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妃》一两越时鱼

6、洞房花烛

　　元熙回到了客房，闭门不出，一句话也不说。
　　左右学士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打来热水，服侍王爷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他们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用问，单看王爷那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就知道王爷遭受了何等令人发指的蹂躏。
　　那女匪不是人啊……
　　飞凤山举寨欢腾，开始张灯结彩，准备办喜事，少不了要给新郎倌量体裁衣，对庚帖，写婚书等事，每做一件，元熙就更抑郁一点。
　　左学士进言：“王爷，您这是大仁大勇，能屈能伸，不妨暂时虚与蛇委，等回了京，咱们派五万人来，再剿她一次！”
　　右学士道：“擒贼先擒王，她能擒王爷，咱们也能擒她，待入了宫，那就是咱们的地盘，任她是三头六臂，斗得过大内高手的围攻？”
　　左学士一喜：“这主意好！到时候王爷就说，这是为了剿匪使的计谋，为的就是诱敌深入。”
　　元熙原本歪在榻上了无生趣，到这时慢慢坐正来，心想母妃也不是全瞎，这两个不斗嘴的时候，也是能想出一些歪点子的。
　　当下主仆三人主意一定，便不再似前几日那般抑郁寡欢，有时和明叶坐在一处，元熙还会微微笑起来。
　　风晚舟看见，自然十分欣慰，浑不知，那是元熙想到回宫后把明叶打落马头，百般欺凌，十分尽兴。
　　明叶就觉得这王爷说话还算数，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虽然那是女人的专利，但她总觉得这人也干得出来似的。
　　为了安定军心，山下的将军还得了元熙的手书。当然，这是在风晚舟的建议下写的。风晚舟还将消息送给了附近的州府县令，于是很快地，大大小小的官儿都送来了贺礼，给王爷道喜。
　　官儿们送的礼都不轻，一是拍王爷马屁的机会难得；二是，王爷打不赢女匪，居然牺牲色相把女匪收了，为庆州消弥一大祸根，实在是功德无量，须得好好报答，因此，纷纷掏出了压箱宝。
　　琳琅满目的珍宝摆出来，明叶看得如痴如醉，对自家义兄崇拜得不行。她怎么就想不到这么好的法子呢？这是多好的办法啊！这些宝贝别说带上路，平时就拿也不舍得拿出来啊，她抢都没法儿抢啊，可现在，人家自动送上来！
　　再说，还没成亲呢，就收这么多礼，等成了亲，去了京城，那京城里的官又更大，又更多，她岂不是要收到手软？哈哈哈哈！
　　她做梦都笑醒了好几次，对元熙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亲自烤了好几次野味，和元熙一起共进晚餐。
　　元熙也吃得很开心，他一边吃一边想，笑，笑，让你笑，你现在笑得越开心，到时候就哭得越惨。
　　两人的笑声阵阵，不停传出。
　　门窗外，扒着偷听的一堆人也都笑得很开心。
　　风晚舟在院门口，他虽然没有听到明叶和元熙的笑声，但看门口人的偷笑，就知道里面那一对一定很是开心了。
　　他在院门口站了很久很久。
　　入夜之后，他递给明叶一样东西。
　　那是只半旧荷包，红缎子已经褪色，显然有年头了，明叶拿在手里拈了拈，轻飘飘一点份量也没有，“不是吧大哥，我要成亲了，你就送我个空荷包？好歹要塞点东西啊，比如金子啊宝石啊什么的。”
　　“这是义父义母留给你的。”
　　明叶一愣，娘在生她时难产而死，爹在她十岁时也去了，飞凤山上下都留给了她，她还真没见过这只荷包，正想打开看看，风晚舟按住她的手，“等你册封那一日再打开。记住，不要忘了，也别弄丢了，还有，别给人看见。”
　　明叶懂了，这大概又是什么成亲的习俗吧，就像好端端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不吃，张妈却预备洒到她床上一样。
　　成个亲还真是麻烦啊……算了看在钱的份上她忍了。
　　明叶把荷包往怀里一塞，抬头才看到风晚舟的神情有点特别。
　　暮色已经降临，西天还有最后一丝晚霞，黯然的天光里，风晚舟的眸子里好像有千言万语。
　　明叶把手往风晚舟肩上一拍，嘻嘻笑：“舍不得我啊？要不，大哥你和我一起去京城？”
　　“我不能去。”
　　也是啦，飞凤山上下可以没有她明叶，却万万不能少了风晚舟。明叶想了想，搭着他的肩，风晚舟很高大，她得吊起胳膊才搭得到他的肩，这种姿势绝对没有多舒服，但却是从小到大习惯了的。
　　“放心啦，等我收礼收得差不多了，就回来了。”
　　风晚舟沉默。
　　“你说我要不要干脆直接去抢国库？皇宫哎，宝贝一定比什么地方都多——”
　　“不行。”
　　“嗯，对，用抢的只能抢一次，收礼却可以收完又收啊。过年可以收礼，过元宵可以收礼，还在端午中秋重阳……哈哈哈，还有生日！”
　　霞光越发淡了，最后一丝晚云收去，饭厅已经点起了灯，饭菜的香气随着晚风飘出来，明叶松了他的手，一马当先冲进去，站在门槛里回过身，向他招手，“快来！今晚有牛肉！”
　　她的身后，灯火融融，飞凤山土匪们一日三餐必行的抢菜大战已经开始。当风晚舟迈进去时，明叶已经加入战团，一脚踩在凳子上，一脚踩在桌子上，照常勇冠三军，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一只小松鼠。
　　她和往常一样抢得投入，吃得开心，完全没有注意到，风晚舟这一顿，什么也没吃。

　　这场剿匪，就以一场太太平平、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婚礼告终。
　　皇帝贵妃不在，明叶父母双亡，拜高堂时，桌上是一对灵位，上面简单地写着“父明周之灵位”、“母叶欣然之灵位”。
　　元熙在肚子里批评土匪果然就是土匪，哪个这么个写法，谁家的妇人会写上名字的，还不都是某某氏？而且这土匪婆的名字原来这么不将究，爹的姓加娘的姓就是她的名了，啧啧，真是寒酸。
　　长兄如父，新人敬茶，风晚舟饮了，道：“王爷，我把小叶儿交给你了，盼你敬她重她，好好待她。”
　　元熙露出一个笑容，“兄长放心。”
　　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大红喜服衬得他容颜皎白，这一笑又十分灿烂，厅上大小媳妇都看得面上一红。
　　明叶也敬了一杯茶，因为还盖着盖头，敬歪了，风晚舟起身把茶接住，喝了一口，沉吟良久，道：“小叶儿，你长大了，从今以后，你要由别人照顾了……”
　　他的声音很稳定，从盖头底下，明叶却看到他的袖子在轻颤。
　　“大哥……”
　　“别说话。”风晚舟止住她，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涌上来的酸楚压下去，笑道，“皇宫不是山寨，王妃不是那么好当的，我知道别人欺负不了你，你也要记得不要去欺负别人。凡是要与人与善，不要惹事生非，懂吗？”
　　“哦。”明叶应着，其实她不是很懂，只是大哥的话让她感受到了一丝平常从来没有觉察到的东西，莫名的，心里有点酸酸的。
　　“好吧，去吧。”风晚舟将二人送入新房，在红色烛火中，笑得温和，“大哥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明叶忽然很想看一看他，手才抬起就被风晚舟按住，“傻丫头，盖头只有新郎倌能掀。”
　　明叶只好忍了，等人都走人，房门也关上了，坐在旁边的元熙还是没动静，她踢了元熙一脚，“喂，睡着了？快掀啊！闷死我了。”
　　元熙只想拖得一刻是一刻，这才不情不愿地把盖头掀了。
　　掀完之后，微微一呆。
　　强盗窝里宝藏丰富，这顶凤冠上宝石如繁花盛放，精美耀眼，流苏轻颤，珍珠晃出一点点珠晕。凤冠下，这张脸鼻梁挺直，俊眼修眉，盼顾神飞，唇是红的，却是红得鲜艳，红得饱满，红得像粒樱桃。
　　元熙晃晃脸，再晃晃脸，疑心是自己喝多了眼花，眼前这人哪里是母夜叉？分明是天仙下凡，美得英气十足，美得锋利无匹！
　　明叶是掀了盖头一身轻，走到桌旁。桌上放着两半葫芦，她先拿了一只斟满酒，再把另一半递到元熙手里，同样斟满，然后手绕过元熙的臂弯，豪气干云一声“干”，仰起头，咕咚，咕咚，咕咚，一瓢酒，一气饮尽，涓滴不剩，她仰头大笑：“哈哈，好酒！”
　　元熙彻底惊醒，猛然回神，我去，这哪里是什么天仙？这就是那个土匪婆！
　　“发什么呆？快喝！还睡不睡了？！”明叶催促。
　　“哦哦。”元熙连忙喝。人家喝合卺酒，都是斟一点意思意思好吗？这葫芦里都快溢出来了，至少能倒两大碗，元熙咬了咬牙，歇了三四次，总算喝完了。
　　明叶已经在床边等得不耐烦，“还磨蹭什么？快来！”
　　成亲是件麻烦事，今天她可累坏了。
　　元熙则目瞪口呆，不、不是吧？要不要这么穷凶极恶，如狼似虎啊？
　　也罢，反正他也认命了，这一关不过是不行了。他往床上一躺，手脚打开，呈大字形，视死如归：“来吧！”
　　“来你妹！”明叶上床，一脚踢开他，“好心让你先上，竟敢占这么大地儿，真是给脸不要脸。”她把头上的凤冠放床上一放，“里边归你，外边归我，敢占我地盘，一脚踹你下床！”
　　元熙呆呆地看着床里边不到三分之一的位置，再呆呆地看着把吉服一脱，钻进被窝里的明叶，有点反应不过来。
　　半天，他慢吞吞钻进被子，好吧，保住清白，总比失身给这土匪婆强，只是这奇怪的失落感是怎么回事呢？
　　大红喜被厚重柔软，钻进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明叶倏地睁眼，出手。
　　“啊！”
　　洞房里传出一声惨叫。

　　山寨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只有一个房间不那么热闹，那就是离新房不远的客房。
　　客房里，左右学士相对而坐，表情严肃得甚至有些儿沉痛。
　　听到那声惨叫，两个人身上都抖了抖，互相看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同情之色。
　　王爷，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