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章五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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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
伏念一拂衣摆，坐在了主座上。
他发问的语气很平静，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在和你聊家常，问一些诸如“今天中午吃什么”的问题。
但就是因为太平静了，反而让白芷更加心惊胆战。
虽说做这件事之前便隐约预测到了如今的局面，但真正直面这般风雨欲来之势时，她才能深刻的体会到——
颜路与张良的承压能力是真的强啊……
而此时被白芷在心里赞叹的两人跟着伏念坐到了首座书案的下首，而白芷……白芷跪着。
她小心翼翼地抬首，先看向颜路，想寻求一点点心理上的安慰，哪料平常很好说话的颜师兄今日却在她的视线移过来时便率先转到了别处，一副并不想理自己的模样。
再看向张良，那人倒是与她对视了，但眼中的无奈分明说着“爱莫能助”。
好吧。
白芷内心长叹一声，而后想了想，斟酌道：“……此事说来话长。”
伏念看她一眼，面无表情：“那就长话短说。”
白芷蹙了蹙眉，缓缓将救了扶苏前后的事情都搬了出来，不过还是将扶苏曾经来过小圣贤庄并被她拦下一事隐瞒了。
她可不想拖那两人下水，况且拖了也不一定有什么好结果。
“救人一事本可光明正大，何必故弄玄虚？”伏念沉声，“难道这种事还需要将自己在儒家之中除名？”
白芷心里咯噔一声。
她本以为伏念发怒的原因在于隐瞒此事，却没想到真正令他生气的却是她言说自己并非儒家弟子这一件事。
她心里有些感动，有些内疚，但更多的是难过。
伏念他，其实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如此行事的原因，有两个。”白芷一正神色，缓缓道，“其一，我当日救下扶苏之后曾对蒙恬出言不逊，几日之后又曾在不那么合适的时间遇到过阴阳家星魂，他误以为我与墨家叛逆分子有关，因而出于对小圣贤庄的保护，我与儒家切断关系是最好的选择。”
伏念闻言，冷哼一声，面色寒如冰雪，他缓缓反问道：“是他误以为，还是那本就是真相？”
白芷脊背一僵，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伏念见她默认的模样，心中怒意更甚，但他偏偏奋力压制下去，只剩下眼中渐燃的怒火，与口中说出来的话能听出那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车同轨，书同文？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他猛地一拍桌子，“嘭”地一声巨响将在场其余三人吓了一跳，心魂未定之时又听那人怒道：
“你从那个时候便搅进了这些事情中？！”
白芷咬唇，“我没有……”
“你没有？”伏念不怒反笑，“你敢说你当真没有？我看你是没有学什么好的，倒是将你师兄们的叛逆学了个十成十！”
被误伤的叛逆师兄一号：“……”
被误伤的叛逆师兄二号：“……”
两人对视一眼，张良将手中茶杯放下，颜路缓缓移开视线，看向那位如今即将克制不住怒意的掌门人，轻声劝道：“师兄息怒，总要听听师妹的解释。”
张良抬眸，淡道：“师兄不妨听听师妹第二个原因。”
伏念转头怒气冲冲地瞪了两人一眼，他可是没忘这两个师弟当时给他带来多大的震撼，如今又到了这个师妹身上！
而这个师妹偏偏十分有先见之明地将自己逐出了儒家，根本不给他的机会！
他能不生气吗！
伏念掌门在感叹师弟妹越来越不好管了的同时，仍旧接受了两人的提议，缓了缓胸口的起伏，再次坐了下来。
“你说！”
白芷颤了颤，却很快镇定下来，她需要在此刻将自己的目的说清，不然错过了，便不知晓还有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沉吟片刻，她道：“如今的桑海城，除墨家、道家、阴阳家、名家、纵横家以及流沙齐聚外，更有罗网与影密卫的加入，在源源不断的势力涌入之后，桑海，只会越来越乱，各方人马为自身利益争夺交锋，暗流涌动，原本稳坐桑海的儒家，亦不会幸免。”
白芷抬眼，每个字都包含认真：“在这种情况下，需要一个人完全地脱离局势，才能帮助儒家更好地看清局势。”
伏念并未立刻回话，他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似乎要在对方的眼中挖掘到什么不同的神色。
但那人的目光平静又坚定，明晃晃地昭示着，那是她心底里，最真实也不愿更改的想法。
“你又如何知，”伏念慢慢道，“你在局势之外？”
他的眉头缓缓压了下来，是一种并不算十分明朗的神色。
“没有人可以脱离这个局势。从他踏进桑海的那刻起，便已经注定深陷局中……”他看着她，语气中的确信让人难以反驳，“白芷，你也一样。”
伏念从未称呼过她的全名，也正因如此，这句低沉而缓慢的称呼能够带来巨大的、足以摧毁她信心的力量。
她曾在儒家待了这么长时间，脱离局势真的可行吗？
或者，脱离之后，她真的能帮到什么吗？
白芷心思有些恍惚，甚至开始怀疑，曾经她的设想是否是正确的。
“师兄所言，差矣。”张良收回放在茶杯边的手，看了一眼端端正正跪在地上的少女，轻声道，“于整个局势来说，师妹其实是个意外。”
颜路温声：“子房此言何意？”
“师妹从未以儒家身份行事，更甚至，儒家对外从未言说过师妹的名姓，亦没有承认过师妹的身份，”他的声音一贯清朗，此时平静的语气倒是让他的声线听起来更为平缓柔和，但却并不耽误几人领会他话里的重要信息。
“因此在设局者眼中，从未出现过师妹这个人。”
颜路看了伏念一眼，那人却只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白芷抿了抿唇，接着道：“总有些事情，是儒家不能做但却必须做的。”
伏念看向她：“何事？”
白芷看着那人面色平静的模样，恍惚觉得对方并不是没有想到她的答案，或许问出这个问题时，他不过是在给自己一个确信与行动的理由罢了。
“纵然今日扶苏同意师兄将原本各国的史家典籍留存下来，但这些不符合大秦律例的东西，在帝王眼中，终究是个错误。”白芷缓缓道，“而错误，是要矫正的。”
想到脑海中划过的有关张良的未来，那一派凋敝的场景中，大雪翻飞与悬崖下的火光形成惨烈的对比。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字字诚恳：
“另一场大火，就在今年冬天，还望儒家早做准备。”
她的话音充满确信与沉重，令在场另外三人心中不由得一震。
张良暗自皱眉，他并非怀疑白芷的能力，只是突然想到了黑龙卷轴里那十六个字。
斯月斯日，桑海之滨，蜃楼起航，帝尊驾临。
蜃楼已经在桑海之畔存在许久了，始皇帝当真能让蜃楼在此停留一年？
若不然，岂非今年始皇帝便会驾临桑海？
但冬日出港对于任何船只来说皆非聪明之举……
也就是说，始皇帝很可能在今年冬日之前到达桑海？！
“小芷如何确信……”颜路震惊的同时又疑惑道，“这件事会发生在今年冬天？”
白芷直起身子：“我……”
话未出口，左手臂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一下子让她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可这瞬间的疼痛快到没有让她发出一声痛哼便再次消失了，徒留议事堂片刻的沉默。
……不能说？
我天，这什么鬼设定？！
她正苦恼着，议事堂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人闻声转头，只见子游快步走了进来，行礼后恭敬地将一张布帛放到了伏念前方的案桌上。
“大师公，这是扶苏公子托人送来的。”
颜路困惑：“公子不是方才离开？”
“是的，二师公，”子游道，“但不知为何，又让一名影密卫折返，将此物送到了庄内。”
伏念皱眉，拿起桌上的布帛，缓缓打开。
余下几人几乎算得上紧闭呼吸，生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然而随着掌门人的眉头越皱越紧，几人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浓厚。
直到他放下布帛，不轻不重地看了白芷一眼。
白芷一惊，身子忍不住颤了一下。
这是……又怎么了？？？
伏念挥挥手让子游下去，又将布帛递给颜路，叹气道：“公子邀请小芷去将军府上一叙。”
白芷惊了：“我？？？”
颜路将看完的布帛又转递张良，回想着方才眼中看到的内容，“既已给了赏赐，又为何突然邀她前去？”
顿了顿，他又迟疑道：“……还是在已经离开之后。”
“只能说明，有什么让他突然做成了这个决定，”张良将布帛合上，要递给白芷时见那人摇了摇头，一脸嫌弃，他手中动作微顿，转而将其放到了桌上，继续道，“就在回府途中。”
伏念沉默片刻，将目光转向白芷：“你的看法呢？”
她的看法？
本以为救人与拦人之事已经算是过去了，却没想到扶苏突然来了这么一茬，让她愈发觉得当初的决定是错的。
这扶苏，干嘛非要与她掺合到一起？
始皇帝交托给的任务已经完成，这人没理由再拉着她做什么啊……
白芷百思不得其解，但也知道这些问题并非此时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
白芷沉吟：“我没有选择。”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章五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