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妃》一两越时鱼

39、天阴欲雪

　　次日明叶醒来，发现元熙不在。
　　王妈挤眉弄眼说：“一大早就去王府啦，说是让你多睡会儿，不让吵醒你，哎哟，到哪里去找这么温柔的姑爷。”
　　明叶想他平时懒觉睡得比谁都多，昨晚半夜才睡，今天居然能起这么早，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真够义气……”她忍不住说。然后脑勺就给王妈拍了记，“说什么呢！这叫体贴！”
　　管他义气还是体贴，总之他着实上心就是了。这个发现让明叶神清气爽，只觉得吸一口空气仿佛都比平日香甜些，就由着王妈把她按在梳台上摆弄。王妈替她着实打扮，钗环试了一副又一副，衣裳换了一身又一身，终于把明叶难得的好性子磨光了，把试着的衣裳一扔，披了件外裳就要出门。
　　“你就这么去？对得起姑爷的一番精心准备吗？二当家的，你是个女人，难怪就不想打扮得漂漂亮亮，让你的男人看了眼睛发直？”
　　眼睛发直……吗？就好像，他在成亲那晚挑开她的盖头一样？
　　心里面忽然柔柔软软地一动，那呆呆的好像被惊住了的眼神，想起来居然让脸上有点发热。
　　“那你快点儿，”她的步子转了回来，“再试一身，多了就不试了啊。”
　　王妈多有办法的人，想方设法又哄着明叶试了好几套，最终终于选定了一套大红衣裳，衣袖与裙摆皆以金线绣满连枝花纹，连枝细密辉煌，连袖口里面都绕进去了，再配以高髻，红唇，明叶抬起头来看着镜中的自己，怔住了。
　　镜子里的人，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笑意，双唇饱满鲜亮，眼睛黑黑亮亮，好像随时能滴下一滴水来。
　　好像……好像终于像阿宽阿高嘴里说的女人了。
　　“好看吗？”她不太确定。
　　“好看，好看，保管姑爷的眼珠子掉下来！”王妈得意非常，给明叶戴上一对玲珑累珠的耳环，流苏有一指长，明叶顿时觉得耳朵快被坠断了。
　　“走路步子小一点，就用宫里那种，想象有根绳子绑住了你的腿……”想想自家二当家的性子，王妈决定还是真的找根绳子来绑一下比较有效，结果绳子没找到，一转眼就看到明叶拿起枪。
　　“干干干什么？大好的日子带这玩意儿干什么？！”
　　她拦晚了，说话间明叶就把枪收进了衣裳，皮肤感觉到枪杆的温度与硬度，长长地舒了口气。

　　今天打扮得这般隆重，是不能骑马了，马车到昭王府足足要小半个时辰。明叶坐在马车里一摇一晃，外面天色有点阴沉，好像要下雪了，但是没关系，他们可以在雪地里放烟火、喝酒，或者其它一些她想不到的事。
　　他一定会想到吧。
　　那家伙总是能找到很多很有意思的东西，做很多很有意思的事。
　　她抱着怀里的箱子，一个人独自微笑起来。
　　箱是藤箱，最普通的那种，熟练的匠人一个时辰可以编好几个。箱子里装着些泥人儿、小砚台、风铃之类的小玩意儿，全是她这些天有夜市上淘来的。
　　不敢说和他的完全相似，但也相去不远了。
　　她想过了，她还是有话要说的，她要对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弄坏了你的宝贝。
　　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坐拥万贯家财的你，会把那堆东西当宝贝。
　　因为那不是夜市上的破烂玩意儿，而是一个可怜的傻小孩子最想留住的回忆啊。
　　心里面全是一片温柔，温柔得，接近于酸楚……马车停下时她才回过神来，然后被自己这种奇怪的情绪吓了一跳，赶紧深吸一口气，正常点正常点。
　　但元熙却不在。
　　管家回禀：“王爷往杜家去了，杜家小姐送了帖子来，不知道是病了还是有什么事儿。”
　　“放心吧王爷很快就会回来，他还说厨房那只兔子等他来烤呢！”沐司徒吃力地把一只羊头骷髅往墙上挂，巨大的羊角比他的胳膊还粗。都怪他一时手贱，想看看这羊角是不是可以打造成兵器，结果拿下来就挂不上了。傅醒荪冷眼旁观，走过去一托，羊头稳稳当当地挂了上去，沐司徒一声欢呼，跃下凳子，正要说话，傅醒荪忽然给他一个噤声的眼神。
　　明叶抱着箱子，痴痴地走着，痴痴地看着，走一间，看一间。
　　今天的昭王府已经不再是昭王府了，它变成了飞凤山。
　　铺在椅子上的虎皮，挂在墙上的羊头，靠在墙上的兵器架……府兵和下人甚至都换上了飞凤山兄弟们穿衣服的方式——下摆折进腰带里，或者半披在身上露出大半边膀子。
　　能被选进昭王府的都不是平庸之辈，显然对这种打扮相当不适应，何况现在是大冷天，不比那时初秋，光膀子的兄弟你辛苦了……
　　明明是觉得好笑的，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却热热的，有什么东西好像要流出来。
　　“呐，这样就不会太想家了吧？”
　　明明他不在，她却听到了他的声音。所有的桌子、椅子、兵器、虎皮、羊头……都在替他说这句话。
　　“笨蛋啊……”她仰起头，把那陌生的温热倒回去，“你死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我，想见你啊。
　　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想见你啊。
　　不，我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强烈地希望过见到任何一个人。
　　她翻身跑出去，径直上马，上了之后忽然又下来，改上马车。
　　“去杜家！”她吩咐，然后又补充，“别太快。”
　　别太快，会弄掉钗环，那样，就不能美美地出现在他面前了。
　　她第一次发现“美丽”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像一件礼物，想精心地捧到他的面前。
　　看到她漂漂亮亮的，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结果到了杜家，却没看到元熙，杜家的嬷嬷说，元熙和大小姐游湖去了。
　　游湖？明叶下意识看了看墙根下还没化完的积雪，再看看阴沉沉的天空。这种时节去游湖？
　　然而杜家小姐说想游湖，那就可以游湖。曲江上的冰还没有解冻，两艘小船在前面破着冰，一艘华丽画舫逶迤在后，悠悠荡荡。
　　嬷嬷乘着小船将明叶送上画舫，先让明叶在一间房里坐下，上果浆给明叶解渴，然后叮嘱：“王妃先在这里坐会儿，老奴这就去回禀我家小姐。”
　　“元熙在吗？”
　　“在。王爷同小姐一起。不过王爷和小姐独处的时候，向来是不许奴婢们打扰的——”
　　“在哪儿？”明叶没功夫听她唠叨，站起来就要找人。舱门外，忽然进来两个人，堵住她的去路。
　　这两人四十许年纪，穿着普通的府兵服色，可是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是不可多得的高手。
　　“王妃稍安勿躁，请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总要守些规矩。”嬷嬷兀自说道，“就请在这屋里坐坐如何？等奴婢们回禀了，再来请王妃。”
　　明叶沉沉地盯着那两名高手，没有说话。
　　嬷嬷退了出去，关上了门。两人守在门外，呼吸极其悠长，内功修为与褚青崖不相上下。
　　可他们应该知道，即使是褚青崖加上傅醒也不可能留住她，摆这样两个人有什么用？除非……有人知道了她失去武功的秘密。
　　除了呼吸声外，房间里隐隐有样细细的低语。
　　明明空无一人，却隐隐有声音传来。
　　明叶慢慢走近声音的来处，发现舱壁上挂着幅画，掀起画，底下露出一根黑黑的管子，声音就是从这根管子里传出来的。
　　她把耳朵贴了上去，声音骤然清晰：“……天这样冷，风又大，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作者有话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