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章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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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郁葱葱的山间古道上，一顶金色渡边的木轿正被人小心地抬着向前行驶。轿子周围站着的人在千篇一律的黑色衣衫下，能隐约看到蛛网的印记。
寂静的山谷中，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一个黑色身影自远处走来。布衣之上，苍白的面容上眼眶深陷，似是十分虚弱的样子。他在行骄的队伍面前站定，声音却是沉稳有力，“我完成了。”
队伍最前面的那人审视的看了看那人，最终缓缓道，“大人已经知道了。”
那个黑色身影突然单膝跪地，面向这轿子的方向，低头不语。
轿中的暗红色身影眸中沉沉，他的手指轻轻地扣在轿子的窗棂上，一只黑色的蜘蛛爬到了他的手背上，酥酥痒痒的感觉使得他勾唇一笑，双唇艳红胜过鲜血，危险而又充满诱惑。
“剑是凶器，罗网是凶器，你，也是凶器。”他的声音极细，却有不容反抗的威慑力，“一场新的战争即将开始，你的生死，将得到最直接的证明。”
“愿为大人誓死效忠！”那人一抱拳，低头郑重行了一礼。
队伍前方的人再次开口，“你被编列到戊戌下级二等之列，三天后桑海报道，接受任务。”
“是！”
“走吧。”懒散的声音自轿中传出，声音落下，庞大的队伍再次缓缓向前行驶。
目送着队伍消失在眼前，那抹黑色身影却依旧没有收回目光。他紧紧捏着手中的剑，眼里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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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豁然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额上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到身上覆盖的被子上。
“怎么了？”
白芷一惊，猛地转头看过去，便见颜路站在屏风旁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手上还端着一个杯子，杯口上方冒着热气。
“颜……颜师兄？“
白芷怔愣，剧烈的心跳声让她有些搞不明白自己如今的情况。
“是我。”颜路点头，又微微皱眉，“你已经睡了一天了。”
白芷的呼吸渐渐平缓，颜路见状，上前两步，将茶杯递了过来。
白芷接过，却没动，她终于慢慢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桑海……蜃楼……罗网……流沙……
还有那段穿越前的死亡。
曾经发生过的、她不敢回想的、隐藏在心底深处最恐惧的事，就在赤练火魅术的作用下，让她再次重温了一遍。
心中余悸一时半会难以褪去，白芷竭力忽视微微颤抖的手，将茶杯捧在手心，轻声问道：
“三师兄……他……”
她如今能出现在自己的房间，定然是张良的功劳，但她不确定，张良是否听到了她说的什么，或者……
别人又从他那里知道了什么。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颜路，又飞快地低下头去，斟酌道：“三师兄他……在哪？”
还不确定颜路知不知道，她不愿意先开口，还是决定找张良当面问问。
“应当在六艺馆。”颜路答了一句，又见到她如今白得几近透明的脸色，忧心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子房说他在桑海城遇到了昏迷不醒的你，便把你带了回来，可这一日我观你脉象并无异常，你为何会晕倒？又为何晕倒在桑海城？”
那人温和的声音中带了明显的疑惑与担忧，就连语速也比平日里快了一些。
白芷垂眼，她也知晓了张良并没有告知颜路关于此事的任何。
那她……也不能说。
手心的茶杯微烫，却能最直接地驱散她从心里升起的寒意，额头冷汗渐干，她在床上静静地听着颜路问出口的最后一句话。
“还有，你找你三师兄做什么？”
白芷眼睫颤了颤，片刻后，她抬眸，将心中编造好的说辞缓缓地对他说出口。
“我在桑海城中遇到了机关鸟。”
颜路一惊，眉头皱紧：“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没有。”白芷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在担心，忙解释道，“我在城内的时候估摸错了时间，想要出城的时候已经宵禁了。后来我想找地方休息，发现城内突然出现很多机关鸟在四周巡视……”
颜路的表情就严肃下来，他隐约猜到这东西的突然出现是因为什么。
见对方的视线不再放在她身上，白芷暗暗松了口气：“……怕被机关鸟发现，我没办法，只能一直躲着，不敢睡。等到白天的时候，我又累又饿，这才晕过去了。”
颜路看着她沉默，似乎有些无语。
白芷也猜不透这人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只能小心翼翼地回视，直到对方无奈又心疼地开了口：“你可真是……”
“对不起嘛，”白芷立刻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师兄，让你担心了。”
“幸好只是让我担心，”颜路又好气又好笑，“要是让师叔知道了，怕是要训斥你了。”
对方一说这话，就表明了不管信不信都不再追究了，甚至连告诉荀况这件事都没有去做，白芷心中满是感动，面上却不显，只笑得灿烂：
“谢谢师兄！师兄最好了！”
“好了，赶紧起来吧，饭菜在外面的桌子上，不要继续饿着了。”
听惯了她的巧言令色，颜路摆摆手，笑容无奈地向外面走去，只是刚刚迈步，却又是一顿。
他转头，面上忧心忡忡：“这次就罢了，以后去城中定要赶在宵禁之前回来，桑海近日，怕是……”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重复道：“切记莫要在桑海城停留太久。”
怕是？
近日桑海，怕是要乱了吧？
白芷能猜出他话里的意思，也不追问，只点头应下了，对方见她如此乖巧模样，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如饴院。
白芷在床上走神许久，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将茶杯放在床边案桌上，起身，利落地穿衣束发洗漱吃饭，而后推开门，向着六艺馆的方向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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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课，张良从六艺馆中出来准备回到未雨轩，却在途经闻涛书院的时候下意识地顿住了步子。
耳旁能听到海浪拍击海岸的微弱声响，却不甚清晰，因为周围起了风，道路两旁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将涛声一下子削弱了许多。
他也不知为何会停住脚步，却仍是抑制理智，顺着隐隐约约的心思转了弯，见到了脑海中十分熟悉的崖上阁台与闻涛书院的那间雅室。
但也仍有一丝不同。
阳光大把的洒在露天阁台之上，再透过阁台，将整个闻涛书院照得通透而明亮，雅室内案桌上还放在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天水漆雕的茶杯在热气中挂上水珠，折射出一闪而过的光芒。
少女站在阁台之上，海风将她青色衣裙吹得猎猎，双平髻后面的散发与金黄色的发带一同飞舞，反而调和出一种杂乱的美感来。
可下一瞬，那人突然一手撑在木栏上，纵身一跃——
张良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想也不想地冲上前去，一把扯住那人的手向后，连同她整个人都拉到了自己怀中。
“咦？！”
少女在被拉下来的刹那惊讶出声，而后见到他的身份更是诧异，睁着眼睛便唤了一声：
“三师兄？”
张良在竭力控制混乱的心跳，但对方身上并不浓郁的药香反而像一种兴奋剂，搅得他更加无法平静下来。
白芷很快明白了面前这人拉下她的原因，她忙道：“师兄误会了，我没想跳下去……”
说着说着，她似乎想到了方才的画面，自己也有些哭笑不得：“对不起啊，师兄，让你担心了……”
张良闭上眼默了默，这才松开手，缓缓向后，退到礼貌距离。
他看起来颇为无奈，又有些疲惫，连声音都是哑的：“那你方才……想做什么？”
“我想坐上去看看……”白芷抬手指向栏杆，有些不好意思，“就想看看，能看到什么。”
“站着还不能让你看够吗？何必要做那么危险的事……”
张良按了按额角，闭上的眼上长长的睫毛轻颤，好似仍旧没有放松下来，白芷心里很是愧疚，开口时说的话也有了些小心翼翼地感觉。
“吓到师兄了？”
“……还好。”张良轻声，抬眼看过来的时候见她咬唇自责的模样，不由得泄了气，“我只是怕……”
方才开口，他话音又是一顿，竟有些不知如何说下去的感觉。
怕什么？
怕她想不开自尽？
但她分明那么想活着，又为何会去自尽？
难道她重走一遍死亡之路便彻底改变了先前的想法，连多活一瞬都觉得疲惫了吗？
不知晓。
他向来能说会道，但对面这个人总有各种办法让他说不下去，或者将话停在嘴边，选择缄默不言。
说得轻了，怕表达不够；说得重了，又怕她难过。
儒家三师公第一次觉得，原来说话这件事，也并非那么简单。
张良纠结复杂的神色映入白芷的眼中，她突然缓缓笑了出来。
重活一遭，得了这么多人的关心与挂怀——
不亏。
无论如何，都不亏。
“有人和我说：‘越是害怕的事就越要去做，等你将这件事也克服了，那这世上，就没什么能阻挡你了。’”白芷轻声道，“我原先有些怕高……”
顿了顿，她看向阁台上被阳光笼罩的栏杆：“所以我今日路过闻涛书院，就想试一次，一次不行，多试几次，总有一日——”
她笑：“我什么都不会再怕了。”
少女脸上洋溢着笑容，似劫后余生的喜悦，又像凤凰涅槃后的自信与张扬。
她不再战战兢兢地活，她已经经历过最可怕的事，于是当再来一次的机会放在她面前，她想要活出一个更加精彩的自己。
走过黑暗，便不惧黑暗，她要用得来不易的机会去拥抱光明，哪怕失败了——
不过再一次体会黑暗而已。
那是她已经经历过的，她不再惧怕了。
“师妹……总是会令我意外。”张良看了她半晌，缓缓转身，抬手覆在了栏杆之上。
他的目光中是一碧如洗的天，是广袤无际的海，还有那遥远的有些模糊的城，他的目光很平静，面色也很平静，只是风吹过衣衫，紧贴衣衫的胸腔却发热滚烫，他才感知到那份意料之外的波澜。
他也很怕，像她曾经一样，无时无刻，甚至此时。
可他如今才发现，他没有女孩那般的胸襟，他放不下。
如何放下。
上天不会垂怜他，他若是错了，脚下土地，顷刻间化为废墟，眼中山河，仍是他人家国。
他没有第二次机会。
他有多羡慕她，就有多么想护着她。
如果可以，就让这样坚强而又乐观的女孩在这样风雨飘摇的时代，一直，一直走下去。
吾虽不能至，但心向往之。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章三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