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章八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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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白色羽毛如同利刃般破空而去，直直入了墙角那名黑衣男子的心脏，那人连一声闷哼都来不及发出，便倒在了地上。
但这段插曲却并没有打扰在场几人的谈话。
“刘季的军队一路破秦军南下，罗网开始着急了。”
卫庄收回看向那个死人的视线，悠悠然道：“否则，近日宛县周边的人，不会这么多。”
“能被发现的数量增长并不可怕，”张良与他并肩站在山丘之上，看下方驻扎的营帐，与来来往往忙碌的士兵，缓缓道：“可怕的是，那些真正潜伏在身边的人。”
卫庄眸光一凝，转头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张良语气依旧不紧不慢：“黑麒麟，还在吗？”
赤练面色一变，与白凤对视一眼，那人眉头也是紧紧皱了起来。
但那位流沙头领仍是镇定，甚至轻挑一边眉梢，反问：“你在关心流沙事务？”
“我没有资格。”
张良抿了下唇，又笑了，笑容中带了些自嘲与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流沙一向利益为先，若他再无利用价值可言，便可毫不犹豫地舍弃，对否？”
毕竟当年，无双鬼便是这般被舍弃在了路上，虽然其后也因此被张良利用起来，成为了流沙与墨家合作的原因之一。
“你或许可以换种说法——流沙一向不用废物。”卫庄不再看他，眉目间更显沉肃与冷酷，“与其说是我们舍弃了他，不如说是他们自愿离开了流沙，既如此，我又有何挽留必要？”
张良眉心一跳。
他在与对方谈论黑麒麟和无双鬼的事，那人却将他当年离开一事也扯了进来，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个话题挑得十分差劲。
不过倒也在另一个方面回答了他的问题。
黑麒麟，确实离开了。
先不论主动与否，单这失去踪迹的事实便可证明，白芷所说——是他杀了她——十有八|九是真的。
那么她的怨气，似乎也并非不能接受了。
不过如今他该怎么向她解释呢？
“先生。”
不远处的斜坡处，小安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见他示意，这才走上前来，低声道：“先生，您邀请的人到了。”
张良颔首，又转向卫庄，道：“流沙最近杀了不少罗网中人，我怀疑他们会将目标对准你们，要小心。”
流沙三人组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卫庄甚至冷哼了一声，来作为应答。
张良深知几人的脾性，倒也不在意，看他们笑完，便转了身，去见自己的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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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
星夜之下的上天台更显高耸危险，台阶两侧长满规整的花草，再往外是茂盛的古树，枝桠层层叠叠，交错穿插，将周围黑夜诡谲暗沉的气息渲染得更加浓厚。
上天台周围从不点灯，为了其上的人能更好得观测星空，通达天意。
今夜月华光芒夺目，星光却也璀璨，似要与其一争，平台被这样的夜晚照得难得通亮，东皇太一的身影也就更加清晰。
“弑。”
见那人缓缓走下了阶梯，星月又唤了一声。
对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在台阶中央站定，微微低下头看她，“怎么了？”
星月的表情很是麻木，她抬眼看着上方之人，一字一字问道：
“荀况一事，你是否知情？”
夜风微凉，带起两人的衣角，在长久无声的氛围中飘动出失落又悲伤的弧度。
他沉默太久了。
星月扯了扯嘴角，又问：“他现在，在哪里？”
这次，那人终于不再装哑巴了。
面具之后传来一声叹息，他的语气带着悲悯与同情，却像一把利刃，一下又一下，割开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在你来到蜃楼那一日，我本将他带到了你的房间，想要让你处置，但后来——”
他叹道：“被星魂杀了。”
被杀了。
星月踉跄后退，被道路上石子一绊，狼狈地跌坐在地。
果真如她猜测一般凶多吉少，但她却没能想到，竟是被自己的亲弟弟亲手结果的。
她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的……
如今，竟是一丁点念想都没有了。
还有什么是星魂做不出来的呢？
他一个连亲生母亲都能杀的人，杀个陌生人，简直是易如反掌吧。
“你也不要怪他，这个地方呆久了，心狠手辣，也是没办法的事……”
星月无声地笑了起来。
后面弑又说了许多宽慰的话，她却无心再听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麻木地向外走，感受到悲意涌上心头，却没有一滴眼泪。
太累了。
原来所有能哭出来的苦楚，都算不得苦楚。
甬道内迎面走过来几人，星月没在意，径直向前，却在擦肩而过的刹那被对方拉住了手腕。
“怎么回事？”
星月缓缓抬眼。
——竟是星魂。
当真冤家路窄。
她冷笑一声，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没怎么，只是不想看到你。”
星魂脸色立时阴沉下来：“你——”
但星月没给他说话的时间，大力甩开对方的手，转头便走。
她在甬道中走得飞快，身影决绝又孤傲，直到走过转角，从始至终，没有一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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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颔首向大营中的守卫回礼，抬手一掀帐帘，便见到了那个坐在垫子上正东张西望的客人。
“三……张先生！”
见他来了，那人立刻站了起来，似乎想要表达熟稔却莫名带了一丝拘谨，导致这见面的第一句话倒显得有点古怪。
少年人总是成长得很快，初见时才不过及腰的小男孩，如今已然拥有能撑起一个学派的能力了。
张良有些慨叹，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邀他坐下。
刚一坐下，天明便不老实地擦了擦膝盖，好奇问道：“先生，您邀我前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张良并不急着答话。
他慢条斯理地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又将其中一杯推给对方，这才不紧不慢道：
“邀你前来，是为了那七个人情。”
天明垂眸看了眼茶水，没有动，只问道：“先生想要我做什么？”
张良端起茶杯，热气飘然上升，模糊了他的面容神色。
他啜了口茶，慢悠悠抬眼看过来，声音是许久未闻的温润平和：
“我要你，做一个选择。”
“两月前，项少羽带兵攻打襄城，月余才得破入，他因此气恼怀恨，纵兵屠城，可有此事？”
张良抬眸看向对面，眼神中有着不容辩驳的锐利。
天明微微低头，没有回话。
张良倒也不在意，只继续道：“墨家的主张你可还记得？”
对面的人下意识握紧了拳，半晌又慢慢松开，沉沉叹了口气。
似是无力，那人轻声道：“天下皆白，唯我独黑。非攻墨门，兼爱平生。”
非攻墨门，兼爱平生。
那么屠城，算得上非攻，算得上兼爱，又算得上侠义二字吗？！
一方是多年情谊，一方是信仰主张，他不是没有纠结犹豫过的，他也并非没有劝阻，只是那人的选择从来不容他人置喙，他也是……没有办法。
难道要他抛弃这么多年的情分，站在那人的对立面吗？
张良将茶杯放下，被子底座碰到案桌，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我要你做的选择，其实是给你一个选择。”
天明一愣，抬头看过去。
“情谊难断，但人情也是要还的，”张良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之色，“不如就借此，离去吧。”
天明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说是还人情，但那人分明是给了他一个离开的理由。
年少友情不愿断，心中主张也不可抛弃，那么当第三方为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之后，他也就不必在这两方之间纠结犹豫了。
只要说是，为了报答恩情而迫不得已便可。
天明面色复杂。
这人竟是早就想好了吗？
张良自知他在想什么，却并不说破，只是抿了口茶水，淡道：“此时有一便有二，巨子还是早做决断为好。”
巨子。
天明苦笑。
那人既点明了他的身份，便是不容许他再躲避下去了。
况且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再躲避了。
他起身，恭恭敬敬地对那人行了个弟子礼。
“谢三师公指点。”
张良有一瞬间的恍惚。
原来当年那个跳脱的少年，如今也可端端正正地向着他行礼了。
时间从未停止过前进，所有人，都在变化与成长。
他一时，不知该感叹还是难过，索性将目光转向了手中的茶水之上，不再看他了。
天明站直，转过了身向营帐外走去，却在即将到达帐帘之时停下脚步，迟疑片刻，问道：“先生，是早就猜到了少羽会做此事吗？”
张良轻声：“并非如此。”
天明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他的解释，便明白了此人并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了，于是点了点头，掀帘走了出去，
帐帘哗啦一声落了下来，帘下曳地，营帐内又重归寂静。
张良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
那茶放得久了，纵是夏季，也已经温了。
没人能提前预测到什么，也没人能肯定，现实一定会顺着猜测发展。
他不过是习惯预防万一。
而那万分之一，又恰巧成了现实，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章八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