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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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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明明坐在床前一直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她泪流不止,像是要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完一样。左明明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与母亲的关系并不像一般母女那般亲厚,也不曾说过什么知心话。
天很快就暗下来。手足无措的左明明听到了自己肚子在咕咕叫,一阵饿意侵袭过来。此时,她那一言不发的母亲哭累了,已经睡着了。
左明明将被子掖好,轻轻走出房间,关上门。
晚饭还是要吃的。左明明去厨房看了看,厨房只有鸡蛋和葱花这两样食材。她想了想,从自己的储蓄罐了挖了几块钱,准备去街角的杂货铺买面条。
杂货铺的张婶与她是很熟悉的,以前她不上学的时候,还帮着忙不过来的张婶看过杂货铺。此时张婶一脸关切的问她最近家里怎么样?杂货铺建在几层台阶上,将门改成了柜台,客人来的时候,需要仰头才能与柜台里的人说上话。
左明明本来就是个不高的孩子,她接过张婶称好的面条,也不答话,只是踮起脚尖,将几枚硬币整整齐齐的码在柜台上,转身一溜烟的就跑掉了。
虽然外表上大大咧咧的,左明明的心思却是十分细腻的。刚才张婶的表情里带了种居高临下的打量,让她非常不舒服。她的母亲虽然算不上一个好母亲,但至少也是个自尊自强的女人,她一直都是以很坚强很泼辣的形象示人,左明明从未看到她哭过。
一定是出事了。
一定是出……大事了。
左明明将煮好的鸡蛋面端到母亲的面前:“妈,你起来吃一口吧……”
本来以为母亲是不会搭理自己的,没想到母亲居然坐起了身子,接起了面条,就着还在左明明手上的筷子就吃了一大口。
很快母亲就把那碗面条连汤带水的都吃掉了,左明明接过空碗,有些欣慰:“你还要吗?”
母亲摇摇头,目光涣散的又躲进被子里。
于是左明明立刻关灯准备离开。
没想到黑暗里,母亲突然说了一句话。
左明明没有听清楚,她一度怀疑是自己的幻听。
但母亲很快又说了一遍:“明明,我和你爸爸离婚的话,你跟谁?”
离婚?左明明怔在原地,他们的感情出现了危机?
她记得爷爷和爷爷的小妻子也问过小叔叔这个问题,小叔叔当时把玩具一甩,马上就开始哭:“你们离婚我就去跳楼!”弄得爷爷哭笑不得,哄了好一阵子小叔叔才抽抽搭搭的止住了哭声。
离婚的意思是什么?两人分开吗?但如果是她的话……跟谁都没有关系吧?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像小叔叔那么的任性。
就算她想哭,觉得很受伤,也得有人在意才好啊?
更何况,母亲不是更受伤吗?
斟酌再三,左明明轻声说:“跟谁都好。”
黑暗中的母亲再没了声响。
于是左明明出了房门。她搞不清楚母亲现在的心思,只能管好自己的心思。不去想大人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睡觉的时候,左明明从书包里拿出那个亮晶晶的发卡,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枕头边。静静的看了好一会会,她又觉得这样不好,把发卡放在了带锁的抽屉深处。
但是关灯上床后,那些对未来的担忧一一涌入心头,她控制不住的去想最近父母之间的对话、动作,越想越觉得离婚这样的事情是有迹象可寻的,越想越觉得焦虑不安。她忍不住起身又看了看睡在大房间的母亲一眼,还好母亲睡得很安详,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再次上床前她把苏羽送她的发卡取了出来,钻进被窝里紧紧的将它握在手心,发卡有些凉,还有些硌手,但却给了左明明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母亲第二天又恢复了往常那样精明强干的模样,只是父亲还没有回来。
直到好几天之后,左明明才周围人的躲躲闪闪和流言蜚语中了解到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学校里有个女生的父母要告父亲和未成年少女有不清不白的关系,父亲很有可能会去坐牢。据说那个女生的父母简直快要将父亲执教的学校闹翻了。
这在A城这种小城简直是最具有冲击性的新闻!很快,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件石破惊天的事情,左明明开始被很多人指指点点,学校里本来关系算得上不错的同学也开始渐渐疏远她。
左明明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做这种事情,她的印象里父亲只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根本不会懂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也不会花时间去弄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但是一波一波的留言几乎要把她冲垮了。
她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她想辩解,但是她连事情的起因、经过都是道听途书来的,更别提她这么多天了根本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就连母亲都不怎么着家,通常都是等她快睡着了,才听到母亲回来的声响。
这不是左明明第一次体会到世界的冷漠与不近人情,但是却是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特别是在公共场合中她深刻的体会到好像连呼吸都是错的。本来关系亲厚的巷弄里的人也开始变得冷漠,常常无视她的存在。
再见到苏羽的时候,左明明瘦了一大圈,以往神采飞扬的脸上光彩全无。但令左明明惊讶的是,苏羽也憔悴了很多。
左明明有很多的话想对苏羽说,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有些话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两人并排坐在学校操场旁的双杠上,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只有远处有一盏昏暗的灯还幽幽的发着光。
周围一点点声音都没有。本来应该是静默到绝望的时刻,却因彼此的陪伴,空气中慢慢滋生了一些温馨的东西。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在这个夜晚都生出了一些相依相靠的亲密感。
“苏羽,你不会看不起我吧……”左明明平复了心情,跳下双杠,佯作语气轻快地问道。
但这时候苏羽刚好也开了口:“明明,我可能要离开A城了……”
两人的话重叠在一起,在空旷的操场上形成诡异的回声。
听了苏羽的话,左明明本来柔和了不少的心里又寂寥下来,许久她才淡淡的哦了一声。
“明明,明明……你刚才说了什么……”苏羽跳下双杠,去掰左明明的肩膀。
左明明却突然任性起来,怎么着也不肯回头。
苏羽也是没经过什么事的少年,这时候也乱了手脚,他这几天一直在想升学离开A城的事情,根本不知道左明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家里餐桌上的谈话他也不曾听清楚过,他想不通这时候明明到底在犯什么别扭。
他不知道左明明下午刚被撕烂了课本,被骂了“罪犯的女儿”,也不知道左明明已经将储蓄罐里的钱花完,明天不知道怎么吃饭。他满心满眼的都是即将到来的离别,没有发现少女正在经历一段困难的岁月。
他只是暂时要离开A城啊,不是不回来了啊。
苏羽一遍遍的叫左明明的名字,声声柔软,下足了十分的情意与温柔。
待左明明终于回过头的时候,苏羽看到她的眼角全红了。
苏羽不知道为何,自己也跟着红了眼角。他只晓得对她好对她温柔,并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开口说出真心话。
面对左明明,苏羽第一次觉得无比的挫败,也无比的纠结。
本来尴尬的无言中,左明明突然间开了口:“苏羽,你能借我点钱吗?我……我会还你的。”
苏羽愕然,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递给左明明。
左明明接过钱,细心的点了点:“五十块七毛。我会还给你的。”
苏羽开口:“不还也没事……”
“那不好。谢谢你。”左明明摇头。
“不用谢……”
A城的月光本来应该是沁人心脾的凉柔,却硬生生的有了些清冷的意思,那个晚上,让苏羽本来就萧条的心思更加萧条,这萧条里还多了些与以往不一样的混沌,像云雾一样缠绕在心头,挥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