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妃》一两越时鱼

28、医馆

　　杨玄清老先生住在贵门云集的崇宁巷，就离昭王府不远，有段时间杨老先生经常上门，让元熙不胜其扰，很想让他搬家。
　　但面在他真庆幸当时没那么干。
　　“对不住，师父夜间从不应诊……”
　　把门踹得咣咣响后，有药童打着哈欠来应门，言辞虽然客气，脸上的厌烦却是一点儿也不掩饰，但元熙根本没让他把话说完，抱着人径直闯了进去，“让你家老爷子快起来！救了这个人，我所有的香方都给他！”
　　香者，香药也。香也是药，而且不用内服外敷，呼吸间就可以是入肺腑，作用于机体，在吸纳上胜过一切药物。杨老先生医术出神入化，对香药的研究却只是初窥门径，对元熙的香方如饥似渴，甚至把宅子都买在了昭王府附近。
　　某种程度上说，元熙后来长住在宫里，杨老先生也是一个原因。
　　药童跟着师父上过无数次昭王府，呆呆地愣了半晌，才把眼前这个半身血、面孔几乎变形的家伙同王府里那个端丽风流、连一丝污秽空气都不能忍受王爷对上号。
　　“师、师父——”药童灯笼都不拎了，往后院狂奔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明叶身上的伤口已经妥善地包扎后，脉息也平稳下来，杨老先生收回银针，向元熙道：“王爷，手伸过来。”
　　元熙莫名其妙，伸过去一只手。
　　杨老先生笑了：“是右手。”
　　他抱着明叶一路，双手都是血，洗净之后才露出划破的伤口，元熙这时候才知道疼，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这伤口粗糙，不是利器，像是瓷片子割的。”杨老先生一面上药，一面道。
　　“轻点儿轻点儿……小心点儿！”元熙疼得呲牙裂嘴。
　　“放心，王爷的手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老夫到哪里再去求香方呢？”杨老先生笑眯眯，活像一只老狐狸，“王爷的香方价值千金，老夫不敢贪多，随便写个三四张就好了，其中务必要有‘镇魂’，拜托了。”又道，“这位姑娘功法暴厉，威力极大，对身体的伤害也极大，王爷光是在自己身上用镇魂，恐怕还不够，最好让她也用上，每日沐浴薰香后静坐，对身体大有禆益。”
　　元熙大是腹诽，知道价值千金，张口还就三四张！不过谁叫话是自己说出去的呢？后悔也来不及了。杨老先生得了香方，眉开眼笑，道：“这样吧，老夫也送王爷一付药浴的方子，让这位姑娘每天泡上一个时辰，再静坐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要让这家伙乖乖待上两个时辰不动？元熙看看床上的明叶，感到了任务的重大。
　　“……平日里饮食最好清淡，杜绝荤腥，不要沾辛辣，还有，一定要戒酒……哦，不如老夫再写张食疗的方子给你好了……”
　　“谢谢，不用了。”想也知道不可能好吗？元熙直接就放弃了。但是，“她的功法是怎么回事？据说好像是走火入魔……”
　　杨老先生摇头：“走火入魔，内息会逆行，可这位姑娘完全没有。她的丹田之中有磅薄内息，却无法流通到经脉里，但这对她来说不是坏事，她的功法越少用越好。我少年时随师父游历天下，在西羌时见过一种‘大神□□’，能将人一生潜力在短时间内爆发出来，其威如神，只是爆发完了，人也跟着完了，下场太惨，所以又被称为‘魔轮’……”
　　元熙咽了口口水：“短时间……是多少时间？”
　　“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元熙松了口气，然后又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要松口气。
　　“这位姑娘若修的若是魔轮，恐怕早就爆体而亡了……”杨老先生细细打量着明叶，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很饥渴的表情，“不如把她留在这里，让老夫研究研究？”
　　这个表情元熙太熟悉了，以前他天天上昭王府，就是顶着这样一付笑容。
　　“多谢，不必。”元熙马上道，“天亮我们就走。”

　　这一天的清晨，来得特别慢。
　　元熙已经洗过澡，换上干净衣裳，然后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终于确认自己是不可能睡着的，于是干脆爬起来，推开隔壁的房门。
　　药童守在桌旁打瞌睡，听到门响站起来，元熙摆摆手，让他回去睡。
　　房里一灯如豆，灯火昏黄，在明叶脸上照出了一层柔和光晕，她和目而睡，看上去特别宁静，特别安稳。
　　这不是元熙第一次看到她的睡颜，在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里，他被迫与虎同眠，只要稍微碰到她，或者不幸被她碰到，都少不了一记老拳当点心。
　　——她的身体好像从来没有放松的时候。
　　——身体里好像有把火，一直燃烧着，让她精力旺盛，永不知疲倦。
　　回想一下，自她入京后，他的景华宫就没有安静的时候，永远可以听到她声音，大笑，或者骂人；永远可以看到她的身影，房顶，或者树上……据说一个女人可以顶五百只鸭子，那么他大概是养了五百只鸟，飞上飞下，飞进飞出，到处都被充满了。
　　可鸟儿都会安歇在窝里，这家伙怎么就不行呢？
　　还是，一定要像现在这样，流干身上的血，熄灭血中的火，才能安静下来？
　　元熙在踏脚上坐下，脑袋搁在床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黎明终于来了，晨光悄没声息地透过窗棱，爬到床上，洒在两人的脸上。
　　不知道是谁的睫毛先一颤，然后两个人都睁开了眼睛。
　　睫毛几乎碰到睫毛，因为隔得太近了。然后元熙下意识捂住脸，才发现明叶毫无动静，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眸子太光洁了，目光太澄彻了。
　　“我……呃……可能是坐着太冷了所以就爬进被子里了……”元熙一点一点把自己挪出温暖的被窝，立马被初冬的寒冷的空气袭击了。
　　“哈，”明叶短促地笑了一下，“怕什么，又不是皇宫。”
　　她的脸色还有点苍白，但笑容已经充满了光彩。
　　回来了，平时的明叶，平时的土匪婆。
　　元熙看着她，忽然伸出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有那么一个时间，明叶没有反应过来。大哥有时候会揉她的头顶，张妈有时候会拿沾了面粉的手点她的鼻子，但从来没有人捏过她的脸。不过她允许了，因为这已经是第三次生死与共，他是自己人。
　　可这个自己人捏了一把不过瘾，又捏了一把，然后像是着了魔似的，两只手齐上阵，把她的脸搓圆揉扁，一边揉，一边笑，笑得前俯后仰，上气不接下气。
　　明叶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换平时早就把他踹到墙上揭都揭不下来，可惜这个时候只剩下怒骂：“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哎哟……”元熙捂着笑疼了的肚子，“你真没武功了啊！”
　　所有的怒气都僵住，不过也只是僵了一瞬间，明叶顿了顿后吼过去：“是又怎么样？！”
　　“你、完、蛋、了！”
　　元居高临下，一字字地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