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神明”》寐雨不眠

4、 撒谎

　　葛春晓早上醒来还有点迷糊，分不清昨日与今时。院子里传来砍柴声，还能听到弟弟背书的声音，鼻子闻到米粥的香味。她是回家了，在床上滚了一圈才真正的起来。

　　葛汉生与宁春二次经历女儿走失，哪怕现在人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可这事儿仍使夫妻俩心有余悸。经过夜间数次的交谈，葛汉生觉得让妹妹的女儿卫萍来照看阿晓，宁春想起小姑的个性有些许的担忧，可卫萍那孩子她也自认为不错也就答应了。待卫萍来这后，他们观察一番再到县城复业也不迟。

　　宁春敲敲女儿的房门，“阿晓，娘进来了。”果不其然传来葛春晓急切的声音：“娘，你快来帮帮我吧。”宁春就知道会这样，那时女儿生病难受，断断续续地病好了又病，宁春和葛汉生舍不得让她学这学那的，其他的倒还好，单单最普通的梳发髻女儿却是不会的。

　　葛春晓披散着头发坐在床边等母亲来给她梳头，自小便是如此从未变过。宁春拿起木梳给她梳发，不过三两下柔顺黑亮的长发便被她梳成双螺髻，再绑上粉色的发带，娇俏少女赫然呈现于镜子里。

　　葛春晓朝镜子里的自己笑，吧唧亲了一口为她梳发的娘亲，抱着今天要穿的衣服到隔间穿衣。宁春略微失神，儿子长大了不再与她亲密，倒是女儿长不大总爱腻在她的身旁，好还是不好，当父母的说不清楚也不好说，只能说有好有坏吧。

　　宁春今天做了葛春晓最爱吃的红糯小米粥和，香菇肉馅的包子。葛春晓先给父母和弟弟一人一个包子，看他们都开始吃了她才吃。

　　葛秋实低头吃包子时还不忘看吃得香的姐姐，她还是和往常那样与他挤眉弄眼的，他也回笑再给她拿了一个包子。他可记得姐姐虽然身量娇小，可食量并不少。如非必要，她不会减少食量。

　　葛汉生前几天答应了村前头的大爷给他搭棚子，现在有空闲的时刻赶忙带齐了工具给妻子留下话才出门。宁春正在忙灶上的活儿，擦擦汗让他注意点记得早点回来才作罢。

　　学舍来了新的夫子，老大爷让他们都快去见礼并提前开讲。葛秋实尽管还想在家里陪着姐姐，也不得不回学舍了。葛秋实走到门口又折返到正在追小鸡崽的姐姐身旁，“姐姐，你想要金龟子吗？”上次姐姐就盯了很久的蚂蚁，想来也会喜欢金龟子吧！？

　　葛春晓歪头问道：“金龟子是什么？金色的乌龟吗？”

　　葛秋实捶了下自己，姐姐很少出门又不曾与外人接触怎么会知道那些个东西呢！他真是笨到家了！他斟酌道：“不是金色的，是一种小虫子，待下学后我给姐姐捉来好不好？”

　　葛春晓点头，“好啊，秋实带回来给我吧。”

　　葛秋实这才迈出脚步出家门，回头还能看见俏立树下的姐姐，裙摆飞扬，眉眼如初雪消融，春风掠过心田也不过如此。

　　宁春仍然心有戚戚焉，眼睛紧紧地盯着女儿，生怕她再从眼皮子底下给不见了。郭婶子提着一篮子的鸡蛋饼时看见宁春盯着葛春晓，直看得眼睛发酸。

　　看是郭婶子来了，宁春赶忙拉过椅子让郭婶子坐在她身旁，倒上茶水，“婶子，大热天的辛苦你了，喝口水歇歇吧。”郭婶子是实心眼的人，不亲自看看阿晓和她说说话是不会放心的。

　　郭婶子点头说好也不推辞，喝了两大杯茶水，“我给阿晓做好吃的。”从篮子里拿出一碟子的鸡蛋饼，招手道：“阿晓过来，有好多鸡蛋饼呢。”

　　葛春晓的注意力从小鸡仔转移到郭婶子拿来的那一碟子的鸡蛋饼上。香喷喷的鸡蛋饼，饼子上还撒了胡椒和葱粒，喷香极了。

　　葛春晓乖乖的搬来椅子坐到郭婶子身旁，“婶子好。”嘴上说着话，可眼睛却不离桌上的鸡蛋饼。郭婶子一阵好笑打趣道：“阿晓其实想叫的是饼子吧，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着拿过篮子里的筷子和碗给她夹了一大块。

　　葛春晓吃得可香了，没几下就吃了两大块，郭婶子怕她吃多了撑肚子忙让宁春将剩下收起来。宁春知道女儿的胃口有多大，也是怕她吃多了坏肚子，但在收起来时还是让她多吃了一块。

　　葛春晓这才心满意足，婶婶每次来都会给她带来鸡蛋饼，每回带来的口味都不一样，有甜的有辣的还有咸的。她最喜欢的还是咸的，她想带给那位仙人吃，想来天上是很少吃到的吧？

　　在昨天分别时，他说过他叫秦灏溦还手把手地写在地上给她看，虽然她不识字但还是觉得他的字写得很好看。

　　郭婶子想起来郭楠回来给她说过有一位公子也是在雾林迷路了，但他们应是大有来头还让她去问问阿晓可有见过那位公子。郭婶子想起这事儿来，“阿晓，你有没有见到那位公子啊？”昨晚她还问郭楠为什么要问，郭楠一指镜子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葛春晓虽然虽然儿时受过惊吓发烧坏了脑子，但也没影响到平日里的生活，大抵不过是性子单纯了些。葛汉生样貌一般，偏生宁春容貌清丽，儿子随母亲长得俊秀，可女儿长得实属娇俏可人。

　　若葛春晓被那些个富贵公子给看上了咋办啊！？郭婶子也问得有些急了。

　　葛春晓闻言愣了一下，转而摇摇头，“没有，我看到那些人把他抬走了，他……好像受伤了……”他出来后是被人抬走的，他也是受伤了，不算撒谎吧？就是他们是见过面的，这是秘密，她和他的秘密。

　　葛春晓低眸不语，纤指紧攥着地上的小草。

　　郭婶子得到确切的答案又和宁春聊起话来，不外是家长里短。葛春晓暗自放下心来，幸好她是背着她们蹲在地上的，要不然肯定会被看出来的。

　　第一次撒谎，她难免有些害怕。直到她颤抖着手触到里衣的玉佩时才镇定下来，他的玉佩暖着她不安的心。

　　“待我伤势稍好时定会来看你，阿晓莫怕。”她记着他的话，记着他不会骗她。

　　卫萍来到云岫乡已是第三天的上午，宁春尽管对小姑子葛秀芳颇有不满，但对其女儿倒不会多说些什么。卫萍的性子好与她娘是相反的性格，再加上她是来和葛春晓作伴的，不管哪方面宁春都只会对她好不会差。

　　卫萍在家时已被父亲叮嘱了许多遍，让她多帮忙干活别学她娘亲的坏习惯。而娘亲则让她到处看看，至于看什么也就只有卫萍自个知道了。左不过是让她看看有没有值钱的物件，要不就是让她仔细有无家里状况比较好的适婚男子。

　　起初她认为村子不过就是村子，有甚好期待的。但自进村子里来，尤其是进到葛家时她一改之前的蔑视换上温柔可人的姿态。云岫乡跟其他别处村庄不一样，甚至要比她家住的村子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葛家房子很大，一进门就可以看到在简易搭建的马棚里踹动着脚的马，院子里还有果树新开出的鲜嫩小花。小鸡仔到处走，而她这趟要来看顾的阿晓妹妹则在笑嘻嘻的耍玩着一只虫子？卫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擦眼再看没看错。卫萍撇撇嘴也就不再看葛春晓，全身心地应付舅妈。

　　宁春心知小姑和卫萍是不一样的，可多年前受尽婆婆和小姑的挤兑，心里难免膈应。再者，阿晓是她的心肝宝贝，心思单纯，若是受到了什么欺负可咋办？男人没女人的心思来得活泛，所以观察卫萍这事儿还得她来。

　　宁春见卫萍先是一顿夸再是问问她平日里会做些什么，卫萍的言行举止都很妥当。但就是太多的妥当，让宁春莫名的感到怪异。但时日渐长，宁春笑着让卫萍去客房休息。

　　葛汉生在她们谈话后才进的房，宁春脸色没他想象中的好，他本以为多个人来照看宁春会稍稍心安些，但看起来不大对劲。他斟酌道：“春娘，莫非不好？”若是不好那就让卫萍在他们家住几天就回去吧，旁人也不会挑他们的理。

　　宁春展眉笑道：“不是不好，待过些日子我再看看不就得了呗，才这一小会的时间哪能看得出来，相处一段时间再说吧。”即便她不好，不还有郭婶子帮着眼么。

　　葛汉生闻言心知妻子另有成算便不再过问，夫妻俩开始谈起店面里的事情。

　　葛秋实听闻卫萍来了，以后还要和姐姐作伴，他愣了。下课回家时他还在想着卫萍为什么要来，她来了他还更担心呢。葛秋实烦躁地踢了一脚泥，气闷的跑回了家。回家看见卫萍在灶间帮娘亲忙活脸又黑了，直到他看见姐姐在玩他上次送给她的金龟子才笑开来。

　　卫萍帮忙着端菜上桌，相比起在家时的忙活在葛家便是十分轻便。她发现舅舅家对阿晓很是娇爱，甚至连家里的男丁秋实都比不上痴傻的女孩阿晓。

　　葛秋实轻瞟一眼卫萍，卫萍忙低头夹菜掩过眼底的眸光。

　　葛春晓在宁春找来卫萍给她作伴时就晓得爹娘怕是担心她了，为了不让爹娘担心，她觉得最近还是乖点比较好，可是她好像一直都没做过调皮捣蛋的事儿吧。除了撒了一个小谎？她拍拍心口，不能说不能说。

　　葛秋实走进姐姐房间就见她一阵的拍胸口，忙问道：“姐姐，你哪不舒服？我去找爹娘来！”快奔出门时被葛春晓揪住后领，“秋实，我没事……我之前吃撑了……在拍胸口来着呢。”

　　葛秋实心下稍安，倒过温茶给葛春晓。葛春晓低头苦着脸喝了，“秋实真好……”今晚有她最喜欢吃的咸鱼蒸猪肉，她吃得特别多。偏生咸鱼后头足味，回房她就喝了好几杯的水，现在一肚子的茶水又添了一杯……

　　“姐姐，平日里我要上学舍，爹娘要到县城做买卖，你别和卫姐姐一块玩好不？”葛秋实知道卫萍的不好，卫萍的心机太重，他姐倒不如离她远些。

　　葛春晓揉搓着手指，点头道：“我不想和萍姐姐玩，感觉不好。”萍姐姐长相温柔可人，可她就是亲近不起来。

　　葛秋实闻言愣了一下，他差点就忘了这茬！姐姐虽然心智不全，可自小就对身边的人事物有强烈的善恶感，那么他也能放下心来了。

　　葛春晓楞楞地看着他走出房门，不懂他到底在高兴啥。

　　月上中天，葛春晓躺在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仿佛做着美梦，笑意妍妍。

　　葛汉生和宁春重新恢复到县城开店，葛秋实要到学舍上学，在离开前他们还拉着葛春晓的手叮嘱了好几遍才安心离开。卫萍也在一旁听着点头。

　　郭婶子指使小儿子郭楠在她忙的时候到葛家看看阿晓，郭楠自是同意。自打知道卫萍来照看葛春晓后，郭婶子总会在她们二人独处时来看看，待无碍再离开，偶尔还会和坐坐。

　　葛春晓坐在躺椅上乘凉看摇曳的树叶。卫萍想要和葛春晓拉近关系，偏偏葛春晓看见她就躲得远远的。“阿晓，你一个人玩多无趣啊，要不你就和萍姐姐玩呗。”阿晓不靠近她，那就她主动不就得了。

　　葛春晓呆呆地定了好一会才晓得卫萍在和她说话，忙搓揉着手，“萍姐姐，我不想玩，我想看树叶，树叶可好看了！”怕卫萍不相信她还用力地点头。卫萍的脸色不大好，葛春晓低头不敢看。

　　美人低头，恰似一抹春。

　　卫萍知道葛春晓颜色好，可阿晓的美又何止出彩在容貌上呢。葛家不差钱财不差米粮，还对痴傻的女儿那般好。葛春晓你何其幸又何其不幸！？

　　门外传来敲门声，卫萍收起愤懑的神情，浅笑着去开门。这个时候来的除了邻门的郭婶还会有谁。

　　郭婶子进门就和卫萍说说话，可她的眼睛却在看着葛春晓，卫萍权当不知道。卫萍给郭婶子让座上茶，搬来椅子坐在下首。

　　郭婶子看着眼睛滴溜溜转的葛春晓，止不住地乐。这丫头老是盯着她带来的食盒，打开食盒夹了三大块的鸡蛋饼，“阿晓快过来吃饼子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待葛春晓过来轻点她的鼻子，“真是小馋猫，别吃太多了，三块就够了，吃太多会积食。”说着也给卫萍夹了一块，笑道：“阿晓最喜欢吃这个了，你也尝尝吧。”

　　葛春晓吃东西时腮帮子鼓鼓地动，郭婶子的视线一直在她的身上，哪怕是和卫萍说话，她的注意力也是全然放在葛春晓身上。卫萍心想要不是阿晓长得像舅舅舅妈，她都要怀疑阿晓是不是眼前这妇人的孩子了。

　　两人一时无话，直到有两道阴影靠近她们。

　　郭婶子抬头看去，是村长和一名外村人。她不动声色地坐在葛春晓身前，挡住这名男子的目光。

　　村长也有所察觉，忙捻须轻咳两声，手指指向葛春晓，“大人，那就是当时不慎走丢的女孩。”说着跺了跺脚，视线盯在旁边身穿青色衣袍的男子身上。什么人嘛，看见人小姑娘长得漂亮就紧盯着不放，还说什么上京来的官？呸！丢人！

　　男子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忙作揖道：“抱歉，刚才想事情失礼了。”他没料到村子里竟然有如此的女子，她不一定是最美貌，但必定是最天然纯和的女子。他失神也是情有可原吧，要不是有公务在身，他必定得好好讨美人的心。

　　“姑娘莫怕，鄙人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人办事，寻一位故人尔。请问当时你走丢时有无看过此人呢？”他展出一张画卷，画中人让郭婶子三人都觉得此人真真是容貌俊俏。

　　葛春晓在他来的时候就急冲冲把嘴里的饼子给咽下了，喝过茶水待看到画像时差点就将水给喷出去了。

　　那不是画中人，压根就是画中仙嘛！

　　葛春晓采用了上次的说谎时的神情，迷糊道：“我没见过那位仙人。”再撒一个小谎吧，应该不碍吧？她舔唇想到。

　　仙人？虽说那人确实长得颇为俊美，但还真不赖。男子看着葛春晓的目光怪异起来，随即想到莫不是此女是个傻的？莫怪眼神如此纯净，真是可惜了。

　　男子摆手笑道：“没关系，没见过就没见过吧。”男子见无甚可问，便转身和村长离开，没走几步他又折返回来，“对了，我叫张华。”说完摇着折扇离去。

　　葛春晓不懂他干嘛要折返回来说他的名字，真是怪人。她拍拍胸口，“婶婶，下次我要吃甜的。”

　　郭婶子笑着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