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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章九 ...

  •   那之后白芷经常给张良送各种各样的糕点,但却不是亲自,而是托子游去送,而往往那糕点中午送去,晚间就被小安送回来了,原原本本未曾动过的模样。

      白芷也不恼,反而乐此不疲。
      谁让她作为女孩子就是喜欢无理取闹呢。

      张良那面未曾说过什么,倒是颜路有些欣慰。

      师弟愿意跟女孩子交流了,看来并非喜好龙阳,甚好!

      颜路放心了。

      如此又过了半月,天气依旧没有转暖的信号,反而更加不同寻常,虽说近些日子都是阴晴交替,但今日的天色好像更加阴暗,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白芷站在翠竹顶端,听着小圣贤庄外传来的波涛阵阵,一抬头,却觉得这沉沉的天色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心跳加速,让她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臭丫头!再压断我一根竹子就永远陪我下棋!”

      ……哦,原来是要挨骂了。

      荀况不知何时从棋室内走了出来,此时站在廊下,目光瞪着她,皱起的眉头挤成了个“川”,看起来气得不轻。

      “我错了!”

      白芷忙不迭地道歉讨饶,正要飞身下去,目光看见长廊另一边缓缓走过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狐裘洁白,步伐悠闲,容貌绝色,出尘若仙。

      抬眸间瞧见竹枝上的白芷,那人脚步顿了顿,却只一笑,便继续行至荀况身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师叔。”

      白芷遥遥给他见礼,说话间语气幽幽的,有些意味不明:“师兄——近日寝食可算安好?”
      张良面色不变:“多谢师妹关心,只除了偶尔收到的一看便知味道奇差的糕点以外,都好。”

      白芷不以为然:“未曾亲身尝试,怎可轻易断定味道奇差?”
      张良不敢苟同:“旁人之经验,必要时也可借为己用。”

      哦,看来是知晓子慕那群人吃到芥末一事了。

      此时荀况终于打断两人,吹胡子瞪眼地对白芷道:“你下不下来?”

      “下下下!”白芷忙道,“不过你有棋友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笑嘻嘻地转身,溜了,那一抹淡紫色在暗色的苍穹下几个跳跃,最终消失在视线中。

      荀况:“这臭丫头……”
      一旁地张良安安静静地看着,不予置评。

      良久,那老人面上或怒或笑的神情都淡了下来,转而有些肃穆,他捋了捋胡须,看着暗沉沉的天色,叹道:“要变天了啊……”
      张良道:“早就已经变了。”

      荀况瞥他一眼,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子,那人对他的情绪变化丝毫不放在心上,缓缓地跟了上去。

      --

      白芷去了颜路的药炉。

      本来想着是有些药理上的问题想问,但到了才想起,这时候似乎是他的乐礼课,而她翘!课!了!

      ……都忘光了。

      罢了,既如此,白芷便决定在这里看看医书,等那人回来再问。

      屋内的地龙温暖地让人昏昏欲睡,白芷支着脸颊垂着眼看着案上的竹简,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先是梦到四四方方的小院里,有个男人在唤她。
      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她就是知道对方是笑着的,像是对着耍脾气的她露出的,无奈而迁就的笑意。

      周遭声音嘈嘈切切,她听不清那个人叫她什么,这种声音让她很烦躁,想要靠近,迫切的想听一听他嘴里说出的话,却在迈步的下一刻——变了场景。

      是一座幽暗的宫殿,烛光稀稀散散地映照四周,明显宽阔而空旷,可她不知为何偏偏坐在角落里。
      能感受到地面的冰凉以及……身旁似乎有个人。

      那是一个小男孩,四五岁的模样,瑟缩在她的怀里,明明害怕地不行,却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他在说什么呢?

      嘈杂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梦中突然寂静下来,也因此将周遭的感觉无限放大。

      小男孩在她怀里抱着她,是温暖的,他还要贴近她在她耳边说一些悄悄话,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边,她听见了那人的低语:

      “姐姐……”

      --

      张良从半竹园出来之后便径直走向了药炉。

      盖聂已经找到了天明,秦国骑兵不会放弃追杀,而他一个人敌不过源源不断地兵力,定然会受伤,这个时候便需要一个医者来救治,并且这个医者不会与他的目的相悖。

      ——墨家端木蓉。

      送天明去往墨家,是最妥善的安排。

      而卫庄为了盖聂,也定然会带着流沙去往墨家机关城。

      墨家,流沙,秦军,要在这三方势力中将墨家从这个局中拉出来,定然需要外力。

      而这个外力就是道家人宗与儒家。

      或者说,道家人宗与,他自己。

      他不能将整个儒家拉进来。

      张良目光凝了凝,眼中的锐利与沉淀下来的冷意,更胜过冰雪。

      ……嗯?冰雪?

      他走到廊边,抬头向上看去,厚重的云层竟然不知不觉散了许多,阴暗的天色稍稍放亮,没有阳光也没有清透湛蓝的天,苍穹变得白茫茫。

      下雪了。

      鹅毛般的大雪落了下来,落到灰砖白瓦、未植一物的土地与今日没有使用的药炉上,周围顷刻间便换了种颜色,那些干净无瑕而一望无际的白在眼前慢慢飘落,好像一切都已放缓,一切都安静下来。

      大自然的力量。

      张良轻轻笑了一下,收回目光,迈步进了屋子,却并未看到药炉的主人,反而一转眼,看到了趴在窗边案上睡着的某人。

      雪花裹挟着冷意簌簌而下,那冷意被风卷着丝丝缕缕地从窗缝渗透进来,这人在睡梦中尽力将自己裹成一团,却仍旧阻挡不了穿透衣衫令人战栗的寒冷,地龙在睡梦中不起作用,她秀眉蹙得紧,偏偏睡得实,即使如此也没能醒转过来。

      张良看了眼搭在门边架子上的狐裘,犹豫一瞬,还是取了下来,轻声慢步朝那人走了过去。

      厚实的衣物披在了肩上,少女的眉头果然松了些,呼吸放缓,睡得更实了。

      平日里伶牙俐齿还记仇的人睡着的时候确实安静,在这只闻落雪声的时候,那人的呼吸清浅,竟也几乎察觉不到,少女的双垂髻因她的姿势垂落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反而因此将黑与白的冲击放大,使得那人的脸更显白皙,像玉一般,无暇剔透。

      聪慧可爱,灵动清秀,确实招人喜欢。

      张良大概能猜出他那两位师兄对待此人为何能接受地如此之快,大抵是看做了天真活泼的小妹妹,尤其是他那位二师兄,本就曾经为人兄长……
      于这世道中生存已是不易,再处处提防与怀疑难免觉得太过无情。

      可他不行。

      他从未有过兄弟姐妹,认识得更多的,反而是这世上的阴谋诡计,心怀叵测,让他对一个来历不明且并不愿意说实话的女子打开心房,太难太难了。

      这小圣贤庄内每个人的过去都是干干净净一清二楚的,唯有她,像一个谜。

      或许师叔知道,但……

      “这世上好人与坏人的界限并不明显,出身与过去或许皆非自我选择……”

      “我不说,因我不愿意,也因知晓说出后,定然是一场轩然大波……”

      “该来的总会来,或许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所说的,天……已经变了,不是吗?”

      方才在半竹园那人的话清晰地回响在张良的脑海里,他将手拢在袖中,垂眼看着熟睡的女子半晌,沉默地坐到了另一方榻上。

      他仍旧好奇,甚至怀疑,但如若白芷自身并不愿意对儒家做什么,那么或许多一个师妹,于他来说,也并无任何影响。

      如果他相信师叔的话……

      他不再想下去了,转身端坐于榻上,随意拿了书案那本半开的竹简看了起来——《礼记》第三十一篇。

      中庸,为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之意①。

      ……倒像是他那个二师兄喜爱的。

      当那一阵翻阅竹简的声音过去后,药炉内外皆安静下来,雪飘荡在天地间,仿佛能包裹万物,它是柔和的,也是安静的,落地无声,以柔软静谧贡献一场纯白盛宴。

      雪积得厚了,室外白得发亮,这种亮光逐渐覆盖到熟睡之人的脸上,那人从梦中脱身,醒了过来。

      白芷边揉眼睛边直起有些酸麻的身子,余光中好似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她想也没想便唤了声:“师兄……”

      少女的声音软软的,还带了些不甚清醒的鼻音,褪去了平日里的伶俐与活泼,此时的少女看起来更加柔软,也更加脆弱。

      心里突然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张良皱了皱眉,一时忘了应答那人的话。

      白芷困惑,放下手转头看过去,这一看倒是一下子清醒过来:“三……师兄?!”

      骤然放大的声音将属于少女的活泼与灵动召唤回来,张良一下子就乐了,他看着对方,眼中带了点点戏谑:“是我,二师兄还没回来。”

      认错人的白芷试图以呵呵笑缓解尴尬,但那人揶揄的神色不变,她只好转移话题:“……外面看起来怎么这么亮?”
      “下雪了。”张良道。

      白芷眼中一瞬亮起,更甚外面天光,她迅速起身跑了出去,只见院中一片银装素裹,小药炉已经被积雪没了一半,房檐上的雪亦是厚厚的,不见平日里灰砖白瓦的萧肃,却是因亮莹莹的雪而生动许多。

      雪还在下,却已经不是方才鹅毛大小的模样,白芷伸手,那些冰晶飞舞着来到她的手心,却在刚接触的时候消融,化为一个个小水珠,她的手转瞬便湿了一片。

      张良亦从屋子内走出来,却是将狐裘递给她:“师妹不觉得冷吗?”

      白芷不接,目光只是看着飘飞的雪花,眼中亮晶晶的,下一瞬,她突然看向张良,发髻上的珠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剔透如琉璃的眸子中带了十足的认真。

      她道:“师兄,你瞧这雪景这么美,我们和好吧。”

      ……说出来的话却是叫对方哭笑不得。

      未曾和睦,如何和好?

      正要纠正这人话里面的问题,那人却径直拉过了他闲着的手。

      “大家都喜欢击掌为誓,我们今日击掌,日后师兄就不能反悔了。”

      说着便是“啪”地一声,上下击打,不像击掌,倒更像是趁机报仇拍了他一下。
      击完誓,少女便嬉笑着拿过了他手臂上的狐裘,身影跳脱如雪中的精灵,自顾自捧着雪去玩了。

      张良手指微动,垂眸看了眼手心。

      那人碰过他掌心的手方才接过落雪,如今那些水汽半数都抹到了他的手上,冰冰凉凉的,风一吹,愈发寒冷了,偏偏他还能回想到透过这层水珠后那人掌心的温度,带着刚睡醒的温热,像个与冰天雪地相反的小火炉。

      这火炉从掌心开始燃烧,一路就烫到了他心底,连着耳根都染上了些许薄粉。
      可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

      白芷笑着转头,恰巧看见了他的样子。

      雪中画,画中仙,那人低眸浅笑,便让这银装素裹的亮丽在一瞬间失去了颜色。
      他是这素白世界中的另一种绝色。

      直到有另一人的脚步声传来,白芷才从这种看呆的模样里回过神来,暗道自己可真是个花痴,不过再想想到小圣贤庄那日子游说的话,她也就释怀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又不是她一个人会这样。

      “你们在做什么呢?”

      来人困惑地瞧着雪地中的两人,身上还带着落雪融化后的水珠,规整地发髻也带着湿气,此时站在廊下,看起来有些狼狈。

      白芷指了指身边被团成一团的雪,对来人问道:“颜师兄,我想用你院子里的雪堆雪人,行不行啊?”
      颜路笑了:“这有什么行不行的,天地之雪,自会归于天地,可不归我管。”

      文人墨客便是说话时也带着意韵,白芷直接挑选出这句话里最核心的部分,点头道:“那就是同意了。”

      说完,便又忙着堆雪人了。

      颜路又看向张良,对方道:“二师兄,有些事要与你说。”
      颜路点头:“进去说,不要打扰到师妹堆雪人了。”

      白芷咯咯笑,“师兄不要取笑我了!”
      “我怎敢?”颜路回了一句又嘱咐道,“冷了就进来,小心着凉。”

      “我知晓啦!”白芷百忙之中与二人挥了挥手,两人也不在意这些礼节,一前一后进屋去了。

      厚实的积雪足够二次加工成一个雪人,地上的雪球越来越大,先是滚圆的身子,而后是胖胖的脸蛋,等成型后,白芷终于开始往上面添加东西了。

      鼻子嘴巴眼睛都是用的药炉房檐下的药材,都是废弃不能用的,也不算浪费,只是做完这些,白芷摸了摸下巴沉思,是不是还差了点什么?

      余光瞥见一物,白芷眼中一亮。

      这雪人还缺了顶帽子!

      做完一切之后,白芷拍拍手,大功告成!
      而后颠颠跑了,像是预感到什么一般畏罪潜逃了。

      于是等颜路与张良说完话之后出来再看,那雪人一切齐全,甚至少女怕它冻着还添加了顶……绿油油的帽子。

      颜路困惑:“怎么用芥菜做帽子?”
      张良看他:“芥菜怎么了?”

      “最近芥菜莫名其妙少了些,我就从外面又购进了一些,”说到这里颜路顿了顿,“不过这批新到的我还没来得及晾晒,倒是也不怕湿气……”
      张良心中一动,隐隐有种预感,迟疑道:“这芥菜……有什么味道吗?”

      颜路道:“有辣味,呛鼻。”
      “……”张良暗道果然,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他道,“少了的芥菜怕是被师妹拿去了。”

      “嗯?”颜路不明所以,“她拿这个做什么?”
      张良看着那带着绿帽子笑得十分喜庆的雪人,语气幽幽:“喂我。”

      颜路:“你也不需要用这……”
      话未说完,他瞧见对方略有些哀怨的神色,一下子都明白了。

      颜路扭过头,心道:
      你们年轻人真会玩。

      “会玩”的张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章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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