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再也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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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可能永远活在记忆里，所以竹宁也不会沉溺在过去的痛苦中一直深深无法自拔，可也不能活在那一日与雍盛的匆匆相遇。突然出现的雍盛如同是黑暗中的一丝星火，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带来了美好和痛苦的回忆却也给了竹宁继续前行的力量。
圣诞节期间学校放假，她除了打工就是在家学习英文，时不时的坐地铁去伦敦各处免费的博物馆和美术馆参观学习。天气好又休假的时候她会去特拉法佳广场继续卖艺挣钱，在那里她遇见了不少跟她一样年青却同样潦倒的年青艺术家，大家凑在一起讨论着艺术家也讨论着哪家超市和参观的食物便宜又好吃。
其实之前竹宁在珐琅的时候日子过的挺滋润的，钱虽不多但是绝对够花，可是为了出国她卖掉了自己小房子花掉了所有的积蓄。
当时出了那种事，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她就停下了所有工作在家窝着避风头，原本想着很快就能结束的事情却一直沸沸扬扬的，之后甚至牵扯出了一些社会问题，比如艺术市场规则、比如艺术品价格、比如什么算是好艺术家。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里让原本就孤僻的竹宁更加惶恐，她想躲开这样的生活，可是却无处可躲。她唯一的生活技能就是创作，现在画廊和展览没有敢用或是敢卖她做的了，去教培训机构也没有学校想录用她。
闭门不出又因为有心理障碍几乎不能动笔创作的她选择了在家读书，去学自己最讨厌的东西，那样会占据她大部分的心神而忘记现实的苦痛。她所选择的就是学习英文，每天六点起床背英文单词，之后练习听力，读原文书，下午写英文小作文。她在网上找了两个付费老师，一个教她口语，一个教她写作，一个是美国人，一个是英国人。根本不知道她是谁，所以他们可以像朋友一样聊天，语气中没有一丝的鄙夷或是惋惜。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对竹宁来说前所未有的轻松。
网络传媒的好处是，炒起来的快大家忘记的也快。虽然这个事情持续的时间比竹宁想象中的要长，临近夏天时，事件算是平息了下来，微博上的谩骂也少了很多。大家的视线都被一对演艺圈的绯闻情侣吸引了过去，竹宁觉得可以喘一口气了。
她那时候每天只干四件事，吃饭睡觉学英语和看心理医生。沉寂了这么久，她仔细的思考过人生，虽然前路充满了质疑和不确定，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这一行，可是，她还是无法放弃艺术，无论如何都想要试一试。
拿起画笔和专业书就手抖心悸，想要前进就要克服这个心理障碍。所以竹宁找了很多资料，终于找到了好的心理诊所，她每个礼拜去一次，跟那个语气温柔目光平和的中年心理医生聊一聊自己的心理状态，然后他会给出分析，一步步的引导自己，同时搭配药物治疗。
在国外的同门师弟这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关系最好的师姐出了事，急匆匆的打电话，这时候，风波几乎都已经过去了。那天他们聊了很久，聊对方的近况，聊对方所处的工作环境。师弟在美国上学，半工半读，梦想就是在MOMA开展。这个阳光开朗的小师弟的作品跟他的性格一样，充满了朝气和能量。他劝自己想开一点，开心一点，不要在意流言蜚语。如果实在觉得处境难堪，那就出国读书算了，学习新东西还能换个环境。
当时竹宁也没当回事，只是隔了俩礼拜，她就收到了一份包裹，里面是欧美各大著名美术院校和美术专业的招生简章还有课程介绍。除了这个，还有世界各地美术馆的海报和展览册。里面还夹了一封手写信，是师弟写的，意思就是自己把这几年攒下来的宝贝都寄给师姐了，还希望师姐早日摆脱困境。
缩在沙发上看完了所有的资料，她静静的想了很久。去国外读书和去国外跟雍盛生活其实是两个概念，她拒绝了雍盛的求婚，却不代表拒绝了全世界艺术院校的大门。
原本跟死水一样的心境又活了起来，想着去国外读书，心里雀跃的厉害。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可谁又知道逃避算不算是一种好的解决办法呢。
之后她开始找留学中介了解出国的具体流程和那些学校适合她。这期间她跟父母谈过出国的事情，父亲态度中立，母亲却并不想竹宁出国念书。母亲之前觉得女孩子在家画画挣钱也蛮好的，不用直面社会上很多必须要面对的事情，可真到孩子走上了这条路才发现，在艺术圈里求生存要比普通的工薪阶级活的还要辛苦。因为心疼孩子，所以竹宁的母亲希望竹宁去考教师或者公务员这样的工作。只要考上了就是个铁饭碗，需要面对的生活也自然轻松很多。竹宁仔细考虑过母亲的想法，可是她不能想象每天跟中年人一起工作，上班第一天和最后一天都在做同样事情的生活。
于是，她委婉的拒绝了母亲的要求，再一次告诉父母自己想要出国读书。自然，也是被母亲驳回了意见。
因为这件事，她跟母亲的关系闹的很不愉快，可是也要出国需要走的手续很多，不能再拖下去了。所以背着家里，她开始着手出国事宜。
竹宁找了个留学中介，在他们给出的时间表里做着必须要做的事情。
首先就是要定下来去哪里读书，世界这么大，可是她鬼使神差的选择了去英国读书。她给出的理由很充分，学制短、教学质量高、有最好的博物馆美术馆等等等等，可是她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她想去把雍盛养大的国家看一看。
之后她按部就班的做着出国的准备，考雅思，准备作品集，卖掉房子准备资产证明，等待学校的Offer和CAS，办理护照和签证，买大量的英镑。
临出国前她一直住在狭小的出租屋里，自己原先很多的东西不然就是卖掉了，不然就是送给了朋友。舍不得丢掉的，她偷偷寄给了父亲，他会瞒着母亲把自己的宝贝妥善的保存好。
直至临走前的一天，竹宁的母亲依旧跟竹宁冷战，他们之间已经有很久不曾好好说过话。本以为去英国前不会再见到母亲的，可是父亲把母亲骗到了机场。五十多岁的父母看见消瘦很多的女儿拖着巨大的行李箱站在灯火通明的航站楼里，带着帽子口罩孤零零一个人，正在办理行李托运。老两口一下子心都揪了起来，泪水瞬间就流了下来。
竹宁拖着随身箱准备往出境口走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爸妈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眼圈都是红的。她快步走过去，抱了抱爸爸，然后抱住了妈妈，眼泪忍了又忍还是哭了出来。
竹宁为自己的任性感到愧疚，她的遭遇让父母最近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她满心的抱歉。抱着妈妈哭的哽咽，小声说着：“爸爸妈妈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你们照顾好自己。”
母亲轻轻拍着竹宁的头，哭的泣不成声：“我跟你爸不用你担心，是妈妈没能好好理解你，你去英国好好照顾自己。”
父母就配着竹宁一步步走到出境口，路上妈妈一遍遍的问，常用药有没有准备好，去了有没有地方住，有没有人接机……紧紧握着竹宁的手，问了好多问题。直到走到出境口，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女儿的手。
竹宁翻身抱了抱妈妈，忍着眼泪说：“我到了伦敦就给你发信息，不要担心我，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你在家无聊了就跟阿姨们出去跳跳广场舞，旅旅游，我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抱了抱自己眼眶通红的爸爸：“爸，我走了，你在家少喝酒，多陪陪妈妈，妈妈更年期脾气不好，你多让着点她。”
一路上走没怎么说话只是眼巴巴看着自己闺女的男人，清了清满是泪意的喉咙点头答应着：“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心疼钱，钱不够了就跟爸说，爸就给你打钱。”
竹宁点点头，然后挥了挥手拖着行李箱就往闸机走去。等过了出境口，她又冲爸妈挥挥手，接着快步离开。她知道父母一直在看着自己的背影没有离去，可是她不敢回头，满脸都是泪水，可是她也不敢去擦。怕自己的擦眼泪的动作被父母发现，又让他们担心。
出国读书的离别和从前旅游的离别并不一样，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酸楚，满心都是牵挂。彼此牵挂的亲人、害怕曾经的伤害和对未来的无知，让竹宁心头笼罩着一层说不清的难受。在通往候机室的机场地铁里，因为是开学季，四周很多都是出国读书的学生，有些年龄很小，正沉寂在离别的悲伤中狠狠抽泣。那时竹宁脸上的泪水早已风干，她垂着眼，想着毕竟不是小姑娘了，之后的路要一个人更加坚强的走下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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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师弟的语音电话，竹宁看着泰特美术馆的网站，想了想自己今天下午应该是没什么事情，于是抓了件大衣就出门了。
小师弟说今天泰特美术馆有大卫霍克尼的新展开幕，他雀跃不已的让竹宁替他去看一看，想着如果展出了很多之前没有看过的作品，那他挤出一张机票也要去伦敦把这展给看了。为了小师弟的男神，竹宁决定亲自去泰特美术馆踩点。
这座英国最知名的美术馆里，一如既往的人多。因为免费展馆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所以竹宁直奔二楼，用学生证买了票进去看展。她对大卫霍克尼的作品其实很了解，只不过没师弟这么喜欢，因为之前看过他很多的作品和书籍，所以也知道哪些是曾近展出过的作品，哪些是从未展出过的作品。因为英国这种收费展览都是不允许拍照的，所以竹宁花了三个小时细心做好笔记，在一楼买了本展览画册就离开了泰特。
因为这片区域是伦敦著名的文化艺术聚集地，除了几个大的美术馆以外，周边还有许多其他的美术馆。游客鲜少会去，但是当地的艺术爱好者和学生都是这些去处的常客，所以竹宁没有回家而是去周围几个美术馆转了转。
竹宁走到阿姆斯特尔画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里面人不多也很安静。
这个展览是个联合展，都是些名气不大的艺术家，很多作品挺有意思的。一下午看了两家美术馆，这会确实是累了，于是找了个角落席地而坐，看着对面的那个巨大木制装置作品愣愣出神。
也不知道呆看了多久，觉得好像被人盯着她才突然回神，猛的转眼就看见雍盛站在自己所在的厅内，直直的看着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竹宁猛的看过来，让他来不及躲藏只得狼狈的眨眨眼。
竹宁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么不起眼的小展览上遇见他，又不知道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就只能僵硬的转过脖子，直愣愣的继续看那个装置作品，可是脑子早都乱成一锅粥了。
看女人的这种反应，让站在远处的雍盛不禁自嘲的笑了笑，迈开腿目不斜视的就穿过了展厅往外走去。竹宁乱糟糟的心因为他的离开也冷静了下来，只当偶遇，不敢多想，也不能多想。好不容易的建立的信心，她真的很怕雍盛的突然出现而前功尽弃。
五点半闭馆的时候竹宁才慢吞吞的从展馆走出来，十二月的英国下午三点多天就已经擦黑，更别提现在这个点。背好双肩包，带好帽子和围巾，盯着谷歌地图往地铁站的方向走，没办法，竹宁是个路痴在天黑的时候尤其不认路。
这个美术馆有点偏，白天行人车辆就不多，现在天黑了显的更加安静。最近快要过圣诞了，英国的犯罪率也在上升，大多是些抢劫和偷窃。心里有点怕，所以加快脚步往前走，这时才觉察到从她出门好像就有人一直跟在她身后。想起邻居前几天才被抢了的手机，竹宁瞬间就毛了，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呼吸都不敢加重，只能走的再快些，希望赶紧走到主干道上。
手里紧紧握着手机，盯着自己在地图上所在的位置，估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走出去，脑补着如果有人来抢手机要怎么打电话报警，可就在这时候手机一黑自动关机了，手机没电了。她内心骂着手机出产商，一边把手机放在大衣口袋里，走的更快了。而身后那个脚步却也加快了速度追了上来，觉察到有人走到自己一侧，竹宁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那个人就走到了竹宁并肩的位置。
“小姐，我赶着去约会，你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吗。”
那人是个个子高挑瘦弱的白人青年，二十出头的年龄，带着套头毛线帽，穿着深的的羽绒服，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笑容，带着威胁的意味伸出了手。
他掂了掂空空如也的掌心：“小姐，手机借我一下，我看一下时间可以吗。”
闻着他身上浓重的酒味，保命为上的竹宁心里怕的要死，只能伸手往口袋里去取手机，还没等手机拿出来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面抱入怀里，她更加害怕的开始挣扎。
“嘿，老兄，不要吓唬我女朋友，现在是下午五点四十，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吗。”
听到那压迫感十足的声音，竹宁瞬间安静了下来，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对面的白人青年，怕他做出什么更加可怕的事情。那人打量了一下身高体格均在自己之上的男人，扫兴的眯着黑眼圈浓重的眼耸肩离开。
看那人来开视线，男人才扳过竹宁的身子焦急的问：“他没伤到你吧。”
竹宁长到二十多也没人抢过，何况是在异国他乡，她摇了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温柔的手掌抚上竹宁的脸：“吓傻了？说句话，你别吓我。”
“我……”一发声才后知后觉，因为害怕嗓子一直发紧，现在发声都是困难，深深喘了口气清了清喉咙才说，“我没事，没吓傻，谢谢你啊雍盛。”说着就要撤出雍盛笼罩的范围，可是她一步还没退出去就被雍盛抱紧了。
“你让我抱一下，我被吓着了，你让我缓一缓。”
他抱得太用力让竹宁有些不知所措，她拍了拍雍盛的后背安慰道：“我没事，现在才下午，这个时间不会出什么大事，你别怕。”
雍盛伸手狠狠掐了竹宁的腰肉一下，语气也是严厉到凶狠：“你知道个鬼，酒鬼瘾/君子和罪/犯也是要过圣诞节的！中国游客和学生在他们眼里就是待宰的肥羊！英国都算好了，意大利德国这些地方更乱，你怎么敢说这个时间没有事！昨天隔壁街区因为持刀抢劫刚死了人你知不知道！”
“我……”
“我什么我，他要不是看我是本地人，又比他壮、打起来他不占便宜，你觉得这事能这么算了！”
“大不了钱和手机都给他。”
“你是个女孩！”
“你是男的，你在英国比我危险吧。”
竹宁这话一出口，俩人都是一愣，雍盛就笑了。
知道竹宁心里别扭，虽是不情愿，可雍盛还是把她从怀里放了出去。
无视自己停在展馆门口的捷豹，雍盛非常自然的说：“我也要去地铁站，一起走吧。”
心有余悸，所以生命安全和心理障碍二选一的情况下，竹宁果断选择了生命安全。刚刚被抢了一次，天黑，人少，手机没电又不认识路，这种情况下再去纠结和矫情实在没有必要。
一路上俩人一直保持着两拳的距离，说的也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他们没谈过往没谈艺术，只谈论一些英国有趣和奇葩的地方，还有那些名冠宇宙的黑暗料理。
在朱比利线的格林公园站两人分道扬镳，没说再见，也没打算再见。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再也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