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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章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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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路面色依旧平静,只是笑得意味深长,给白芷硬生生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朝着张良抛去了个求救的眼神,对方眨了眨眼,挑了挑眉,最终,缓缓笑了。
张良瞥了眼看不出喜怒的自家师兄,又对着盗跖笑道:“盗跖统领,这真是巧。”
盗跖心思百转,路上巧遇总比他偷入小圣贤庄被白芷抓到好啊!
于是他忙不迭道:“是啊是啊,我刚才出去透气见到白芷姑娘,这下又见到了颜路先生和张良先生,真是好巧啊!”
“是啊是啊!“白芷附和,试着走近颜路两步,”师兄我是出来找你的,你去哪了?”
找他能追着别人跑?
颜路又好气又好笑,他这个师妹哄他现在也是不走心啊!
但在外人面前又不好表现自己的情绪,只好沉默。
白芷见他不说话,又试探道:“师兄我帮你拿东西?”
颜路看了看自己——两手空空。
白芷自然也顺着对方的目光看了过去,一时相对无言。
半晌,颜路叹气,示意她上后面站着去,白芷照做,那人便对盗跖笑道:“家妹顽劣,给盗跖头领添麻烦了。”
这一句“家妹”让白芷不由得怔了怔,目光落到颜路的背影身上瞬间走了神。
盗跖忙道:“不不不,一场误会而已。”话音稍停,他又试探问道,“颜路先生出现在这里,就说明看诊已经结束了?那蓉姑娘……”
颜路抿了抿唇,叹道:“抱歉,是我才疏学浅。”
盗跖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却很快调整过来,摆摆手道:“哎!这怎么能怪您呢,您肯帮忙就已经是我们的荣幸了!”
颜路垂眼,摇了摇头。
白芷稍稍歪头,视线就落在了盗跖的身上,那人脸上还强撑着笑容,但眼中是费尽心思却也无法隐藏的失望与痛苦,看的她不由得心里一揪,酸涩得很。
“你别难过。”白芷下意识地就出了声,忽视掉身边两人的目光,她只看着那人轻声道,“总能找到办法的,这世上……”
顿了顿,她似是在想怎么表达,半晌,认真道:“好人该有好报。”
最后的几个字因太过朴实无华,在这样的劝慰氛围中竟有些好笑的意味,盗跖想笑,偏生心里的暖意让他的鼻子有些发酸,那笑声卡在喉咙处,不上不下,也让他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师妹说的有理。”还是张良打破了这略有些怪异的局面,他朝盗跖道,“我们会找到另外的方法来救治端木姑娘的。”
盗跖低头,扶手行礼:“盗跖多谢儒家大恩,今生定然铭记在心。”
若能救治蓉姑娘,哪怕刀山火海,他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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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盗跖的身影消失,颜路才转过头来看向白芷,面上是一副“你解释吧我听着呢”的表情。
白芷抿唇,偷瞄张良,对方躲得倒快,头一偏就去观赏风景去了。
“说吧,”发现了白芷的小动作,颜路开口,缓缓道,“不要找你三师兄求救了。”
被看穿的白芷讨好一笑,她其实能听出来对方语气里并没有生气的意味,顶多,是对她行为的不解与不甚赞同罢了。
于是她笑着道:“师兄,你听我跟你解释。”
颜路点点头,边往小圣贤庄的方向慢慢走着,边道:“说吧,我听着呢。”
“是这样的,”白芷轻咳一声,提起裙摆跟上两个人的步伐,“《灵枢·本脏篇》有言:‘视其外应,以知其内脏,则知所病矣。’,师兄,对吗?”
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问,颜路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温润平和,正像一个老师对待自己的弟子一般。
他微微颔首:“你记得没错。”
他话音一顿,疑惑道:“你是要说望诊?”
“是啊。”白芷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我观他眼白部分赤红,猜测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心火热引起的,但我又未曾观其舌,因而不能断定是否真的需要降火与养心……”
她说到这里,就连张良也侧头看了她一眼。
少女唇角勾着,眼中狡黠隐在星星点点的笑意之下,不易察觉,但若能察觉,便是一种丝毫不能否认的惊艳。
她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微微转眸便与他对视,神色不变地继续着她还未完的话:
“所以我才一直追着他想问问他最近的情况,但没想到他会对我开玩笑,还被师兄听到了。”
少女的脸上渐渐委屈,张良侧过头,却没能忍住嘴角弯起的动作。
师妹有急智,就是不知道盗跖统领听了之后会如何想……
颜路看向她,微抬眉梢,那表情好似在对她说——是吗?
白芷忙点头,又迅速地拉了一下身旁张良的袖子,转头拼命暗示:“不然三师兄你说,盗跖统领最近有没有因为什么事发火啊?”
白芷眨了下右眼。
张良十分上道,立刻装作醍醐灌顶一般的样子,微微点头:“师兄,这么说来,方才盗跖统领可不就是因为发怒才离开的吗?”
白芷心里暗暗给张良鼓了个掌,这表情,这神态,一点都不做作!
放在现代就是个奥斯卡影帝啊!
虽然颜路方才并未仔细观察盗跖,想到方才在村子内他与盖聂的争吵,也觉得这人火气不小。
心火热嘛,年轻人,很容易得上的。
于是方才有七八分怀疑现在也变成了三四分,但颜路看着身后表情神态差不离的两人,怎么看怎么觉得——
这俩人像是同流合污啊!
无奈颜二师公找不到证据,最后只说了几句“今后在外面要注意形象”之类的话,便作罢了。
逃脱一劫的白芷给张良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对方抿唇一笑。
……也不知接没接收到。
而那日见过盗跖之后又两日,白芷才想起来她好像曾对那人说过第二次见面会请喝酒这件事,然而——
谁能想到第二次见面是你追我赶呢?
谁又能想到,说着请喝酒的白芷,房间里根本一点也!没!有!
嗯……这种随口胡说的客套话,她真是说得太多了。
不过想来想去又觉得此事不太地道,白芷还是决定抽个空去城中买两壶,用来备用吧。
桑海渐渐热了起来,即使是下着小雨的日子,白芷穿着单衣,也并不会觉得有多冷了。
顾及着雨天路滑不好走,她干脆翘了课,仍是窝在屋内继续誊抄那本尚未完成的《离骚》。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白芷先到旁边将小小的火炉点着,慢悠悠的煮上一壶茶,这才端坐于书案旁,抬笔沾墨,一笔一划地抄了起来。
跳动的火焰噼里啪啦的响着,片刻,白雾从壶中飘出,一时间屋内甜香四溢,她刚想将茶壶端下来,有敲门声响起。
“扣扣”
她转头,见一人持一把竹伞立于院门旁,颀长的身形着一袭淡色儒袍,墨发依旧以紫色发带束着。
他的面容在雨中有些模糊,但目光却穿过重重雨幕与白芷相接,一瞬间万千风光淡去,她眼中只剩那一人的温雅风流。
白芷连忙垂下眼眸断了对视,起身相迎,但语气却有些飘忽:“这么大的雨,师兄怎么过来了?”
张良缓步走入屋内,将伞立于屋门旁,“还好,春夏之交的雨温和,并不算大。”
白芷动作一顿,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是不是抓错重点了?
可对方好似没看到她的眼神,随她走到案旁跪坐下来,看着案桌上飘香的茶壶,弯了眼眸:“我似乎来的很巧。”
“是啊。”白芷挑挑眉,一面利落地倒茶,一面道, “平日太忙,也没有时间做这些东西,之前倒是一直为荀爷爷泡茶,今日献丑了,师兄可不要笑话我。”
“师叔惯爱好茶,师妹泡的茶既能讨得师叔欢心,必然为茶中上品。”张良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杯中水,面色一瞬间变得诧异:“加了蜜浆?”
白芷立刻咯咯笑笑起来,颇有一种恶作剧得逞后的欢悦:“师兄喝出来了?”
“难怪,”张良放下茶杯,悠悠道,“我还道你转了性子,原来仍是喜欢甜的。”
白芷喝了口蜜茶,语重心长地道:“生活都这么苦了,还喝那些苦茶做什么?”
“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张良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不赞同,“常居于苦、尝于苦,才能在任何时候,皆不惧苦。”
“啊哎——好吧,”白芷叹气,“反正那些大道理我是一定都说不过师兄你的。”
张良微翘了下嘴角,并未答话。
茶水上升的雾气氤氲了他低垂的眉目,他的脸在一片潮湿的水汽中美好的不似真实。
白芷有时会觉得眼前的人当真是上天的宠儿,才高貌美又智勇双全,但有时又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突然想起他那些并不愿为外人道的过去。
在得到与失去中反复,在希望与绝望中循环。
他的过去与他的未来,皆是如此。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所以说,老天也当真公平。
......她最近放在那人脸上的目光似乎多了些。
白芷立刻收回目光,又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沉默半晌,开口道:“师兄一踏入我的房间,便没有闻到那一股属于蜂蜜的香气吗?”
张良抬眼,“嗯?”
“师兄可不要骗我,”白芷捧着茶杯笑,“师兄品茗多年,还闻不到这蜜茶与苦茶的不同之处吗?恐怕师兄尝那一下,是为了满足我的恶趣味吧?”
“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师兄不妨说说今日来找我的目的?”
张良弯眸,“我如今承认,师妹当真聪慧。”
白芷挑挑眉:“我该谢谢师兄夸奖?”
张良不置可否,他将茶杯端端正正地放在案桌上,看向白芷:“确有一事,需要师妹帮忙。”
“说吧,”白芷淡然颔首,“我能做到的,定然竭尽全力。”
闻言,张良正要开口,哪知对方却是还没说完,继续道:
“我做不到的,也会想方设法帮师兄办到。”
张良一顿,刚要出口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堵在了嗓子口,眼中涌起一抹极为复杂的神色。
少女的神色平淡,反而将方才的话衬得越发郑重,她看着他怔愣的模样灿然一笑,是水汽都不能掩盖的丛中春色。
张良很快从怔愣中反应过来,垂眸轻声道:“那就先多谢师妹了。”
白芷含糊地应了一声,茶杯放到了嘴边,就听对方道:“原本今日,颜师兄要带天明去与师叔下棋,借机赢得让师叔去救端木姑娘的机会,奈何——”
白芷一口茶喷了出来,心里完全乱了套了。
什么玩意?
下棋?!
那今日怎么会是个大雨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