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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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馆偶遇雍盛的第三天就到了竹宁定期做心理治疗的时间。在国内的时候竹宁的心理疗程并没有做完，所以出了国她还是会定期联系国内的心理医生给她做治疗，只是因为隔着屏幕，治疗效果大打折扣。
刚来英国的时候因为要读语言课不需要做作品，所以一开始的生活对竹宁来说还好。最大的问题是同学有些通过社交网络认识她，一开始免不了要被围观，但是早在国内就被锻炼出来的她并没有觉得是多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心里难受也是肯定有，一开始她在班里连个朋友都没有。
可或许都是人在他乡无依无靠，同学的经历都被刚来英国的不适应所占据着。几乎没几个人会在乎她是不是丑闻事件的主角，那时候大家关心的其实都是你笔记记的怎么样，这个老师苏格兰口音严重到会不会影响自己听课这类问题。
竹宁所在的学校语言课非常之严格，老师也是很有责任心，同样的，读书的压力很大。原本就语言不好的她在收到警告信之后更是活在风声鹤唳的状态中。警告信，顾名思义就是警告你，警告你的语言课考试预估会不及格，所以要做好现在好好努力，不然两个月后卷铺盖滚回中国的心理准备。
收到警告信的人有很多，那个时候上课的空气都是要冻结的。每礼拜都要写小论文，每个礼拜都要很多文章要读，每个礼拜都要做小组讨论……上完课，如果赶不上半个小时一趟的公车，她就和同学穿过一座公园走回宿舍，途径超市买些食材回去做饭。吃过饭，写一写作业，出去跑跑步，再回来写作业，熬个通宵达旦，天蒙蒙亮的时候开始睡，没几个小时又要爬起来去上课。
日子过得很紧张却也很简单很充实，每天虽然压力很大，但是竹宁几乎不会想起那些糟心事。最大的娱乐就是去公园喂脾气暴躁的天鹅，还有周末去很远的大超市买够一周的食材，在鸽子洞里取银行账单的时候顺便跟黑人保安聊聊天。
日子过的飞快，快的有时候都来不及回忆。多少次熬夜到三四点还在修改英文论文，多少次全班同学在微信群上相互打趣说今晚谁会睡的最晚，多少次全班十几个人围成一团抱在一起一点点的讨论演讲主题、讨论论文逻辑思路……
记得有一次，他们写作课的一位可爱的中年女老师在得知这群语言课学生每天都在熬夜写论文到三四点甚至是不睡的时候，她站在围成一圈的桌子中间眼含泪水的说：“亲爱的们，我很抱歉让你们遭受这些。”
虽然那时多日没怎么睡过的竹宁精神都要开始崩溃了，可她却很享受这种同甘共苦的感觉。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感受了，这么多人凑在一起心无旁骛的为同一件事情努力。但是在拼命学习的同时，他们从来没有丧失过自我，每个人都有除了学习之外的生活。他们会在累到极致的时候来一次BBQ，或者凑到一起去酒吧看球，或者去城里转一转，去唐人街吃一顿。
那个时候竹宁的生活就是学习英语，所以心里障碍离她很遥远，一度她都忘记了自己是个需要看心理医生的人。
直到她语言过关，开始进入艺术课程阶段的时候，她才知道，需要面临的最可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他们学校的艺术课程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其实还好，就是学习综合艺术技巧。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混迹在各个工作室，学会版画、雕塑、3D打印、摄影、装置等等的艺术技巧。那个时候对成套的艺术品要求并没有特别的严格，竹宁倒是小松了一口气。
那个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去学校的咖啡厅买一杯热可可，坐在学校阳光最好的地方晒太阳。休息的足够了，就继续回工作室工作。不上课的时候要不就去图书馆，要不就回宿舍看规定书目写报告，有时间再刷一下剧。
对英国万事万物都充满好奇的竹宁就这么开心又傻乐乐的活了三个来月。期间肯定也遇见了过创作上的瓶颈，当然也遇见过准备写创作思路和草稿的时候就手抖的无法下笔。但是因为精神压力没这么大，配合着心理治疗，这些事就不是这么有存在感的翻篇了。
但是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太久，因为圣诞节之后就要交给导师一份完整的新作品创作思路，这使得竹宁心里一下子有些害怕。
害怕自己做不出东西，害怕别人说自己的作品都是垃圾，害怕自己没办法面对艺术，她害怕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从年假开始到现在，她除了打工几乎不怎么跟人交谈，展览倒是看了不少，笔记也做了一大堆，可是自己的作品她想都不敢想。就已这样一个懦夫的姿态活了快小一个月。这也是为什么她在美术馆看见雍盛会这么害怕的原因，没办法，真的是太害怕他了，怕看见他想起从前导致旧疾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心理医生告诫过竹宁一定要放松心态来面对自己的课程和作品，对自己作品要求越高，她的病就好的越慢。这些竹宁也是知道的，可是她依旧是无法克制内心深深的恐惧感。如果心理疾病真的这么好克服好治疗，那也不会有这么多无药可救的心理疾病患者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因为她人在英国，医生鞭长莫及。在国内能开给竹宁的处方药，在英国这个地方没有当地医生的处方，竹宁是根本买不到药的。曾经她跟医生两人也讨论过在英国找一位心理医生的可能性，但是介于竹宁刚到英国而且语言程度并不太好的前提下，如果贸然找一名英语为母语的心理医生，只会加重她的病情。所以，在这个寒冷的大不列颠的圣诞假期里，竹宁不光要逼着自己去做她一直逃避的作品，还要自己给自己疏导情绪。每每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竹宁也总是很想骂人。
所以在这个寒冷多雨，还又是见鬼的什么几百年不遇的最冷圣诞假期里，竹宁除了打工就是在各个美术馆里学习和遛弯，以至于几个她常去的展馆里，连讲解员和保安都认识她了。
当然，老徜徉在艺术品的海洋里也是会淹死的，所以很多时候她选择坐在冷风中发呆。
当年她就很羡慕梁朝伟一言不合就去伦敦喂鸽子，当然，在她经历了英国鸽子、海鸥、鸭子和天鹅的异常彪悍后，她就不敢轻易尝试这项在英国很有可能人被鸟类霸凌的休闲事项。更多的时候，她会裹上厚实的羽绒服，带上遮住半张脸的厚围巾再加上一顶同样厚实保暖的毛线帽，带着黑框眼镜坐在特拉法加广场的长椅上，听着自己喜欢的歌，看着其他游客来来往往，看着其他游客被鸟类霸凌。
她的愉悦总是经常建立在别人的小痛苦上，并对此乐此不疲，即便这个时候她还感着冒，拖拉着总也擦不干净的鼻涕。
喝了口保温杯里泡着的枸杞花茶，非常舒心的继续吹着冷风发着呆。可这时她的视角被一片墨蓝羊绒外套占据了视线。在心底吐槽了一下这位游客实在是太会站位了，然后好脾气的等这位游客走开，却不想，这人不仅没有走开，看着样子还要做势搭讪。
看着人的动作，竹宁摆开了早已身经百战的架势，准备勇敢的抬起头来连比带划的跟人表明自己也是个游客并且完全听不懂英文。可就在这时，那人打断了竹宁的一切遐想，动作甚是唐突冒犯的把竹宁耳边的耳机拿了下来。
竹宁刚要发火，可等一抬头看见那人时，天大的火气都灭了，只得傻愣愣的张嘴说不出话。
身前的人一手拿着自己另一侧的耳机塞到自己耳朵里，盘腿坐在地上，稍稍仰视着面前有些呆傻的姑娘，嘴角挽起一朵花：“我亲爱的小姑娘，在这寒冷的十二月，是什么让你停住了离开特拉法加广场的脚步。”
“是鼻涕和枸杞花茶。” 竹宁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这是从前她跟雍盛经常玩的小游戏，因为她总喜欢发呆而忘事情，雍盛就会时不时的问她最鸡毛蒜皮但是她又最容易忘掉的琐事。竹宁通常会不记得做一些事情的原因，就会随口扔出一个她刚刚在做的事情作为答案。所以当雍盛话一出口，她就接了话茬，可等话一说完她心底又生出酸涩。
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而选择微微撇头看向一旁的人群，雍盛则依旧蹲坐在地上，盯着她细细的看。最后仍是竹宁耐不住心疼，垂下眉目说：“地上凉，你坐椅子上吧。”
可雍盛并没有起身，而是抓住竹宁的手，直直看着女人的眼交揉着喜悦和心疼。
这种情形让竹宁觉得尴尬，想要抽手，试了几次都不成功，最后也只得自暴自弃的保持这个动作不做他想。
看她没再挣扎，雍盛这才松了口气，拇指下意识的摩擦着竹宁的手背，小心翼翼的问：“不开心？”
竹宁没有回答，只是直直的看着雍盛，只是被这双猫一样的眼睛盯着的时候，男人心里五味杂陈。想过要放开她，可是每次走近她，他都会想要毫无廉耻和体面的再次粘上去。深知她不想见到自己，可是他根本无法抑制住自己想要亲近她的欲望。本来他今天是来国家美术馆拿资料的，谁知道横穿广场的时候一眼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竹宁，这一眼就让他挪不动脚了。
他离开大陆之后她过的怎么样他几乎一无所知，从同行那里所得的消息也寥寥无几。她只要有心藏起来，谁能找的到她。前一次在英国见到她之前他早已得知她要来读书的消息，可是真看到大活人站在自己面前，他激动的情绪简直无法抑制。想要亲近的本能和想要离开的自尊心撕扯着他自己，看过几眼后他匆匆离开，可之后的几周里他都陷入了后悔的深渊中无法自拔，满脑子都充斥着为什么不多跟她几句话，为什么不多看她几眼。
在长达几周的内心博弈中，自尊战胜了本能，他告诫自己下次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一定要毫无留恋的转身就走，毕竟当初是他自己逼得两个人走走入了绝境，也是他妥协接受了竹宁分手的要求，他是绅士，不能言而无信。可再次在特拉法加广场看到她的时候，曾经建立起的心理防线再次不攻自破，他依旧无法阻止自己的本能叫嚣着走到女人的身边。
没有收到任何回答男人也并不在意，就着牵手的动作起身，拿过竹宁放在一旁的背包就往前走。
看这人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竹宁也有些懵，本来还被拖着走的她往前快走了小半步问：“你干嘛？”
可能是开怀于这小哑巴终于肯跟自己说话，禁不住脸上的狡黠笑意侧首看向一旁这个小女孩：“书店去不去？”，看着小女孩还要张嘴反驳，他接着道，“很大很大的书店哟。”
雍盛这般信誓旦旦气定神闲的样子竹宁实在讨厌不过，只能回道：“伦敦书店我也去过不少了，说不定你去的我刚去过了。”
男人脚步不停，边走边道：“哦，Hatchards你是去过了吧，可是我刚订了一批私人书籍，要不要去看。”
听完他说的话，竹宁嘴边扯过一丝自嘲笑意，正仰着头开心往前走的雍盛并未发现，而他也把竹宁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因为觉得他自己对竹宁是了解的，按她的喜好，对Hatchards这个百年的皇室图书供应商所提供的私人订购书籍，她是一定喜欢的。
可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事情是真真正正可以按照自己的推测顺利推进的？你不是她，所以，千万不要自以为是的认为，你所想即是她所愿。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偶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