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剑使》慕容晨耀

3、流星之绊（下）

　　李凌锋吃力地睁开眼睛，使劲从床上爬起来。昨晚哭了很久，让他有点虚脱感。
　　用电磁炉煮了包泡面以后，他跟往常一样打开电视。今天的早间新闻都是些脱离日常生活的事，发生与否对他来说无关痛痒，所以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一会儿，林问言来敲门了，李凌锋便关掉电视，匆匆出门。
　　两人一路上绝大部分时间又属于沉默。
　　林问言想，总觉得李凌锋有些奇怪，是不是隐瞒了什么呢？不过看他现在表情那么平静，像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应该没事吧。
　　然而事实上，李凌锋并不平静，他心中强烈祈祷着今天平安无事，明天平安无事……以后的每一天都一样平安无事。

　　操场上，飞奔的李凌锋已经快要超过下一个人，这个人平常时候都跟他一起在跑步时吊车尾。而这次五圈的热身跑，他已经超了这个人一圈多。
　　他甚至没有因为剧烈运动而加速跳动的心里十分清楚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
　　旁人惊异于李凌锋的进步，他自己却无法开心起来。他感觉他所身处的环境在崩塌，不禁腿脚一软，跌倒，粘了一手泥。

　　李凌锋在水龙头下使劲搓着手，嘴里还不停地叹着气。只是摔了一跤而已，心情却变得极度郁闷。
　　“干嘛那么泄气？”背后有个人走过来。
　　“你怎么进来的？学校的门卫没拦你？”李凌锋都懒得回头看他，虽然昨天才认识他，也没有同他说多少话，那随时保持无忧无虑般的语调却让人觉得是个熟悉的朋友。
　　“当然拦了！你们学校怎么这么不友善？只不过想进来看看而已，竟然摆出那样一副态度，简直就是跟马一刚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周漫天顿住了，不过他很快又接着说，“于是我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翻墙进来了。”
　　“马一刚……”李凌锋低吟了一遍这个名字。他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周漫天陷入类似于悲伤的情绪。不过他制止了自己，甩几下手就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说：“你还是快走吧，校领导可能会来抓你的，毕竟这里还有不少摄像头的。但以幽冥剑使的身手，就算全校的老师都过来要和你打一架，你也不一定会输吧？”
　　只听见一阵呼啸声过，周漫天已经不见。

　　“到了。”叶晓雯领着李凌锋进入一个小区。她换掉了昨天下午穿着的紫色裙子，变回了昨天上午相遇时像作战服一样的黑色紧身衣。这样的装束和她那严肃的语气让李凌锋很别扭。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异常啊。”李凌锋像是为了缓解尴尬般说道。
　　叶晓雯点点头。
　　古安城教授利用调查HYC粒子的特权得知这里有一个女人离奇失踪。有一个摄像头拍到了案发过程——一个男人从被害人背后接近，然后掐住脖子，仰起了头，瞬间，被害人就消失了。尽管是份很好的破案资料，但仍旧难以找出凶手，因为……全程只有背影。这个时候李凌锋不仅不再讨厌学校里的摄像头，还希望能够再多安装一些。
　　“周漫天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叫上他一起来？”李凌锋突然问道。
　　“他一大早就不见了，又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叶晓雯答道。
　　“这样啊……”李凌锋嘟哝着，继续低头细看被害人消失的地面。

　　周漫天推开锈迹斑斑的沉重铁门，将手搭在剑柄上，慢慢走进去。
　　他感觉到这个废弃的工厂有一丝异样，尽管这只是类似于直觉的东西，但他很清楚这种感觉是不会出错的。因为这是所有幽冥剑使从获得幽冥剑那一刻开始便拥有的能力——感知烈鬼的存在。
　　视线里仍旧只有空无一人的厂房，不过他感觉得到，他的目标近了。对方似乎也感觉到了他，在以一定的速度靠近。他深吸一口气，渐渐让剑刃出鞘。
　　扭头，挥剑。
　　一把黑色的匕首被击落在地。
　　金属与地面的相撞声消失后，匕首也化为了一缕烟。然而周漫天并没有心情去看这奇特又有几分美妙的情景，因为远处有更加的奇异的东西直冲过来。
　　御光决。他心里默念后，将剑伸向前方。剑刃上泛出的白光与突然冲出的黑雾相撞，共同消失于空气中。而那道黑雾残余的力量又把周漫天向后推了很远。

　　双休日的阳光照进来，反射到熟睡中的李凌锋的眼皮上。他缓缓睁眼，伸了个懒腰。抓起手机，他发现林问言发了条短信，约定下午一点在游乐园门口见面。眼光往上一扫，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他一下子清醒起来，快速地洗漱，然后炒了碗蛋炒饭做午餐。
　　吃饱之后，时间到了十二点。正准备背个小书包出发，手机响了，是叶晓雯打来的。
　　“烈鬼出现了，是前天袭击周漫天的那只，我怕他一个人应付不来。”她简单地说明了情况，然后报了个地址就挂了电话，根本不等李凌锋回答，好像……快没电话费了一样。
　　李凌锋有点痛苦，本来以为今天终于可以回到现实中，好好享受假期了，结果却还是……
　　他拨通了林问言的电话。

　　李凌锋穿上一件棕色的皮夹克，拎起剑朝叶晓雯所说的地方飞奔而去。
　　他努力不让自己去胡思乱想，可刚才林问言说的话却一直像缠绕在他耳畔一样。
　　“哦，好，你去吧。”当李凌锋表示自己有事要忙不能赴约之时，她只是这样回答，极度平静，仿佛事不关己。
　　她不生气应该是好事才对，为什么会感觉心脏像被几万根针扎了一样呢？

　　何忆生被陈澪拉到了小游乐园的门口。只因后者说两人好久没一起出来玩了。
　　陈澪把何忆生推到售票口以后，自己一个人坐在木质长椅上小口吃一根冰激凌。
　　天气开始转凉了，也真亏她吃得下去，明明出院都还没多久。何忆生不禁有些担心，不过她吵着闹着要吃也没办法吧。
　　买票回到陈澪身边时，她正跟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聊天。那女孩手里攥着一个手机，脸上好像就写着郁闷两个字。
　　“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的话，就要勇敢大声地告诉他。”陈澪一副人生导师的样子。
　　“嗯。”那女孩好像豁然开朗，起身挥手告别。
　　“年轻真好呢。”陈澪见何忆生走过来，抬头说。
　　“是啊，年轻真好。”何忆生应道，眼瞳中一束绿光忽闪而过。
　　那女孩的影子似乎因奔跑乱成一团，但很快又变回原样。

　　“你来了啊。”周漫天躺在地上微笑。
　　“真亏你笑得出来啊。”李凌锋嘴角微微上扬。
　　“金轩剑使啊，二对一的话就有点难办了呢。”马一刚走近来。
　　“这家伙就是烈鬼了？”李凌锋看着马一刚，语气冷淡，心中的热血却在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是的，小心，他很强的，他从小就为了继承幽冥剑而接受训练。”周漫天说。
　　“没错，原本得到金轩剑的人，是我。”马一刚瞪大了眼。
　　“既然你会成为烈鬼，就说明你没有继承这把剑的资格！”李凌锋举起剑。
　　“没有资格？”马一刚冷笑道，迅速低头俯冲过来，仿佛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李凌锋毫不畏惧，亦大踏步向前。
　　金色的光芒与黑色的浓雾同时出现在两人周围，当光与雾退散以后，金色的铠甲与黑色的怪物显现出来，他们扭打在一起，难舍难分。
　　很快，战局出现改变，怪物身边的黑气化为众多的手，即使被砍断一只手，也很快又生成另一只。
　　黄金铠甲被几只手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呀！”一副青色的铠甲斩断那几只手。
　　“还记得‘那一招’吗？”青色铠甲问道。
　　黄金铠甲点头。
　　“由你来给他致命一击！”青色铠甲纵身跃起，快速擒住怪物，“快！”
　　剑上亮起白光，贯穿了怪物的胸膛。
　　“永别了。”青色铠甲说，头盔的龙眼里仿佛充斥着无限悲伤。
　　可惜怪物不会回答了，他胸口的伤痕向四周扩散，随后裂为碎块，融入虚无。

　　“这个人就是马一刚？”李凌锋将剑收回鞘中。
　　周漫天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那就说得通了，你来我学校是为了找他吧？因为让他成为烈鬼的东西，就是对金轩的执念。”
　　“没错。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作为幽冥剑使的继承者接受训练。前几天我们从各自的师父那里继承幽冥剑的时候，明明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但金轩剑消失了。”
　　“既然被选为继承者的话，他也十分优秀吧。如果是我的话，也会相当怨恨这一切吧。”
　　“可是你的确足够优秀做幽冥剑使。”
　　“那也不过是因为我受了HYC粒子的影响而已吧？确实是很不公平啊。”
　　“不，不只是这样。你的身上有一种炽热和耀眼的东西。”
　　“我身上有白炽灯？”
　　“不，当然不是。”周漫天被逗笑，但转眼又恢复少见的严肃，“是希望。我和马一刚来这里的目的，一方面是来寻找金轩的下落，另一方面是来寻找传说中的烈鬼诺克顿并打败他。诺克顿强得不可思议，上百年前七位幽冥剑使合力，以性命为代价封印了他。现在光靠两个幽冥剑使……即使有最强幽冥剑金轩，也希望渺茫吧。”
　　“那我们都会在与诺克顿的一战中死去吗？”李凌锋问完，坠入沉默。他想起那个梦，觉得梦想成真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可不一定。”周漫天说得有力，而且略微提高了音量，“那招让剑发光的技能，名字叫御光决，是增强铠甲杀伤力的一招。看起来很简单，但我练了五年才学会，即使优秀如马一刚也学了三年之久，而你，几分钟？不，只用了几秒吧？强得我难以望其项背……吧。”
　　“是吗？”李凌锋看向天空。
　　蓝，可是完全不让人心安。毕竟天上没有写着未来会怎么样。

　　回到家里，时间已经接近傍晚，李凌锋想去请林问言看电影和吃火锅作为失约的赔礼。然而去敲了两下门之后，迎出来的人并不是林问言，而是她的父亲。
　　“她还没回来。她不是和你一起去游乐园了吗？”收到的只有这样的回答。
　　李凌锋有些不安，怀疑林问言是否遭遇了烈鬼。他摸出手机，拨号想联系她，可没人接。
　　不安感加剧了，他的心跳德快而重，就像体能还很弱时刚刚跑完一千米一样。有几次，林问言见状还会递上运动饮料来……
　　他不敢接着想下去，因为这样的场面，感觉好像要迎来最后的离别一般。
　　“你来了啊，我等了你好久，真的好久呢。”林问言说道，平静得失去了感情似的。
　　李凌锋来到游乐园门前的空地，看见了她以后，终于松了口气。
　　“太好了，你平安无事。快回家吧，我带你去吃晚饭。”他抓起林问言的手，望向天空。
　　谢天谢地，尽管太阳已经落下，连夕阳都快退场，不过也要谢一谢。
　　然而很快，另一种剧烈的感觉如火山喷发一般冲出来。那种感觉李凌锋相当熟悉，初次遇见烈鬼时，每次接近马一刚时，这种感觉都会出现。
　　“幽冥剑使？”林问言轻声念道。
　　“什么？”李凌锋回头，瞪大了眼睛。
　　按理说林问言不可能会知道这种词的，所以她是属于李凌锋的最后一块“真实”的碎片……才对……
　　“这个小姑娘喜欢的人真实危险，本来以为吃完了就可以收工了。”林问言说。
　　“别用这副面孔跟我说话！”李凌锋举起拳头。
　　“打呀，往这儿，用力。”林问言指着自己的脑袋。
　　打？那林问言也会受伤。不打？那烈鬼就会嚣张下去。
　　“把林问言还给我……”全部的思考聚合在一起，只汇成了一句哀求。
　　“哟，真是可怜。”林问言掐住李凌锋的脖子，将他缓缓举起。
　　李凌锋双手紧抓着扼住自己的手，窒息感开始在他脑子里扩散。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却无力反抗。并非对方力量多么强大，而是心里的愧疚感让他变弱了。
　　不该失约的，如果和她好好在一起玩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失了神，合上了眼帘。
　　“李凌锋！”一个声音将他从深渊里拽出来。
　　叶晓雯出现了，身上穿的不是让人心里有点发毛的黑衣，只是一件很平常的外套。她手里握着金轩剑，仿佛要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她用未出鞘的剑砍向林问言，趁对方闪躲之时，转而把剑交到李凌锋手中。
　　李凌锋从林问言的手里脱身，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上。
　　“快战斗啊！”周漫天也赶到了。他十分镇定地召出铠甲，开始了作战。
　　林问言对冲过来的青色铠甲似乎并不在意，显出轻蔑的眼神后，只用几个动作就化解了那几记猛攻。
　　“喂，李凌锋，他似乎打不过啊。”叶晓雯靠近李凌锋，轻声说。
　　“那又怎么样？”李凌锋冷冷地问。
　　“怎样？”叶晓雯气不打一处来，“你应该……”
　　“那是我最重要的人啊！”李凌锋大声打断她，像在斥责什么。他感觉此生从来没有如此不知所措过，第一次拿出金轩剑来战斗时的迷茫与这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可是她已经……不杀掉的话……”
　　李凌锋不再说话，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起身，拔出了剑。他召唤了金轩铠甲，但他并没有朝林问言化身的烈鬼攻击，而是用手臂上的铠甲挡住了青色铠甲的剑。
　　“为什么？”青色铠甲说。
　　“难道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变回来吗？”黄金铠甲大声问被他击退的青色铠甲。
　　“如果有的话，我就不必杀马一刚了吧！”周漫天的嘶吼声隔着铠甲传来，刺痛了李凌锋的心，“快点杀掉烈鬼的话，应该还能留个全尸！”
　　黄金铠甲用力地摇头，说：“不！既然如此的话，我就来找出让她变回来的方法！”
　　“幽冥剑使们战斗了几千年都没有找到这方法，你做不到的！”
　　青色铠甲被烈鬼束缚住手脚，陷入了生死完全被掌控的绝境。
　　“呀！”黄金铠甲斩断烈鬼用来抓住青色铠甲的黑色锁链，“林问言，我不允许你受伤，也不允许你伤害任何人！”
　　“哼！你做得到吗？”烈鬼向黄金铠甲出拳。与此同时，青色铠甲的剑上泛出白光，发起用尽全力的最后一击。
　　黄金铠甲拦在中央，被两股力量同时击中。被以黄金铠甲为中心的巨大斥力震开后，青色铠甲消失，周漫天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黄金铠甲以剑撑地，单膝跪地，显然已经用尽了力气。但烈鬼的状态似乎还很不错，她缓缓走向黄金铠甲，像要完成对濒死的猎物最后的工作。
　　“啊呀啊呀，真是可怜呢，连我都要看不下去了，干脆让我来结果你比较好呢。”烈鬼变出了不计其数的锁链，将它们化作一把巨刀，全力斩下。
　　“啊！”黄金铠甲用剑招架，可他的体力完全不够支撑下去。而他出现的时间也已经超过了一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