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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痛与死的距离 ...

  •   不会武功,不代表不会杀人。反正是被砍,如何用比较耐砍的地方去接刀,然后砍中对方不怎么耐砍的地方,就成了一门艺术。
      “疯、疯子……”要命的人最怕不要命的人,劫匪们只想求财,并不想拼命,这个女人不是人,没有人能在中刀之后还笑得出来!
      在地上留下了两具尸体后,劫匪们惊恐地逃了,头也不敢回。
      元熙差点迎面碰上他们,黑暗中只剩明叶一个人持刀而立,元熙忍不住咕哝:“喂,要出手早干嘛去了?害我还要召人。”
      赶来的高手们完全没有派上用场,又被元熙挥挥手打发走了。
      “喂,”空气里的血腥味太重,元熙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推了她一把,“你——”
      明叶应手而倒,手上温热而湿滑,元熙飞快接住她,所有的声音堵在喉咙里。
      血……她身上有血……这浓重的血腥味,不单单来自于尸体。
      “喂,喂!土匪婆!”深夜的风很冷,好像把脑浆都冻住了,元熙的舌头打着颤,就听到低低的笑声,是明叶,明叶靠在他怀里,笑声很低,笑两声,被呛得咳起来。
      还好没死……这样的念头划过元熙脑海,他忽然想到——虽然没死,可也差不多半死了吧?
      想要她的命,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刀就在旁边,只要一刀……
      无边的黑暗,浓重的血腥,最适宜培养杀心。
      “真痛快……好久没打这么痛快的架了……”明叶一边咳,一边笑,忽然把手里的刀柄递过去,“来,砍我一刀。”
      元熙悚然一惊,她她她看穿了他!
      “来,别怕,跟剁肉没什么差别……不过你大概没剁过肉,菜总切过吧?”好吧,看这人一身僵硬,该也没切过,身上的痛和失血让她的大脑稍微有点麻木,直接把刀塞进他的手里,“——反正比打香篆容易!”
      刀柄腻滑,是血。元熙握着刀柄,感觉就像握着一条蛇,“你……你什么意思?”
      “让你砍啊,”明叶喘了口气,把自己调整到比较方便他砍的姿势,指着胸膛的位置,“来,朝这儿。”
      “你疯了?”还是耍我?
      “七岁时,我爹把我踹下山崖,所以我学会了轻功;八岁时,我爹把我和老虎关在一起,所以我学会了枪法……死可是个了不起的东西啊,很多事情原本不行,死一死说不定就能行了。”
      几句话,她停下来喘了好几口,可眸子里一直有明亮的光。元熙地终于明白了,原来她是被疯子养大的,所以本身就是个疯子。
      “来啊!”明叶催促。
      “来就来,怕你啊!”元熙大声,好大声,声音大到自己都吓一跳,手上的刀好像有几百斤重,又腻又滑根本握不住,但他还是挥了起来,就算连菜刀都没有碰过一下,也不妨碍他亲手铲除眼中钉!
      明叶闭上眼睛。
      刀挥起,带起风。
      风很小,因为挥刀的人不会武功。
      这一刀会让她身上多一道伤口,但好像还是要不了命……看来不该教他砍的,用捅的应该可以离死更近一点……
      而离死亡越近,激过的潜能就越大,她那被封印的丹田,就越有可能解开!
      呼,风停,微凉的寒意逼近,却没有再靠近。
      明叶困惑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刀停在自己身前半寸的地方,刀尖轻轻颤抖。
      元熙死死地握住刀柄,像是有看不见的鬼神握住了他的手,刀怎样都没办法更进一步。
      她闭着眼睛的面庞,像无边黑池中升起来的一朵白莲。虚弱,透明,皎洁,光辉。
      像是真的握住一条蛇那样,元熙扔开了刀,扑到墙边去呕吐了。
      明叶想了半天,猜他大概是被血腥味薰坏了。
      “真没用……”明叶晃晃悠悠站起来,“唉,不会砍人的话,喝酒总会吧?”

      一个寒风中的小店,一张快要倒掉的小桌,一只缺了口的酒坛,两只可能从来没洗干净过的酒杯。
      在元熙皱着眉头擦杯子时,明叶已经仰首灌下一杯,眼睛更亮了:“好酒!”想不到这么破的小店,可以喝到这么好的酒。
      元熙用力擦着杯子,全身心都在内心狂骂:好个屁!这种地方会有什么好酒!正常人伤成这样应该哭爹喊娘爬去找大夫,懂吗?不看大夫会死的!
      要死就死吧!他巴不得她死,所以他必须闭着嘴,必须找点事做。
      可当看到她手臂上的伤口又涌出一股鲜血时,他手里杯子都变得沉重了,擦拭的动作变得困难起来,一口气堵在胸膛里又闷又硬,快把自己堵死了。
      就让她流血而死好了!就让她发疯而死好了!怎么都好,她死了,他的仇就算报了!
      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上菜的时候小心翼翼避开带着一身血喝酒的明叶,悄悄对元熙说:“客倌,要不要找金吾卫?”
      “不用,”元熙重重地,一字一顿地,朝着明叶,“让她死去。”
      “要我死,没那么容易啊,叫你砍又不砍。”明叶的语气轻松至极,拎起坛子给自己倒酒。
      “你难道一点儿也不疼?”元熙忍不住问。
      “痛啊。”可痛不会让动作收缩,反而会让动作更流畅,她悠然地又喝了一杯,“越痛,就越清醒。”
      她的脸雪白,血艳红,眼睛明亮,笑容清浅。
      元熙被这个笑容刺痛了眼睛,“啪”地一下,酒杯重重扣在桌上,破裂。
      明叶一怔,看着他。
      元熙的呼吸急促,像是在胸膛里埋了一座火山,要么喷发,要么岩浆倒流烧死自己。
      “想死自己慢慢死,老子才不陪你发疯!”
      元熙拂袖而去。
      明叶歪着头一直目送他的背影进入黑暗,再也看不见,才慢慢回过头来。这个动作让肩上的刀口火辣辣痛,痛进骨髓里。
      “胆子不大,脾气倒不小……”明叶拎起酒坛,打算给自己再来一杯,猛地,剧痛着的身体失去平衡,酒坛“啪啦”掉地,她被凌空抱起,落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不用看,单是闻到味道,就知道这是谁。
      元熙身上永远是香的。
      有时像秋日天空般高远,有的像湖上细雨时湿润,有的像风过树梢般清新,此时此刻,在她的血腥味之下,她闻到了一种竹叶露水般的幽静味道。
      好像那天在他的寝殿就是闻到这种香,不……是自那天之后,他身上就是这种香。
      “这香叫什么名字啊?”
      脑子里恍惚有这种念头,于是便问了出来。
      “叫蠢货,蠢货,蠢货!”
      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元熙已经不是用说的,而是用吼的。
      他就是那个蠢货,他已经在发疯。

      风很冷,血很烫,刀口很痛。
      痛到极处,会有一种很飘渺的感觉,好像身体不再属于自己,神魂飘飘然要离开躯体。
      “土匪婆……土匪婆……”
      她听到元熙不停地叫她。
      “土匪婆你给我睁开眼睛!不许睡!”
      是体力不支吗?他的声音好像破碎得厉害,明叶勉强抬起眼皮,看到了他的侧脸。她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他。“王爷是最美丽的贵公子”,景华宫的宫女们好像私下里总是这样说。她对他的相貌一向只觉得“好看”而已,现在想想大概是没有找对角度吧,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像天神般俊美。
      “放心啦……我死不掉的……”
      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口气却和说“总会赢回来的”一模一样。
      元熙有把她扔路边踩死的冲动,更多的却是恐惧,苍茫的恐惧,像黑暗那样庞大而没有尽头的恐惧,根本不敢多想,只能用力吼她,“明叶,你白痴!你混账!你的脑袋架在脖子上只是个摆设!老子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蠢的人!你是疯子!你——你——”
      “你”了半天,终于还是说不出“自寻死路”四个字。
      怀里的人,很轻。
      很小。
      平时气焰淊天,抱在怀里,原来只有这么一点点大。
      “元熙,你骂脏话啊……”
      明叶的声音轻到无声,嘴角却微微扬起来,好像还有一声“呵呵”没有出口,手,却垂了下去。

      是到好几个时辰之后,元熙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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