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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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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告别了马西亚之后先后去了意大利的几个城市,当然佛罗伦萨也包含在里面。
而后我到了法国的巴黎。
法国比我想象中的要破旧不少,而如今的巴黎更是连著名的埃菲尔铁塔都没有,而在这里我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一个被称为维泰利斯先生的驯狗人。
维泰利斯先生大约是三十多岁的样子,身体健壮,长发如灯草一般披在肩上,头上戴着一顶装饰着红红绿绿羽毛的灰色高毡帽,上身穿一件紧身翻毛老羊皮袄马甲,马甲里面是蓝色的天鹅绒衣服。
他有一个杂耍班——一只猴子和三只狗。其中一条是白色鬈毛狗,一条是黑色长毛狗,还有一条是灰色小母狗。他使它们出演一些简单的话剧,然后使那些被逗得哈哈大笑的观众掏出他们的钱包。
如果拔掉那些彩色羽毛和丝带再撇去那些猴子和狗,说他是上流社会的绅士也不为过——但是至少他曾经处于上流社会,但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变的落魄了,因为良好的教养和温和的语气以及无论何时都保持整洁庄重的样子并不是可以出现在一个没有受过任何教育的杂耍艺人身上的。
而我见过他,他也的确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绅士——但是那个时候他的身上并没有那些羽毛和丝带,他应该是穿着庄重整洁的正装,出席于各大舞台,而不是成为一个耍把戏的人。
那个时候,人们尊敬地称他为巴尔扎尼先生。
那个时候,他的名字叫卡洛·巴尔扎尼。
那个时候,卡洛·巴尔扎尼是全意大利最有名的歌唱家,蜚声于各大舞台。他到处演唱,那不勒斯、罗马、米兰、威尼斯、佛罗伦萨、伦敦和巴黎都有他的足迹,可是有一天,他突然不见了,就在他最光辉的时候。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刚刚收工,坐在圆形的喷水池边点数他赚到的为数不多的几十个苏——他并没有在人流很多的地方表演他的驯狗本事,大概是不想让那些曾经见过知道他的人认出他的身份——过去的人们会一掷千金去听他的一曲高音,而如今他落魄得只能靠近乎乞讨的方式流浪在街头小巷,这样的落差,大概是自尊心极高的卡洛·巴尔扎尼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吧。
“你是......萨拉?”就在我踌躇不前的时候,他认出了我。
是的,他认识我,在我还没有四处流浪之前。
我走上前去,对他行了一个没有裙子的屈膝礼——就好像我又回到了四年前的家族宴会上——或许这个时候他不会在意我这幅并不淑女的男孩子打扮。
“你怎么会......”他有些惊讶,但是并没有继续问下去,反而表情和缓下来,“萨拉,很久不见,你还好吗?”
我十分意外他还记得我的名字而不是某某家的小女儿之类的名号,毕竟请他教过的孩子不止我一个,而他只是怀念地说记得我曾经弹奏演唱过的那首曲子——那首后世电影中很著名的插曲。
“在那之前我从没听过那首曲子,不得不说它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还有弹奏演唱它的你——美丽的小姐,您愿意和我这个老男人一起用下午茶吗?”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大概是听见了我空空的肚子发出的声响。
我没有理由拒绝这份邀请。
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享受过一顿下午茶了,当然它相比我曾经享用过的有些简陋,但是我们坐在一起谈论了很多我们去过的地方——荷兰旋转的风车和盛开的郁金香,夕阳下肃杀的罗马竞技场和供奉神明的万神殿,他曾经去过无数次的金色大厅和我曾经流连忘返的圣斯特凡大教堂,还有我们不曾去过的遥远希腊的帕台农神庙和爱琴海深蓝色的波浪——但是不约而同的,我们略过了我们成为如今这样的原因。
我只是一个叫做萨拉的卖艺吹笛的孤女,他也只是一个叫做维泰利斯的无名流浪艺人。
没有必要探究更多。
他问我接下来要去哪里,我回答说想在法国继续转转。
他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
我答应了。
卡洛·巴尔扎尼——现在是维泰利斯先生,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长辈。他去过很多地方,几乎可以说整个欧洲没有他没有去过的国家,甚至他对大部分国家地区的社会风俗都了如指掌;他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王公贵族或者贩夫走卒,他知道如何与这些人打交道并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他对于声乐的经验更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比拟的,甚至我可以说没有他不会的乐器,而他引以为傲的嗓音,后来的我才知道他倒了嗓子,而这就是他不再以曾经的姓氏行走于各国的原因——一个在最巅峰的黄金年纪倒了嗓子的歌唱家,这样的嘲笑和怜悯无疑是会毁了先生的自尊心。
不是同情,只是遗憾而已。
因为这是生活。
维泰利斯先生很照顾我,他甚至买了煮汤的锅随身携带,也学会了买一些蔬菜来做简单的烹饪——我在很久以后才知道一直以来维泰利斯先生都是用面包果腹的。
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笑着说因为我需要这些。
“萨拉,你还想跟我学习音乐吗?”一天晚上,维泰利斯先生突然问我。
我摇摇头,说道:“先生,我现在没有能力和你学习钢琴了——像我这样每天在外面,哪里有能力拥有一架钢琴呢?”
维泰利斯摸了摸他身边的大礼帽,篝火映照着他的面颊:“不是钢琴,我是说小提琴或者竖琴之类的,或者唱歌......我记得你钢琴学的很快,你的歌声也很好,还有你的哨笛没有人教不是也很棒吗,如果是长笛你也一定可以。”
那是因为我上辈子接触过钢琴和哨笛。
我不知道如何和他解释,但是我很清楚我的音乐天赋有多少,所以我只好说:“有钢琴和哨笛就足够了。”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于是我只好安慰他:“先生,我知道我现在无法继续学习钢琴,而哨笛也无法登上大雅之堂,甚至连声音都比不上风笛,可是——”
“我有哨笛就足够了。”
维泰利斯先生叹了口气,“你本来可以不用过这种生活的,你应该穿着漂亮的裙子,盖着柔软的干净的被子,每天用精美的银质餐具吃着专门为你烹调的食物,你应该快活地坐在钢琴前面唱着那些好听的曲子——”
“先生,我喜欢这样的生活,现在这样的——”我不得已很不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并不觉得难过,或许有些不适应,但是我很喜欢。”
“很抱歉我并不喜欢做一个安安静静的淑女,在房屋里安静地画画看书弹琴唱歌或是学习繁冗的礼仪,然后长大后再和不认识的绅士跳舞——很抱歉我并不喜欢。”
或许美丽的服饰可以让我光彩照人,舒适的生活可以让我不必奔波劳累,但是失去了也并不会让我失望难过郁郁寡欢,如果失去这些的代价是我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的话——我并不后悔难过。
我不知道维泰利斯先生是否听懂了我的话,但是我是希望他能明白的。
“哪怕是死去,我也希望我是要死在我的旅途上的,”我对着温暖的篝火轻轻笑了起来,“所以先生,在每次歌唱前都会在镜子面前整理很久领结的您,那么热爱音乐的您,我真的是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