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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章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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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罗网竟破天荒地派出了两个人,”白凤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羽毛,收回视线,“原来黄雀是你。”
白芷心道:谢谢您没将我比喻成难以忍受的螳螂。
但吐槽归吐槽,对于方才间接救了极其恐惧蜘蛛的自己的人,白芷还是会表达谢意的。
所以她道:“谢谢,您才是黄雀。”
白凤:“……”
白芷觉得自己说的没错,毕竟最后杀了螳螂的不是她啊!
但她觉得对方脸色好像不是那么好看。
白芷轻咳一声,试图撤离这种让她差点心如死灰的氛围:“我是路过,马上就走。”
白凤看着她,悠悠道:“来都来了……”
白芷一瞬无语。
这标准的中国式开头……
于是她压根不想听到后半句,身形一动便向着来路冲过去,与此同时背后气流一瞬抖动,白芷迅速侧过身,羽刃从她眼前晃过,又换了个方向横切过来!
白芷身形急退,同时袖中小刀落入掌心,她抬手一挡——
“锵!”
兵器交接声响彻耳畔。
白芷扯了下嘴角:“没必要一上手就是杀招吧?”
对方手上用力,羽刃下压:“杀手不用杀招,用什么?”
白芷猛地抬手,挥开羽刃,同时提腿欲踹,却踹了个空,尚未稳住身形,白芷顺势向前转身,正好躲开了对方抓向她肩膀的动作!
白芷另一只手快速折下树上枝条,输入内力便朝着对方甩了过去,白凤掌心三片羽毛看似柔弱,却在接触柳条之时迅速将其断为四节,更甚至还能继续向着白芷飞来!
白芷身形一闪,迅速躲开,同时脚尖一跃,踩着大开的窗子便上了屋檐。
“我真的是碰巧遇到了罗网的人!也根本不知道你会在这里!”
白芷一边跑一边解释,说着说着又有些愤愤,“你这人怎么每次都想杀我!”
“只能怪你,出现得太过凑巧。”
这话音落下的时候,对方已经到了白芷面前,三枚白羽朝着她急速飞来,白芷跑得太急根本来不及停下,身形一歪便干脆向着房顶之下倒去。
她在房檐处借了个力,落地时步速不减,直接冲出了小路,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她在看见断崖海浪之时,还看见了另外的三个人。
白芷:“……”
行吧,她总算知道这剧情进行到那一步了。
这韩国三位故人相见,她来凑什么热闹啊!
怪不得白凤一直没往死里追她,原来是要把她赶到这三人面前,让他们动手啊!
白芷心里叫苦,明面上却忍不住俯下身微微喘气。
一晚上没睡大清早运动,谁也受不了。
张良长眉缓缓蹙起,看着她的面色有些发沉:“师妹,你怎么在这里?”
白芷好不容易将气喘匀,此时一听这话,又忍不住仰天长叹。
她无奈道:“我真的是路过。”
身后空气微动,她余光见那抹白影落在不远处,却没有上前来。
赤炼看向他:“怎么回事?”
“杀了一个罗网中人,”白凤懒懒地看了白芷一眼,“她就在罗网之后。”
白芷一见四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尤其是那位流沙的首领转过身来时,那目光太过冰冷,如冬夜里寒冷刺骨的池水,霎时席卷了全身,让她没忍住后退了一步。
她咬牙:“我是看见了罗网才跟来的,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这里!”
她是真的忘了这回事了!
卫庄看了她片刻,转头唤道:“子房?”
张良面上神色仍旧不甚明朗,却还是忍着什么,对她道:“你先回去。”
白芷心上大石一落,可还没落到实处,又听赤炼道:
“明明迟疑,为何不问个明白?”
她下意识看去,正与那火红身影的目光相对,琥珀色瞳孔亮的几近刺眼,但在这种不寻常的光芒中,好似有一个漩涡,在吸引她注视、靠近,理智飞到九霄云外,她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
恍惚中她好像听到了张良的声音,但那声音转瞬即逝,下一刻眼前出现的画面直接将她带入了噩梦的深渊。
“你觉得我们关系好吗?”
破晓时分,她在身前的推力下从凤鸣山上跌落,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她眼睛紧紧地盯着山上站着的人,却不知自己到底是何种情绪。
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一下连着一下,像要冲破胸膛。
恐惧在这种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堪称无声,却也因此让她更加剧烈的颤抖,拼命挥动手臂想要抓住什么,可指缝间穿梭而过的——只有风。
她在这种绝望中听到山上那个人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当我是密友,可我快恨死你了,白芷。”
为什么?
从小到大,十多年的交情,她一直以为,她们是朋友。
怨恨从何时滋生,又生长到足够让她害死一个人的地步?
她想问,可喉间紧涩,她发不出声。
她要死了。
她要死了!
可她不想死!
谁来救救她!!!
“赤练!”张良扶住浑身颤抖的白芷,对那人低喝,“停下!”
赤练不答,她看着惶然的少女,反问道:“她在痛苦,你认为,她真的失忆了吗?”
张良眉头锁紧,脸颊紧绷:“无论如何,她不该被如此对待!”
赤练依旧沉默。
她不过是设了个幻觉,让她看到脑海中最深刻的回忆,却没想到看到了这样一幕。
一个失忆的人,为何会有如此痛彻的记忆?
这个问题的回答只能是——她在撒谎。
她或许并没有失忆。
“救……救我……”
少女的声音微不可闻,张良豁然转头,就见那人颤抖着手缓缓抓住了他的衣衫。
她的眼中空洞,眼眶却不知何时盈满了泪水,惨白的脸上全是掺杂着绝望的痛苦哀戚,却还在颤抖着,慢慢地和他说:
“……我不想……死……”
一刹那,泪珠从眼眶滑落,好像直直地落到他心里。
张良咬牙,扭头对那人怒喝:
“你不能理解一个兄长对其妹的担忧吗?公主殿下!”
赤练心中一颤,术法骤然断掉,她看着那少女一瞬失了力气,倒在张良怀里。
指尖微颤,她却还是维持着面上神色,意味不明地道:“子房还是如此无趣。”
那一直静立在旁袖手旁观的流沙首领终于动了动眼眸,看了她一眼,却未置一词。
张良不语,面色沉如冰霜,他将白芷抱起便要离开,却在转身之际听到那女子又问了一句:
“这般看不透的人放在身边,你当真放心?”
这话中困惑好奇皆有,他却也能从这句看似语气平常的话语中听到曾属于朋友之间的挂怀与担忧。
他大抵知晓赤练今日如此的缘由。
但那女子今日或许忘了,如今的流沙,早已不是他先前存在过的那个流沙,而他们之间的友情,在经历岁月的无情洗礼与世事变迁之后——
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张良看了眼怀中昏睡过去却还紧皱着眉头的少女,沉声:“那是我的事。”
言罢,他抱着那人一步一步,缓缓走远了。
“你最近真的有些奇怪。”白凤靠在高墙上,抱臂环胸看过来,那目光平静,倒也没有其他的意味。
赤练不答,她看着张良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那些被强压下去的酸涩开始缓缓冒了出来,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了,但没想到那人只言片语就能撕扯开幕布,将回忆里的痛楚一点不剩地展现在她面前。
末了,再一字一句告诉她:
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良久,她收回视线,看向方才说话之人,红唇勾起,如往日般娇艳。
“我以为,你方才会对救命之人出手相助。”
“我欠的已经还了。”白凤不以为然,“今日,是她自己出现在我面前的。”
言外之意,违背白芷要求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他没做错,也就没必要理这些无关之事。
赤练不置可否,只是幽幽道:“你与从前,也变了不少。”
人都是会变的。
——这竟是在回他刚才的第一句话了。
两人对视,白凤眼神薄凉,嘴角的笑意饱含讥诮,也不知是对谁。
流沙首领一向对属下的交锋不甚在意,前方的那个男子已经转过弯瞧不见了,他的目光却依旧没有从那条小路上移开,好像他方才眼中看的,本就不是那个人。
“走吧。”
他道,低沉的嗓音中惯常毫无情绪,话音落下时他已经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余下的两人不约而同的转开了视线,跟上了那位黑衣白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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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一路上都很安静,直到张良将她放到床上的那一刻,她突然睁开眼睛,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对方的衣袖,轻声问道:
“我做错了吗?“
她的眼中虽不似方才空洞,瞳孔却依旧涣散迷茫,似乎完全没能从方才的幻觉里脱身而出。
她到底……看见了什么?
张良很想问问她,但对方完全不等他开口,眼眶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红了,而后泪水决堤,泣不成声。
“我真的不想死……你救救我……”
那声音颤抖,混合着绝望的喑哑,像是将死之人最后的求救,张良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莫怕,我在这里。”
白芷好像听不到他的声音,她在床上将自己蜷缩起来,但手却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抓得指尖发白却仍旧惶恐不安。
眼泪从她鬓边滑落,她痛苦道:“我有什么错……你告诉我我……会改的啊……为什么……”
为什么要我用死来赎罪呢?
“我好……怕……”
“……风……好冷……”
“我不想死……”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饶是张良,也拼凑不出她所看见的画面,但他能从对方间断吐出的话里记住重复次数最多的一句:
她不想死。
如若她没有失忆,记忆里最深刻的却是如此令人痛苦的经历,痛到无力、痛到失声、痛到连哭泣都无法释放那令人无处安放的绝望——
他还能用什么心态去询问呢?
他如何能冷着心质问,再让她在回忆痛苦中,死一次。
只有经历过死亡,方知活着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她经历过,所以从那之后战战兢兢地活,每一步都要算计如何做,才能让她最大程度的活下去。
原来这世上,谁比谁都不轻松。
但即使如此,她仍将苦痛埋藏在心底深处,展现出来的全是力所能及的快乐。
张良伸出手,缓缓、缓缓地落在那已经哭累了睡着的女孩头上。
手下的黑发柔软,他慢慢梳理着少女微散的鬓发,像丝绸划过指尖,却比之更为温暖。
“师妹……”
他垂眼,似是想说些什么,但那一声呼唤后却是许久的沉默,他垂下的目光中复杂到难以辨别,却又在某刻清晰地融合成一种情绪:
那是无奈。
他想劝慰,却在开口时猛然发现,原来竟是无话可说。
那些几乎脱口而出的保证,他其实……并不能保证。
于是干脆闭口不言,沉默着,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