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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   左明明再次见到父亲是在好几个星期后了,父亲剃短了头发,穿着一身水洗蓝的布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表情很沉静,只是下巴上冒出来的青色胡渣让他看上去有些颓废。父亲的身边坐着干练又得体的母亲,两人的对面坐着一个左明明从没有见过的女孩。
      她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样子,穿了一身粉色连衣裙,头发编成两股麻花辫搭在肩膀上,头低垂着看不清楚长相,但是从额前柔软的绒毛和小而圆润的耳垂上也能看出这是个相当稚嫩、干净的女孩子。
      左明明只和父亲打了个别扭的招呼,还没有来得及搞清楚这三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就被母亲赶到房间里去了。

      这几个星期以来的遭遇都是父亲造成的,左明明没有对母亲说,也没有怨父亲。但此时左明明觉得自己有权利去探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她轻轻打开房门,将耳朵贴近想要听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你都想清楚了?”这是母亲的声音。
      “嗯。左老师他没有强迫我,都是我自愿的。我自愿与左老师发生关系的。”声音很乖巧,应该是那个女孩子的声音。
      “那你会这么对检察官说吗?”
      女孩子不接话了。
      “你不这么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母亲的声音提高了不少。
      许久,女孩子才轻轻嗯了一声。
      “你们在左震寿宴的时候就已经勾搭上了吧,我看到你们站在一起说话……”母亲声音又慢慢低沉下来,有些自言自语的感觉。
      父亲和那个女孩都没有答话。
      接下来,就剩了些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左明明听到了关门的声响。她大着胆子推开房门,发现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原来那些流言蜚语……都是真的。
      左明明花了很久才消化掉这个事实。

      左明明的父亲最终还是被判刑了,因为就算女孩的证词昭示着她是自愿的,但不能抹灭她还是个未成年的事实。
      左明明跟着妈妈去看了父亲一次,父亲的头发剃的更短了,穿着监狱里的服装,神情很寂寞。
      母亲全然不顾还有警察在场,突然间嘶吼起来:“左书豪,这么多年我伺候你吃伺候你穿,我哪点对不起你了!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说着说着,声音哑下来:“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啊……”
      父亲的肩膀抽动了几下,没有回话。左明明却注意到有泪滴滴落在了父亲的裤子上,一滴接着一滴,络绎不绝。
      那一刻,左明明有些心疼父亲。
      当父亲签好母亲递过去的离婚协议后,左明明知道,自己的家终归是支离破碎了。
      父亲被判刑的时候,好面子的爷爷也宣布与他断绝关系,现在这个家里,相依为命的只剩她与母亲两个人。
      很多年前工厂改革,母亲就已经下岗做全职主妇了。这次父亲的事情更是掏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用来赔偿女孩和她的家人,现在母女俩的生活成了最大的问题。
      母亲开始四处奔走,她先是自己回了许久不回的娘家借了一笔钱,又带着左明明去了已经断绝关系的爷爷家里。

      左震虽然宣布与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断绝关系,但是左明明好歹是自己的亲孙女,还一直在自己身边长大,总没有眼睁睁看着她饿死的道理。他给了曾经的媳妇——沈琴心一大笔钱让她好好做个生意,好好过日子。
      离开爷爷家那天,左明明被爷爷抱在怀里好久,爷爷望着她的脸,老泪纵横,一遍遍的呢喃着作孽啊作孽啊。左明明看到爷爷的脸沟痕纵横,眼角耷拉下来,眼袋也鼓鼓的,第一次发现爷爷他老了好多。
      虽然左震对左明明说要常常去他家里看他,但是左明明几乎再也没有去过。对于左明明来说,血缘关系其实并不能带来多么强烈的亲密感。
      他对待自己父亲的冷酷和无情是个不会泯灭掉的事实。

      左明明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父亲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犯,这好像给了全世界的人疏远她鄙夷她唾弃她的理由。她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特别是在苏羽走后。
      六年级毕业那年,苏羽初中毕业,要离开A城去B城读高中。
      苏羽走的那天,左明明想去送他,但是他怎么着也不让。只是告诉她,他会回来看她,也会给她写信打电话的。那个年代里被称作大哥大的手机还很贵,只有座机,两人约定好了周日下午的时间里苏羽打电话过来,如果是左明明的母亲接了电话,他就不说话。

      离开的时候,苏羽终于知道了左明明家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不知道左明明的心情,也不知道左明明周围发生的变化,细心地安慰了几句后,他还是扔下了左明明,坐上了北上的火车。
      苏羽走的那天,左明明其实是有偷偷的去火车站看过他的,她看到了一个背影特别熟悉的女人在替苏羽提着东西。但是她一时也想不起来那是谁,苏羽似乎跟她很熟悉,临上车的时候还拥抱了她。
      待她转过身的时候,左明明发现她居然是爷爷的年轻媳妇——栗蓉。
      左明明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但很快又把自己推翻了。
      或许只是偶然,她想多了。

      升学后左明明的生活并没有变的多好。初中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开始有拉帮结派的意识了,特别是女生们都有了可以说知心话的朋友圈子,但是这圈子又是非常不稳固的,它需要一些秘密一些情报来巩固,而左明明的家庭自然成了最好的话题。
      左明明的家庭情况被一些知情的女生扒开了,有很多事情连左明明自己都不知情。连她爷爷娶了小他二十岁的妻子这件事都被重新提起,成为她们家道德沦丧的最好证明。左明明的母亲更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干了件匪夷所思的事。
      她的母亲凑足了钱后,开了个大型的舞厅。那时A城还算的是个相当闭塞的地方,舞厅游戏厅网吧电影院这种场所还非常少,被视为非常激进的娱乐场所。开业之初,母亲下了很大的功夫宣传,每日傍晚舞厅门口都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员工在拉人。左明明去过几次,每次去的时候舞厅里都人声鼎沸,一大堆不认识的男男女女在一起舞动,他们的姿态带着歇斯底里的味道,变化的灯光打在不同人的脸上,他们脸上的表情是诡异的。
      如果非得给母亲的舞厅做出评价,左明明想用乌烟瘴气这个成语。

      舞厅很快就成为话题,开始全方位盈利,左明明的母亲身上的装束越来越华贵,放在桌上的零用钱也越来越多。由于舞厅是在夜晚经营的,左明明放学回家后家里总是空荡荡的,而她早上出门上学时母亲已经回来在大房间里睡觉了,两人几乎都见不到面。左明明想母亲的时候就去舞厅那里找母亲,虽然母亲总是不愿意让她出现在那里。
      母亲开始抽烟,化很浓的妆,越来越特立独行。在厚重眼线和眼影的修饰下,左明明已经完全看不懂母亲的表情了。她模模糊糊的想到,好像自父亲入狱后,母亲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的陪伴,左明明开始变得越来越冰冷,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心思。
      她开始想,如果人生是这么孤单的话,那么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在还有苏羽的信件和电话,这几乎成了她生活中的救命稻草。
      很多个星期天她听到电话铃后,都是哆嗦着腿脚,连滚带爬的冲过去,但真正接近电话后,会不自觉的犹豫一会,反应过来后又埋怨着自己的浪费时间,一把抓起电话。那个年代里电话的信号老是不好,有时候电话里有的只是些刺刺拉拉的杂音,她在这边拼命的喊喂,好像越大声就越能让电话那头的苏羽听见似的,就算听不到苏羽的声音,她也能断定苏羽是想着她的,她会觉得酸楚,但是又泛起了不少的快乐,这快乐对她而言是无比珍贵的。有时候电话可以接通,两人会闲闲散散的扯上很多,吃的、穿的、天气、课程,就是不谈自己的事情,每当左明明憋不住想要问苏羽的近况,想要问他什么时候会回来,那边的电话里已经没音了。苏羽那边的投币电话一次只能讲十分钟。
      十三、四岁的少女已经开始有了自己对爱情的憧憬,就算见不到苏羽,左明明也会对着那信件、电话一遍遍幻想苏羽现在的模样,屡次拿苏羽的存在来刺激已经逐渐清冷下来的自己:生活中还是有光的。
      尽管这道光,离自己有几千公里的距离,但凭着那一点点的温度和热度,左明明就能一日日的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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