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爱令》狄仁九

10、饥不择食

　　九辛见到山魑的时候倒是极为淡然，只是颌首示意问好，而后便拉着我往内殿走去。山魑提裙要跟过来，他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最后牵着我扬长而去。

　　“九辛，这段时间怎么样？七窍宫里没人为难你吧？”到了无人之处，我一把反手将他掌心圈住，仰头问道。

　　他摇摇头，下颌一抬，示意我看向书房。

　　袭欢殿的书房也不算是摆设，在我寝殿旁边，闲暇时我经常窝在里面看些话本，偶尔失眠无觉便跑去翻一些早已陈旧泛黄的古籍，效果极好，不出半刻我就能安然入梦。

　　此间，书房的大门正禁闭着，可我却感觉到里面气息流动，这种感觉分外熟悉，好像……一个内修与我惊奇相似的人。

　　心里闪过一个名字，我尤为吃惊地看着九辛，他朝我颌首，是承认了我心中所想。

　　我踌躇片刻，终于还是走了过去，双手合力推开了书房大门。

　　房中女子，一袭异族服饰，黑色大摆裙上绣着火红的彼岸花，争相怒放，犹如一双双挣脱黑暗的手在她裙裾上攀沿。黑色短衫，红线滚边，右胸绣有一片绿叶。蜜色修长的脖颈上挂着银链子坠着实心长命锁。最让我惊讶的是她上衫委实小了些，直到胸下，纤细腰肢就那样裸露在外，而下那双玉足，也没有穿绣鞋遮掩。

　　难怪，九辛不肯跟我进来。

　　“云胡？唔，若是按照族中规矩，我该唤你一声姑姑。”她笑着道，一双杏眼弯成月牙，看似无害，却让我心生警惕。

　　“你如今不是应该好好躲着吗？”我淡淡道，也不理会她那句姑姑是否带有揶揄，直接转身将门关上，走到书案后坐下。

　　她对我的态度也不甚在意，大咧咧在对面太师椅上坐下，摇晃着一双白嫩嫩的玉足，笑嘻嘻道，“你们追寻了我那么久，结果半道改回，想必是用了什么手段，打算让我不容于世，自己送上门来找你们是吗？”

　　我并不回答她，她也不急，而是用嫩葱白皙的食指点着下颌，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我想，你一定不希望我出现吧？可这有什么办法呢？命劫这种东西不会因为我一个人而改变，即便我消失在这世间，还会有下一个后人出现，而岐颜的劫数会如期而至，姑姑你，也是必死无疑。”

　　“赵难难，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将一盏茶盅推至我面前,笑吟吟道,“我想与你合力杀了岐颜，归根结底，我们的命运都系在七窍宫历代宫主血脉身上，只要我们毁了七窍宫，毁了这支令人烦扰的血脉，我们就自由了不是吗？再也没有生死一脉，再也没有圣姑一说。”

　　这般与她对视,我真有了几分渴意,便端起喝了一口。

　　赵难难看着我，眉眼含笑却凉到骨子里，令我背脊升起一股寒意。放下茶盅,我想了想，既不答应也不拒绝，“你在殿中好好歇着，没有我的同意，休想踏出袭欢殿半步。”

　　说罢，我便推门打算离去，指尖刚触到门阀时，身后传来响动。是赵难难站起身裙摆摩擦椅凳的声音，她说，“云胡，你莫不是对岐颜下不去手吧你可是对他动心了？”

　　我偏首看她，外面的阳光透过薄纸洒进屋内，照耀出满室尘埃，赵难难站在其中，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

　　“你才近百岁吧？不过这么短的人生而已，一定没有尝试过千百年来一把利刀架在脖子上随时砍下的感觉吧？所以，才能如此简单的说出动心这两个字。试问，一个人得贱到什么程度，才会对一把刀产生情爱？”

　　不等她反驳，我已经推门而出。

　　九辛见我出来后面色不是多好，便殿内宫女都谴了出去，以免令我本就不甚多好的状态因为一些闲言碎语而变得更加糟糕。

　　每每失眠之时,我就前去书房,而烦心之时,则会去殿后一隅。

　　袭欢殿后有一处四面矮山围绕的碧湖，湖心有个四角凉亭，周边拢着浅紫色云纱，朦朦胧胧看着旖旎万分。

　　曾几何时，我也无知会无知地拉着姑姑过来，指着亭子问她这里是否是野合绝佳之地。

　　姑姑听了大怒，将袭欢殿一干宫女弟子罚跪山上，面对着凉亭，一跪就是一天一夜。

　　等她气消了，便会柔声问我，“云胡，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彼时，我很诚实地供出了话本，而后姑姑罚我一年不许接触话本这些东西。

　　虽然认识姑姑是在一万岁以后，可万年前的独自飘零，让我根本不通情理与道德。

　　自然，我就很不理解那些在我眼中不过就是欲望发泄的行为，为何姑姑她们会如此羞涩难以启齿。

　　可见我灵智开的有多晚，而赵难难才百岁年华，懂得显然比我多很多。

　　此间我便坐在亭中，因为灵智一事郁闷了半日。想到岐颜正在找她，我就更觉事情棘手。虽然赵难难待在袭欢殿里最是安全不过，可她要杀岐颜，这让我或多或少有那么点不舒服。

　　“圣姑～”

　　我这边愁闷了半日，还未想出解决之法，凉亭内就迎来四个不速之客，正乃四大护法。

　　这四护法虽然以季节命名，其实跟季节并无关系。当年姑姑捡到他们的时候，让我帮忙取名，要知道，我流荡万年，根本不识一个大字，更不懂卖弄风月起名，直接就一二三四让姑姑选。姑姑无奈，让我再想些好听的，于是便从一二三四升级成了春夏秋冬。当时的我，觉得自己实在太有学问。

　　其中秋护法唯一一个女子，最为高冷，她抱剑站在角落，冷眼睨着我被另外几个团团围住。

　　春护法贱贱一笑，露出满口大白牙齿，“圣姑这一路，过得可还逍遥？”

　　我冷笑一声，“跟着宫主你觉得我能多逍遥？”

　　冬护法一脸我了解，倒是夏护法显然不信，故作神秘地瞥了眼四周，而后朝我挤眉弄眼，“我听闻，你们在姑苏城共处一室，怎么？宫主终于忍不住了？”

　　遽然被提起，我也是吓到了，下意识瞥向秋护法。但见她依旧酷酷地站在那里，只是很明显身子偏了偏，离我近了些许。

　　我与她不对盘多年,姑姑在世时她还对我稍有忌讳,见面了恭敬喊声圣姑。姑姑走后,老宫主没过多少年也随之去了。而她,则越发视我为无物,心情好了就叫云胡,心情不好了,直接哼一声。

　　不过我倒是不怎么上心,毕竟在我看来,秋护法自幼爱跟随岐颜,想必动的有些男女之情。而我跟岐颜之间,还有些不能说的小过去,自然她看我就不怎么顺眼。少女情怀,值得理解。

　　这时又恰好秋护法就在身后,论打架我不如她,也只有明哲保身以示清白最为重要。是以我拍案而起，表面冲着冬护法实际偷瞥秋护法地大吼，“宫主是那样的人吗？！本圣姑是那样的人吗？！”

　　三人仰头将我望着，而后齐齐点头。

　　“……”

　　这些年的威信何在！

　　努力做了个深呼吸，我打算循循善诱，总之不能在秋护法面前，让他们说出另这个强悍女子误会的话，“我与宫主的关系，苍天可鉴，日月为证！那是顶顶纯洁的啊！”

　　他们三个一怔，而后齐齐眨眼。我见有效果，继续加以引导，“这么说吧！我看着宫主长大，如果是你们，你们会对自己儿子有想法？”

　　春护法咳嗽一声，提醒我道，“圣姑，宫主不是您儿子。”

　　挥挥手，我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我还不是看着宫主从光着屁股蛋的干净小弟弟一点点长成了穿着锦缎袍子内心其实无比龌龊的小变态！他屁股上有几颗痣我都知道，这么没有神秘感的情爱,我得是有多么饥不择食才会选择宫主!”

　　“圣姑……”他们三人朝我挤眼摇头，我也猛然警觉……

　　既然秋护法心仪岐颜,那我只需证明清白就好。这下意识脱口说岐颜坏话,不就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吗秋护法如此强悍护主,若是一个不乐意,直接咔擦了我该怎么办而且那最后一句,不显然在影射她有点饥不择食吗

　　我不得不在内心感叹,云胡啊!聪明这种东西,你自己知道就好,何必昭然于世,毕竟世人不如你聪慧的呀……

　　总之,我嘴贱就是了。

　　“圣姑，你说说，本座屁股上有几颗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