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章五十一 ...
-
两日后
白芷在凉亭处喂鱼，不经意抬眼，正看见了沿着九曲回廊向这边走的青年。
那人着一袭竹青色长袍，腰间虽用青白腰带整齐系着，却有金色丝线交缠其间，又显得散漫自在，衣衫下摆处几朵深蓝色线条勾画出的祥云，端的是君子如玉，温文尔雅。
这身衣服与以往大为不同，白芷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等回神时，对方已经走到了亭中，面色古怪地看着她了。
“师妹在看什么？”
“在看师兄……”白芷直言不讳，“师兄本就长得好看，这般打扮出去，桑海城内怕是要万人空巷了。”
张良耳根倏地红了，他不是没被人夸过，但那些女子在说出这个话时大多也带着害羞的神色，这与他的羞涩比起来就没有那么明显。
（当然，这种时候张三先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起来那个花红柳绿的人的。）
但白芷方才的话说出口时明显是坦坦荡荡，且字里行间没有半分虚伪，这使得她的话更能让人信服，也因此……
更加让他难为情。
他微微侧首，轻咳一声，掩饰道：“师妹说笑了。”
白芷眨眨眼，看着他的神色半晌，了然一笑，也不多说什么了。
儒家三师公，在某些方面，意外的纯情。
两人在凉亭内坐下。
四角亭内避开了日光，又有夹杂着湿意的凉风习习，于乘凉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师兄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坐下后，白芷率先问道，眼见那人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水，她又提醒道，“甜的。”
张良动作一顿，持着茶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
“枸杞菊花茶，清热去火。”白芷悠悠道，“菊花是从师兄的院子里摘的，枸杞是从颜师兄的药炉拿的，茶嘛，是我亲自泡的。”
张良将茶杯放下，忍俊不禁：“看来师妹这两日过得不错。”
“还好。”白芷点头，本是平淡的神色突然带了些笑意，“掌门师兄已经着人开始誊抄书籍，我自然就空闲下来了。”
张良颔首，对面的少女眼眸微弯，是一贯美好的模样，他看着便是失神，一边思考接下来的话题，另一边却在犹豫，该不该提出这个话题。
“师兄还没有回答我的话。”白芷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想要找回这人不知道飞到哪里的魂。
张良愣了愣，突然问道：“师妹觉得扶苏是一个怎样的人？”
白芷一瞬诧异，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说起这个事，但紧接着她便沉默下来，细细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嗯……忠君爱国，生性温厚，宽以待人？”想到近日发生的一些事以及玄机对扶苏的介绍，她道，“还有对待救命恩人十分执着。”
张良对此不置可否，他转了眼眸，看向被日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池水，缓缓道：“在帝国生存的人，即使再温厚，心中也不会缺少城府，对于帝国即将发生的事，或多或少，都会有几分感知的能力。”
白芷一怔，看向他。
张良正色，与她对视：“师妹认为，扶苏这次邀请你是为何？”
白芷皱眉。
……心有城府？
张良是想说，扶苏对于帝国即将做下的决定，有几分了解？
诸子百家中很多学派的行为已经搬到明面之上，墨家更是已经沦为通缉的罪犯，帝国下一步对付的人是谁其实身在局中的人都隐隐约约能猜得出来。
即使并非是那一家，也总会有到来的一天。
所以这次扶苏邀她——一个救命恩人——前去，其实是为了在大厦将倾之前挽救一条生命？
白芷觉得有些荒谬。
就从这些时日看来，她还真没看出那人心里有什么城府。
有城府的人，会那么容易就差点被贼匪劫持？？？
白芷蹙眉迟疑：“师兄是否将他想得……太厉害了些？”
“王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张良语调悠悠，不急不慌，“扶苏能从其中活下来，成为帝国唯一的公子，势必有自身的能力。”
白芷找不到反驳的话，便只点点头，道：“师兄说得在理，不过师兄突然说起他，难道是要给明天去往将军府的我提个醒？”
“不全是，”他看向她，“其实这些日子外面发生了些事。”
“什么事？”
张良道：“咸阳中关于昌平君的流言多了些。”
昌平君？
那个本为秦国相邦①，后与项燕密谋反秦失败而亡的楚王？
不是死了许久了吗，怎么又被拉出来鞭|尸……
看出她的疑惑，张良解释道：“当年昌平君死之前，曾与墨家巨子、农家侠魁共同筹谋了一个关于反秦的计划，他们为其取名为——青龙。”
她恍惚记得这个青龙计划，是昌平君策划的横跨秦、楚、燕、赵、韩以及诸子百家的神秘计划，其实说白了就是各个学派联合起来反秦。
白芷凝神。
那这个青龙计划，到最后岂不是演变为……
大泽乡起义？
所以是最近墨家与农家又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昌平君之事甚嚣尘上？
“农家侠魁曾将这个计划告知神农堂的两位堂主，但农家侠魁已于三年前神秘失踪。”张良看着对方逐渐皱起来的眉头，缓缓道，“因此，墨家要联合农家启动青龙计划就必须找到这两位堂主，不过……”
“怎么？”
说实话，在这之后的发生的事情白芷确实不知道了，毕竟她穿越的时候还未出现这些情节，此时看他停顿也不免发出了疑问。
张良淡道：“不过那两位堂主到底是谁，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晓。”
白芷不明所以：“让墨家的人去一趟农家，游说于各堂之中，那两个堂主难道还会隐瞒不成？”
张良摇摇头。
他像是坐累了，起身走到亭边，抬手覆上栏杆，风吹的毫无规律，时快时慢，时有时无，此时连微风都消弭，四下安静无声。
“昨日，农家那枚只能由侠魁发出的神农令重现江湖，言说拿到荧惑之石者，便可成为下一任侠魁。”
白芷心道方才的猜测果然是对的，农家确实出事了。
东郡降下的荧惑之石是要押送到咸阳的，可神农令一出，农家势必大乱。
一方面，各堂为争夺荧惑，或说是为争夺侠魁之位定然会将农家势力分裂；另一方面，农家抢夺要送往始皇帝手中的荧惑，这不是与帝国为敌，自取灭亡吗？
这发出神农令的人根本没安好心——
白芷一愣，猛地出声：“只能由侠魁发出？？？”
张良似乎对于她的震惊并不意外，闻言只是微微颔首便算作回复了她的话。
白芷却完全不能平静下来。
农家侠魁失踪已久，若还活着，为何会让农家一直群龙无首？
况且如今神农令的发出，对农家明显没有一丝好处。
“也就是说，有其他势力在蓄意挑起农家内斗，从而让农家走向灭亡？”
张良转身背靠栏杆，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其实有件事我方才忘了说。”
白芷看向他。
“昌平君与扶苏的关系一向很好，咸阳中与昌平君的流言一同兴起的，还有扶苏将要谋反的言论。”
白芷睁大眼睛，脑海中杂乱的事情与线索终于被一条线慢慢串联起来。
昌平君与扶苏的关系好，那么无论真相如何，在外人看来，昌平君谋划的青龙计划中，墨家、农家必定会成为扶苏的两大靠山，且不论墨家如何，光农家的十万弟子便足以令帝国忌惮。
而从荧惑之石出现开始，有人在咸阳散播有关昌平君的流言，同时发布神农令引农家内乱，自相残杀，究其根本，或许只是为了让青龙计划难以实行，从而铲除扶苏的靠山，令他在帝国的争斗中孤立无援。
白芷抿了一口茶，心神难定，“是帝国内部的权力角逐。”
“却也顺势打击了青龙计划。”张良接话，语气中听不出是无奈抑或是感慨更多些。
这件事，要么是始皇帝察觉到了昌平君反秦的余波未尽，亲自出手打压诸子百家削弱扶苏实力，要么，就是罗网插手，意在陷害扶苏从而让胡亥上位。
或者，两者都有。
“那师兄要我做什么？”白芷抬眸看过去，她可不相信对方今日只是与她分享情报来了，况且，还是在她明日就要去往将军府这样一个时刻。
她猜测道：“提醒扶苏帝国内部对他不利的情形？”
如此，倒是可以让他早做准备，打破对方的布局。
张良闻言抿唇笑了笑，却摇头。
“我希望师妹可以将这个消息——带给章邯。”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章五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