不到家,暂时不能看这种高深的术法书。”他说的言辞恳切,一派谆谆之心,我马上就要相信了,然而,天不藏奸,徐来的一阵清风,忽的把书页吹开了。
司命顿了一顿,估计是事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羡慕的同他说:“师兄,高深的术法书都有插图的啊,师兄你真有眼福。”司命不愧是司命,面不改色的接过了我的羡慕,并我手里的几本书,身姿一如往常的威严,我拽了拽他的袖子:“话说…”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哦,那我不说了。”
“慢着,你且说来听听。”
“师兄,春宫一个人看岂不无聊?”
你可以叫着别的师兄一起还没说出口,司命沉默的捏了个术法,半空中出现一个杨木小锤,一直追着我打,我捂着头往房间跑,迎面和人撞了个满怀,鼻端传来熨帖的气息,我分不清是因为他,还是滴水檐下那一小丛月下香,或者二者都有,那人抬手消了术法,在这玉枢府中和我一般身量,并且能轻易消了司命术法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我稳住身形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对于撞进他怀里的这件事我到底是该道谢呢还是道歉。
我还没思索出答案,眼角的余光看见他从我身边面无表情的走过去,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冷若冰霜,这样很好,这样我就不用做任何反应了,我弯腰捡起来刚刚掉在地上的术法书,面不改色的从那一丛月下香旁边绕过去。
可能是因为手受伤,亦或是月华太亮,那天晚上我一直没有睡着,于是和铃铛漫无边际的说话,中心思想是希望它能变得精致一点,它现在这个形容,可与走街串巷的游方郎中手里摇的串铃媲美,实在是太不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