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千一夜（清穿）》米哈伊洛夫娜

48、无机但弄秋水光

　　“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日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你跟我在一起。我会记得这一分钟。这是一个事实，我们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了。” ——《阿飞正传》

　　“你若执意要去，朕也不拦你了……
　　“回来以后，不许再跟朕拗脾气了，朕要看到你真正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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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
　　温子熙，我回来了。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你所要的笑颜。
　　“殊音，去慕容府……先、先不回宫了。”
　　“是，娘娘。”夏殊音的声音公式化而无生气。那个人的死，对他的打击想必不小，慕容颜想着，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来。走不多时，马车便是停下了。
　　如今操持着慕容府的，是小锦。人都说女大十八变，果真是言不虚传，不过虽不常得出宫，她倒也是亲历了这个有些傻气的丫头怎样一步步成熟稳重起来的。小锦如此，想必她自己，定然也早已不同以往。小锦是今年嫁人的，自招的赘婿，叫李秀明，倒真是个清秀明朗之人。见她突然回府，两个人都有些吃惊。
　　“秀明，你可知道韩将军的府邸在哪儿？”稍作休息后，慕容颜问。
　　“小姐——”，又改口不称娘娘，这一声里包含了多少拉拢的成分昭然若揭，慕容颜也不说什么，只看得她有些惊奇道，“您不知道吗？上柱国大将军府就在这条街上啊，不出百步就可以走到了”
　　“小姐——”
　　顾不了许多，慕容颜已搁下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朱瑾啊朱瑾，你一直在耍我吗？
　　不由分说地闯入韩府，果然是这里！她不知道该惊还是该喜，那些随处可见的暗桩、沙袋，还有主厅里高悬的名器，难怪当时就觉得这里不像是商人的宅子，倒像是将军的府邸……朱瑾，你这招棋下得好啊！原来当时她离自己家咫尺之间，却是不自知，以致任人摆布。
　　慕容颜咬牙切齿地想着，这时一人走上前来，看样子倒有几分面熟，正是当日伺候的丫鬟：“奴婢叩见静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怎知本宫身份的？”
　　丫鬟颔首，道：“奴婢上月收到朱公子的飞鸽传书，信上说娘娘近日将会造访，并嘱托奴婢将此信呈给娘娘——”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碧色信笺，杏枝花纹，扑鼻不绝的上好麝香的味道嗅之令人沉醉。
　　如此风雅的行径确系此人的作风无疑了。平常女子必定动心的物件，她看得却渐敛了色，打开阅之，眉目敛得越发紧了：
　　碧枝亲览：怒乎？哂乎？哀乎？怨乎？卿之百态极尽妍姿，余实难忘也。盼再逢之日，卿意迷途知返，得偿吾夙愿矣。
　　不觉额上冷汗沁出，瞥一眼落款正是三年前，她自“朱府”脱困回宫后三日。可以想象得出他当时是怀着怎样闲适的心情写这封信的，这个人运筹帷幄之间可以决胜千里之外，仿佛凡事皆在他的掌握之中，相当的危险啊！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个声音，她蓦然回首——
　　遥想了这么长时间，不期他竟然就在眼前，那么近，然后她的泪水就无法抑制地流落下来。不对，应该要笑的……
　　可是眼泪还是决堤而出，倾泻而尽，要怎么偿付我的思念与你的寄托。
　　“子熙——”她扑了过去，揽上熟悉的体温。
　　这一别，竟然是半年蹉跎，他们之间从未分离过这么长久，于情于理，他对她的纵容都超越了一个帝王应有的底限。
　　去的时候是季春，回来的时候已近隆冬。
　　罗珊的初雪，都快要来临了。
　　她紧紧地抱着他，像是要弥补那些错过的时光，不顾旁人的眼光，她本来就是这样爱着他的。没有矜持，没有保留，甚至没有希望……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个人的踪影可曾消弭，唯有他的心知道，不过这都无妨了，如今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再无距离。
　　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依然是那样如玉般的顺滑，还有一点、还有一点……发烫？
　　“怎么这么烫？”她的眼神充满了关切。
　　“别、动。”睿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眸色那么深，紧凛了锁视住自己，那里已然不再是沉寂的一潭秋水，而是——
　　情欲！汹涌澎湃的情欲。他的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或吃了似的，倒不知他的渴求度这么高，难不成是因为她离京之后才骤增的？心里面掩不住得乐，然而眼前的现实提醒她赶紧回过神来。不好，已经感觉到腰间抵触的异样，慕容颜生生咽下一口口水，机敏地讪笑道：“皇上，这里是韩将军的府邸哎。”
　　“是又如何？”睿帝倾下半个身子凑至她的脖颈之间，猛得吸吮了一口，那一片雪白的肌肤顿时呈现出暧昧的淡粉色，“点了火就想不了了之了吗？”
　　慕容颜更觉不妙，你不关心名声我还丢不起这个脸呢！突然拿信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趁他一瞬间失神赶紧挣脱了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皇上，臣妾还有要事处理，先行告退了。”话音未落，慕容颜狡黠一笑，已是遁开。睿帝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恨恨地咬紧了牙关。

　　朱雀宫。
　　斜阳西下，暮从中来。
　　送走了年迈的阿姆，婢女因为久立的缘故背有些僵直，不过仍是在宫门口翘楚张望了会儿，这才回身离去。
　　“还在看呐，娘娘今天多半不会回来了。”碧丝利索地吐出瓜子壳，边道。
　　“那可没准。德佑公公说皇上已经出宫去接娘娘了。”低头瞥见面前的狼藉，燕草蹙眉，摇了摇头：“你看你弄得这一地的，娘娘回来瞧见了怎么办？”
　　“那就麻烦姐姐了！”碧丝诡笑着，做了个鬼脸，“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
　　往年的岁华只在一瞬近于眼前，然而往昔已经再难聚首，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许久，碧丝幽幽地开口：“我们死了以后，也就是这样的结局了吧。”刚刚秦桑、绿枝两家派人来取走了各自的骨灰和遗物，一时感怀起来，眼泪扑簌着滴落下来。
　　“傻丫头，想什么呢！还有我呢！”燕草亲昵地搂住她，不想平日里最活泼的她，也有如此悲伤的时候，只是这妮子从来心直口快的，又叮嘱道，“待会儿娘娘回来了，可不许再提她们的事情了，知道吗？”燕草生就一副长者风范，年纪也最长，说话亦最有威信。
　　碧丝不服气地应承着，撇撇嘴：“如果娘娘不那么任性不就不会出事了嘛！哼，幸亏她当初没带我去，否则死在南疆的就是我碧丝了。”
　　语毕头即被狠狠敲了一记，知她是有口无心，燕草佯怒道：“说什么呢！”
　　碧丝也不敢再回嘴，有些委屈地嘟起嘴。
　　这个表情让她不禁掩唇轻笑。亦想起当时出发的时候，耍小性子闹着要跟去的是谁啊！如果当时娘娘一时心软让她跟去，那么……燕草回过神来，紧紧地拥住她，眼神异常地温柔：
　　“最难过的那个人应该是娘娘吧……”
　　碧丝还欲辩解，这时一个久违的人声响起：“说我什么坏话呢，两个小丫头——”
　　二人忙跪下了。
　　“已经不是小丫头了。”碧丝小声嘀咕了句，却被燕草暗中揣了一脚。
　　幸而慕容颜并没听见，四处张望着，问：“婉儿呢？”
　　“长公主正在陪昭南少爷玩耍。”燕草恭谨答道。
　　“是吗？”慕容颜点点头，一边往西间走去，“他们俩的感情还真是好啊！”
　　“是，娘娘。”
　　叙完母女情，慕容颜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想起什么，问：
　　“夏将军回来了吧。”
　　“是。不过请了假，说要回去休养几日。”
　　“这样啊”，慕容颜沉吟着，心中愧疚不减，不觉絮叨起来，“或许可以替他安排一门亲事……”
　　“亲事？”碧丝本来漫不经心地伺候着，听到这里也两眼放光了，润了润唇，“娘娘，您看奴婢成不成啊？”
　　“你？”慕容颜啧啧称奇道，“你喜欢他吗？”
　　“喜欢啊——”碧丝脱口而出道，没有羞耻，就这样简明、直白地倾诉出了自己的心意，“夏将军相貌堂堂，又有才能，碧丝岂有不喜的道理。”
　　慕容颜的眼睛里闪了一闪，这样活泼的性格确实可以激发一点夏殊音温吞的个性呢，她寻思起来，然而相比较而言，夏殊音喜欢上的秦桑的个性却又是那般不同。相配和喜欢，毕竟是两回事啊。突然想起了一部电影：燃情岁月。犹记得她和朋友一起看这部电影时如何从最初对女主角在三兄弟之间的抉择从同情到最后的唾骂的演变，爱情本身并没有替代的合理性，想要替代的只不过是人心罢了。
　　她又有什么权利替别人寻找替代？
　　“不行。”冷冰冰地下了结语。
　　碧丝反应过来，又缠了上去：“为什么？娘娘，您再考虑考虑嘛！”
　　“不行。”
　　“娘娘——”
　　“燕草”，慕容颜已转到另一个话题，表情诡异了几分，“我不在的时候，皇上经常召谁去侍寝？”
　　抬眼看见碧丝气急败坏的样子，燕草掩了笑意，敛色回道：“据德佑公公所说，皇上大多时候都在忙于处理政务，只偶尔到过东曦宫走动。”
　　“啊——”慕容颜闻言小惊了一把，自语道，“到东曦宫干吗？难道说品味提高了，开始欣赏老女人了吗？”
　　越想越奇怪，挠挠头又道：“皇后整容了吗？”
　　“整容？”婢女愣了愣。
　　慕容颜又摊开手，一派轻松地舒了口气：“还以为他会迷上哪个新贵呢？”心里面却认真思考起来，皇后——难道是什么暗示吗？
　　“皇上是想也无从下手啊，娘娘亲挑的秀女，没被吓着了就不错了。”碧丝嘴里嘟囔着。
　　“噤声——”燕草忙喝止了她。
　　“咦？”慕容颜眯起眼，回过头仔细审视她，“碧丝你刚才说什么？”
　　燕草急得捏了把汗，碧丝却无关紧要地又道：“娘娘，蔡修仪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您要不要召见她啊。”
　　蔡修仪？听到这个名字，慕容颜像是遭电击了一般哆了哆，下一个反应就是要跑。
　　“奴婢这就去跟修仪娘娘说叫她明天再来吧。”碧丝不动声色地便要退去。
　　“碧丝——”慕容颜忙一把拉住她的衣襟，凤目瞪了过去，“你、你、你，就因为没把你许给夏殊音，就怀恨在心啊！”
　　婢女执拗地别过脸去，燕草在一边干急着，拼命朝碧丝使眼色她却置之不理。正是一筹莫展之际，慕容颜却计从心来，悠闲地吹吹指甲，状似无意道：
　　“听说蔡长史的发妻新丧，正是鳏寡孤独之时，本宫向来器重此人，不如将……”
　　“娘娘——”碧丝乖觉，忙截断了她的后半句话，“奴婢这就去向修仪娘娘解释您旅途劳顿之事。”
　　“嗯，辛苦你了。”
　　燕草轻拍额头，这两个人，还真是半斤对八两。

作者有话说

　　来点喜剧的，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