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妃》一两越时鱼

52、圣旨

　　那时只剩他一个人了。
　　小小书房，血流遍地，成了修罗场
　　面前修罗，瞳孔血红，雪亮的枪尖迎面刺来，鲜红血滴在空气中甩出一条弧线——
　　他以为他要死了，那一枪一定会贯穿他的胸膛。
　　就在这个时候，一种奇异的啸音传来。他听过这个声音，在京城！这是——
　　伴随着第一缕日光，有什么撕裂了空气疾射而来，旋转的尾翎搅动着空气，尖锐的箭簇金光耀眼！
　　金翎箭！
　　气旋箭的巨大力道逼住了银色枪尖，然而也只阻了一瞬，枪尖像狂龙般要暴起，立刻，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接二连三，密集地对准了枪尖。
　　“叮叮叮……”后面的箭尖前仆后继，似佛前金翅鸟拼了万千翎羽，压制住狂躁的怒龙。
　　一时间，初升的朝阳仿佛都被箭影淹没。
　　终于，“当”地一下，明叶气力耗尽，长枪脱手，缓缓倒下。

　　傅醒荪拉弓开弦，在他的身后，整支金翎箭队都保持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姿势。
　　一是怕那杆可怕的枪会再度暴起，二是，那样密集迅速的打击，即使是天下驰名的金翎箭队也吃不消，从肩臂到指尖，都僵硬得不听使唤。
　　太阳终于升起，阳光洒遍飞凤山，眼前一片狼藉，傅醒荪忽然一震！
　　那个白痴！浑身是血地躺在书房内的居然是那个白痴，旁边一个人正向他俯下身。
　　“你们竟敢！”傅醒荪声音沙哑，眼眶发红，“你们竟敢！”
　　弦一松，气旋箭破空而出，尖声呼啸，从旁里蹿出一个人，却是明叶带进京的胡叔，他飞快捡起地上一对刀剑，迎上那支箭，“咚咚咚”一连退了十几步，但退到了那个人身前，却不肯再退一步，“当”一地声，刀箭俱断，他“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金翎箭队果然不同凡响，气旋箭更是天下无双。”被掩护的那个人抬起头，眉眼俊秀斯文，“只是傅大人要杀人，能否先容在下处理好伤口再说？”
　　傅醒荪这才看清，元熙满是鲜血的胸膛尚有起伏。
　　“他……没死？”
　　“傅家的外孙死了，傅家要取代杜家成为本朝第一大门阀的大计便断了，在下怎敢让他死，难道不怕傅大人血洗飞凤山？”年轻人手下不停，说话调子淡淡的，既不惊也不怒，傅醒荪却莫名感受到一种压力，这种压力他只在太子和皇帝身上感受过。
　　“他是谁？”傅醒荪问穿县令服色的人。那县令原本躲在最远的大树后，看见傅醒荪带来的兵马足以淹没整座山头，立刻殷勤地跑过来，恭恭敬敬答：“那就是此地的匪首，风晚舟！”

　　风晚舟救治元熙，胡叔带着伤，犹挣扎着来到明叶身边，塞了一粒药丸到明叶嘴里。
　　那药丸是淡红色的，发出一种熟悉的清冷香气。傅醒荪忽然想起来，五叔身上有时也会有这种味道。
　　五叔曾经说过，他们这么一派，内功越深厚，反噬之时，也有越发狂暴噬血。
　　傅醒荪看着她，忍不住问自己，他向往她的强大，可如果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才能强大，他愿意吗？

　　苦……
　　嘴里是苦的，喉咙是苦的，胃里是苦的，全世界都是苦的……元熙被苦醒了。
　　然而醒了之后，全世界又变了痛的。
　　他恨不得重新昏过去。
　　“醒了？”
　　这两个字一入耳，元熙立刻睁开了眼睛。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传旨的。”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傅醒荪一边倒药，一边道，“西境有异，圣上有旨，命你出任元帅，领兵镇守边境，以犯西羌进犯。”
　　元熙痛苦地狂眨眼睛。
　　“嗯，我知道你不愿意，所以替你写了谢罪的折子，说你身体有恙不能胜任，放心，未免娘娘担心，没说你快死了。”
　　谁快死了？！好你个小荪子敢趁我病咒我命！
　　不过不用上战场，元熙还是给了他一个“不愧是我家小荪”的欣慰眼神。
　　然后一碗又苦又浓像黑漆似的药就送到了他面前。
　　元熙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下一秒便被捏住了鼻子，药直接灌进来。
　　元熙懂了，他这是在报仇，报从小到大所有的仇！
　　痛苦地吞完药，元熙又开始以目示意。
　　傅醒荪好像突然失去了善解人意的功能，端起碗就施施然走了。
　　好一会儿之后，门又被推开，这次是风晚舟，进来换药。
　　元熙频频以目示意，风晚舟都当没看见，临走的时候，忽然道：“小叶儿去西境边界了。”
　　元熙“当”一下把眼睛睁老大。
　　“圣旨封你为元帅，她为先锋。”风晚舟淡淡道，“她走之前，托我转告你：你骗她一次，她捅你一枪，两清了。”
　　他说完就走，在门外，险险撞上刚走来的傅醒荪。
　　俩俩相望，彼此都没有开口，忽地，门内传来沙哑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两人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吃惊的神色，内腑受伤，每说一个字都是非人的剧痛。
　　两人同时闯了进去，只见床上的人挣扎着，一字一字往外挤：“写、写信……回、回宫……就说、说我……快……死了……要母妃……派、派七、八、十来个太医……过来……老子、老子要、要去……打西羌——”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两眼一闭，头一歪，昏死过去。

　　傅醒荪的第二封信还没有送到京城，贵妃派的两名太医就到了，不久之后，又有十名太医八百里加急地赶来，马儿口吐白沫翻倒在地，气喘吁吁的太医们是被抬上山的。
　　太医们带来了大批药材药物，其中不管各种大补珍稀之物，据元熙目测，司药房的仓库可能被搬空了一半。
　　和太医同来的是一群麟堂的生徒，全是十七八九的年纪，鲜龙活跳，和快要倒毙的太医们形成鲜明对比。
　　“兵法读得再熟，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我麟堂子弟，怎能不亲历沙场呢？这次可是大好时机，我特地向兵部请命，带一众优秀弟子出来见识一番。”
　　门外传来这熟悉的声音，元熙立刻闭上眼睛，调匀呼吸，再疼也忍住，不出一声。
　　傅醒荪陪着钟尽秋进来，看着床上的人微微一愣，明明每天都疼得睡不着，今天倒是睡得香。
　　“看来王爷睡得香甜，我们便不要打扰吧。”钟尽秋远去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王爷是不世出的奇才，老天定会保佑他早日康复，驰骋沙场。”
　　元熙睁开眼睛，在肚子里叹了大大的一口气。
　　让沙场见鬼去吧，他只是要去找那个人。
　　那个，捅完他一枪就跑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