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章八 ...
-
虽然白芷在小圣贤庄的生活极其充实，但她仍是没忘记那次御艺课上张良对她说的话：
男女授受不亲。
嗯，她记仇。
虽然对他的做法表示理解，但理解不代表能原谅，正好在颜路的药炉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所以她决定报复回来。
早晨出门时恰巧在庄内碰到了来送饭的丁掌柜，于是拜托他在中午送餐时另作一份山楂糕，对方自然没有拒绝，笑着答应下来。
于是下午的时候，白芷带着二次加工的山楂糕，径直去了未雨轩。
庄内每个院子的格局大同小异，区别在院子内主人选择种植或是摆放的物什。白芷以为张良会更喜欢竹子，但出乎意料的，未雨轩内除了门边的一棵槐树之外，剩下的，全都是花。
月季、山茶、玉兰、丁香……等等各式各样，虽然如今冬季一派萧索，只能瞧见一院子的枯枝，但等到春夏之际，定然是满园芬芳，万紫千红。
万花丛中过……
白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暗道果然文章要联系实际……
她在院门口笑得欢快，余光瞥见房间内有人影晃动，她一转头，就瞧见了院主人缓缓走了出来。
可能因为今日没课的缘故，那人并未仔细疏起长发，只在脑后用发带松松拢着，姿态随意而潇洒。
白芷拿着食盒，行了礼：“师兄好。”
张良一见来人不可谓不惊讶，毕竟两人虽同处于小圣贤庄，但对彼此的警惕与敌意心知肚明，平日里也并不来往。
那今日的拜访，是要做什么？
他颔首回礼，面色平静地问道：“师妹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白芷举了举手上的食盒，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丁掌柜送来的下午茶。”
“下午……茶？”张良不明所以，他自然知道丁掌柜从不在这个点送食物来，也因此更加狐疑白芷此行的目的。
还没等他思考出来个所以然，那人又开口了，“是丁掌柜研发的新菜式。”
“既是丁掌柜送来的，缘何在师妹手里？”张良问道。
白芷杏眼弯弯：“许久不见师兄，颇为想念，这才上门叨扰。”
她说得真诚，笑容纯粹，倒是让张良愣了愣。
这人今日是……
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白芷又道：“既然名为下午茶，师兄不邀请我喝杯茶吗？”
张良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突然微勾嘴角，颔首：“这是自然，师妹请。”
管她要做什么，左右在这庄内，不会太出格。
那么……
且看一看吧。
况且“远道而来”的客人，他总不能让人连门都不进吧。
白芷面带笑意地跟着张良进了屋子，虽没有说话，目光却已经四下飘散，观察着这个房间了。
进门不远处有一大片落地薄窗，正对着白昼时日光所在，不过这些日子的天色依然没有放晴的征兆，再加上深冬时节的冷肃，这落地薄窗中只开了其中两扇，供通风所用，也没有搅合了地龙创造的温暖。
就是亮度有些不足，因而案桌上还点着油灯，白芷来之前这人或许正在看书，竹简翻开半片，榻边搭着他常穿的外衫，就连头发也是那时才梳理的，此时一番动作，本来拢到一起的墨发散开，发带落了下来。
白芷撇开眼，不去看那人再次束发的动作，自己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放到了食案上。
“煮熟的山楂碾磨成分，和到面中，蒸出来的山楂糕，具有化食积、行结气、健胃宽膈之功效①。”
张良束过头发，正要走到榻上跪坐下，听闻此言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那人十分正经的神色，无言半晌，终于给了个中肯的评价：
“看来师妹在师兄那里学习医理，确有所得。”
白芷意味深长的笑，将盘子推过去，却不接他话，“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口感好。”
张良：“……”
方才那一大段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垂眼看了看那盘山楂糕，却不动，反而拿过一旁的茶壶，给二人各倒了杯茶，又向她一般，将茶杯推了过去。
他温温雅雅地笑：“师妹，你想喝的茶。”
“多谢师兄。”白芷回得自然，喝茶亦是自然，就连接下来的劝说也变得十分自然。
“丁掌柜费了心思做得点心，师兄不尝尝吗？”
看来是这山楂糕中加了什么……
张良看着她：“师妹尝过了？”
白芷点头：“自然。”
张良：“那不如师妹再尝尝我这份，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同之处？”
白芷抬眸，佯做不懂：“师兄说笑，既是同一人、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所做，又从同一蒸笼所出，能有何不同？”
想让她试毒？
怎么可能如他所愿。
张良问道：“师妹可知……”
白芷不等那人说完便道：“不知道。”
张良：“……”
看到对方明显一噎的白芷心情大好，于是笑嘻嘻地接上了后面的话：“但愿闻其详。”
张良发现这人今日的拜访根本没有旁的目的，就是故意来气他的。
但多年来的教养让他已经习惯了忍受各种情绪，就算是这般情况下他依然只会继续顺着对方说，而不是任性地回答：
我不告诉你了。
“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②。”
万事万物都在变化，无时无刻不再迁移，哪怕是同一人、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所做，又从同一蒸笼所出的山楂糕。
张良说完这句话，便端起茶杯喝起了茶，姿态平和，神色平静，没有因方才的事情有过大的情绪起伏，也断定她不会再反驳。
白芷也确实没有再反驳。
事实上，她在这一刻突然想到了几乎被她抛掷脑后的现代生活，那些拗口的哲学唯物论当年有多么不喜，如今就有多么怀念。
她有些想家了。
还能回去吗？
张良对那人脸上突如其来的落寞不明所以，几乎以为是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话才惹得那人如此难过。
一句反驳的话而已……
女子……不能接受反驳吗？
就在这人对女子产生误解的时候，那被断定为“不能接受反驳的人”却转移了话题。
目光透过那两扇薄窗落到院内众多的枯枝上，白芷轻声问：“既如此，未雨轩中有一朵花便够了，何须如此多的品种？反正那朵花每个时刻都是不同的样子。”
张良的手指碰了碰茶杯，他在反驳与不反驳中犹豫了一瞬，最终决定回答还是落到自己身上：“附庸风雅罢了。”
这词在白芷口中低低地念了两遍，片刻后，她突然笑出了声，眸光一转，看向对面之人，眼神是说不出的慧黠与戏谑。
“师兄，我的家乡中，有一类人。他们在考试前废寝忘食地学习，却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无所事事的样子；考试后，他们一般表现地十分难过，甚至痛哭流涕，可结果呢？结果是他们往往名列前茅。”
“我们一般称呼这类人为，”白芷勾起唇角，“学婊。”
张良眉梢不可抑制地一挑。
这是在骂他言不符实？
怎么，没有被反驳，竟也是不开心的？
这人到底要听什么？
远近闻名的儒家张三先生头一次被说得哑口无言，并且觉得心很累。
女人的心思实在太难猜了。
“当然，我知晓师兄并非这类人，只是谦逊而已。”白芷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而后从榻上起身，向对方行了一礼，准备告辞。
她言辞恭敬，面色十分正经，就是这话……
“说起来，男女授受不亲，我却仍在师兄这里言谈，甚至送了师兄点心……”她直起身子，微微垂眸看向端正坐着的人，唇角微动，接上了后面的话，“……真是罪过啊。”
语毕，杏眼内闪过一丝得逞的狡黠，也不等对方回答，淡紫色衣裙一晃，竟是用轻功直接闪出了未雨轩，不消多久，院外一阵清脆的笑声，动听悦耳，却让未雨轩内的人一阵无言。
张良：“……”
闹了半天，竟是来报那一句话之仇了。
女人……可真小心眼啊。
又无奈又好笑的张三先生揉了揉额角，余光中一直在未雨轩内侍候的弟子已经将木箸拿了过来，他拿了一根，而后……
戳了戳那或许被某个不怀好意的少女加了什么东西的山楂糕。
山楂糕无声地被戳了个洞。
山楂糕：“……”
由于被制成了点心，山楂的颜色变得浅了许多，如今被做成花朵样式的点心全部都是鲜艳的妃色，离的近了，还能闻到一阵混合着酸与甜的香气。
怎么瞧，都不像是有古怪的样子。
侍候的弟子没忍住，问道：“少爷，这糕点……”
“没毒。”张良直接回答了那人还未说完的问题，顿了顿，目光从糕点中收回，面向那人，解释道：
“她并不傻，杀了我于她百害而无一利，况且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如此大的仇怨……”话至此处，他突然停了停，面带困惑，迟疑道：“小安，女子……会因为一句话杀人吗？”
不了解女子的张三先生说完就沉默了。
更加不了解的弟子小安也沉默了。
良久，还是张良打破这般诡异的氛围，叫对方将这盘糕点拿出去扔掉，小安依言照做，却在去往处理废食的地方遇到了下课的弟子们，一听闻是三师公并不喜爱的山楂糕，那群饥肠辘辘的学生门与小安商量如何做才能不浪费食物……
傍晚，三省书屋内以子慕为首的弟子一个个哭天抹泪，涕泗横流……
而与此同时整理药材的二师公颜路却动作一顿，有些困惑：
明明算好的芥菜种，怎么少了一些……？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章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