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吃人的N项原则》李慢点

5、小绿

　　失败，连续失败。
　　周茜已经知道自己在战术上的失败，现在她怀疑自己在战略上也是失败的。
　　之前觉得最有可能的一条线索被他的脸彻底打败了，周茜还不死心地反复跟他确认，对那个模糊的一寸小相里的人有没有一点点印象。
　　他说：“吃过的人很多，无法辨识。”
　　“我不是要问你吃没吃过他！他是被坏人砍死的，不用揽到你自己头上！我是问你有没有可能他的清晰度高一点会变成你这个样子……对了！你刚刚出来的时候很怪模怪样的模糊一团然后才慢慢变成现在这种脸的，而且你可以换衣服，你是不是也可以唰一下换一张脸？”
　　“没有换过。”
　　“换一下试试？”
　　“为什么要试？”
　　“为了更符合这个时代！你看你的脸帅是很帅的但是不太日常啊，比较像是那种完美到假假的3D成像，换个不那么帅的脸更有伪装性，可以更好地吃人！”为了鼓动他进行换脸尝试，周茜彻底站到了背叛人类的立场在说话。
　　他板着脸盯着周茜一动不动有一分多钟，然后说：“不行。”
　　“为什么？”
　　“刚刚试过了，换不了。”
　　“你换衣服的时候很轻松，发型也随便就换了啊。”
　　“脸换不掉，可能是因为卡住了，也可能我本来就是这样。”
　　“那身体也不能换？”
　　“换成什么？”
　　“算了不用理我。”
　　周茜提着两大袋东西站起来往回走，不考虑“卡住了”这个鬼理由，也许他真的不是梁新宇，也许他真的没有生前。
　　试图找出鬼的成因并以此着手驱鬼的计划执行不下去，走在路上都感觉好茫然，就这样了？就只能白白等着他可以吃自己的时候到来？在这之前还要眼睁睁看着他吃别的人，没有办法阻止，也没有立场告诉别人真相……找，继续找！一定要找到办法干掉他！
　　回到公寓楼，管理员大姐很热情地跟她说联系到前面的住户了，人家说回头给她打电话。
　　周茜对这条渺茫的线索几乎提不起兴趣了，勉强跟大姐笑笑，表示了感谢。
　　经过303的门口看到门半开着，有很多人声传出来，主要是女人在哭，痛哭失声地喊着一些模糊字句，其他的人在安慰她，应该是他们的亲朋好友来了，在帮忙找那个再也找不到的人。
　　周茜飞快逃离了303门口，躲进305自己这一间。
　　感谢老房子笨重墙壁的隔音效果，她的耳朵听不到那个哭声了，只剩下她的脑子里回响着刚才的记忆。
　　她回头去找那只鬼，想狠狠瞪死他。
　　他已经坐回到沙发上，很自然地打开了电视，开始看一个上世纪的老电影，还是鬼片，是要学习当一只正常的鬼吗？
　　屏幕上捉鬼道长正在念念有词地作法，被捉的女鬼叫得很凄厉。
　　想想自己乱找的驱鬼方法都没有什么用处，是应该求助真正的专业人士，不知道附近有没有道观，新时代的道观还承不承接驱鬼的业务？
　　周茜整理了两袋日用品和食物，已经过了中午，还是没什么食欲，只能把吃的一样一样塞冰箱。中间接到一个电话，是个陌生号码，对方自报家门说是以前住305的，姓唐。
　　“唐先生您好。”周茜礼貌地打了招呼，躲进卧室继续聊电话。
　　“您好您好，就那个公寓管理员说你捡到一个白金坠子？应该是我女朋友的，要不我们等会儿过去拿？”
　　这位唐先生听着挺高兴的，他旁边还有个女声，也在偷笑。
　　之前就跟管理员胡诌了一句可能是贵金属怎么传话传成白金坠子了，这俩人是觉得捡到什么便宜了吗？真不好意思要让他们失望了。
　　周茜干笑一声，开始转移话题：“是从灯罩上面扫下来的，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就客厅那个电棒灯，那个灯是有什么特别吗？怎么会想起来在那上面放东西的？”
　　“客厅那个灯是吧，特别烂，我们住的时候它就经常闪，隔上十天半个月闪一次，一下一下像是电流不稳那种，换过一次灯管也没用，不过没动灯罩，不是，那个坠子，可能就换灯管的时候随手放灯罩上了？”
　　“我也觉得这个灯不太正常，”周茜附和着，想想闪灯的时候应该就是那只鬼吸收能量的时候，“那你们住这的时候还有没有其他问题了？”
　　“就觉得那个房间特别阴冷，夏天还凉快，住到冬天冻得不行了我们就搬出来了。”
　　“你是说这个房间有那些灵异的东西吗？”
　　“别迷信了，就是房间不朝阳。”唐先生在电话里说。“那阳台明明朝阳，西晒热死了，现在想想说不定就是闹鬼。”他女朋友凑到电话旁边说。“别打岔，还要不要坠子了。”唐先生低声说。
　　“那你们有没有听过之前这栋楼里出过什么事啊？闹鬼肯定是出过事吧。”周茜继续问。
　　“那不知道了，都是租户，来来去去的谁管谁啊。”唐先生说。
　　“我听过有一户的人到期没交租，管理员敲不开门，过了好几个月撬开门进去看，房间里面整整齐齐的什么都没动，就人不见了。一点都不像逃租的，可能在外面出了事再没有回来，也没有人找过。”唐先生的女朋友抢了电话说。
　　“什么时候的事情？”周茜急忙问她。
　　“很早了，好几年前，听老住户说的八卦。对了对了，就是住我们这一间的，所以人家才跟我说。”唐先生的女朋友说。
　　“说不定他被人杀了砌进墙里了，所以闹鬼。”唐先生凑到电话跟前说。
　　“不要吓我！”唐先生的女朋友叫。
　　“吓也吓不着你，你现在又不在那住了，那个，周小姐你没事吧？别真吓坏了。”唐先生说。
　　周茜没顾上理他们，隐约觉得这个八卦可以解释很多东西，虽然还想不到具体是什么。
　　“那个坠子，你还给不给我们了？”唐先生又说。
　　“我拿去店里问过了，人家说是轴承滚珠不是白金坠子，是我搞错了，不好意思啊。回头我要是看到你们丢的坠子再联系你们。”周茜胡乱道了一下歉，把电话给挂了。
　　整理一下思路，这个房间里消失过一个人，如果不是在外面出事搞不好是被那只鬼给吃了，还是出事的就是那只鬼？他的造型真的不是几年前，只能是十几年前，还是他就是那么土？尸体真的在墙里吗？要把所有墙面都敲一遍吗？
　　抬眼看看四面白墙，还是很阴森，总觉得能渗出什么诡异的形状来。
　　搜新闻的时候没看到过这件事，说明足够见鬼的事情也不一定会成为新闻，也就是说，那只鬼还是有可能有生前的，只不过她还没有找到，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渠道可以找到。
　　还有，老是这只鬼那只鬼的叫有点烦，得给他起个名字。
　　啊啊想太多。
　　周茜抓抓头发，还是上网搜搜看附近有没有什么专业的通灵人士。不太好搜，换了几个关键词搜出来的人物要么是故事虚构的，要么是骗人敛财的，有几个比较严肃的官方认证道士也都在讲精神文明建设了。
　　照着一个帖子里介绍的驱鬼符，拿一张白纸画了一个。
　　黄表纸都没有，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正在思考要不要网购几张符，看到一个帖子：“你周围有没有一下子就消失然后再也没出现过的人”。
　　很多人在帖子里分享了自己的经历，都不算什么灵异，就是在讲日常生活中的失踪事件。有的是做一顿饭的功夫门口玩的孩子就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抱走了；有的是老公出门去买烟，然后再也没回来；有的是班上的同学某天开始忽然不来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有的是一起坐车的人留下行李，人不见了……就个案来说都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但是居然有那么多的人无缘无故就消失了，像隔壁303的人一样。
　　有多少是被鬼吃掉的？
　　虽然能想到世界上肯定不止他一只鬼，还是很悲哀，还是觉得被一种巨大的空洞的恐惧感淹没了。
　　“你在干吗？”旁边忽然响起他的声音，把沉浸在悲痛中的周茜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往前扑了一下，想遮挡住电脑屏幕上的驱鬼符、道士作法、通灵师之类的搜索页面，然后觉得自己太高看自己了，这点反抗他根本不当回事。坦荡荡地坐直，抬头瞪他：“看电脑，这个，叫笔记本电脑。”
　　“我知道这是电脑。”
　　“你突然跑进来吓人干什么？啊！你刚刚是不是又尝试了一次吃我然后没吃掉？”
　　“嗯。”他点点头，居然不要脸地承认了！
　　周茜一时无话可说，默默地关掉所有的页面清掉所有的记录，他站在旁边居高临下看着她操作。删完了他还在盯，不知道屏幕上有什么吸引他的。
　　“哦，你是想用电脑吗？”
　　“嗯。”
　　“会用吗？”
　　他斜睨了周茜一眼。
　　周茜冷哼一声站起来，电脑丢给他用。他默默地坐到电脑跟前，盯着屏幕一动不动，指望它像电视一样播放节目吗？
　　傻样，周茜在心里面嘲笑了他，不过以他看电视的能力推断学会用电脑应该也很快了。
　　周茜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吃面的乐趣已经被毁了，肉食更不用想，托这只鬼的福真是没什么吃得下去的东西，都不知道有几顿饭可吃了，就这样还是吃不下去！
　　最后啃了个苹果，一边啃一边敲敲墙，没有特别奇怪的响动。
　　啃完苹果，拿着晾衣杆把所有墙面一点一点敲过去，然后凑近嗅了嗅味道，石灰的味，还有一点点霉味。
　　找不出来有没有藏着尸体，应该是没有吧。
　　最后敲到卧室里面，放轻动作，鬼鬼祟祟的用指节大概敲过去。他端端正正坐在电脑跟前，转头看她一眼，周茜靠着墙微笑一下。
　　“你玩你的，我擦墙，有灰。”
　　他转回去看电脑，没抬手，没动一根手指，屏幕上页面自动打开自动播放一个萌猫视频，有他这种技能真是完全不用担心鼠标手。
　　敲敲停停，家具后面能够到的也伸手进去敲了，衣柜是整体嵌在墙上的只能钻进去敲敲挡板，回音很瓷实，应该没有藏着尸体的暗格。好吧，贪图一个坠子的便宜的人的话果然没什么参考价值，这个房间里就算死过人也没有尸，只有鬼。
　　周茜坐倒在床边，喘口气。
　　他那边在浏览网页了，速度很快，“唰唰唰”地翻页看近年来的大小新闻，各种天灾人祸，周茜注意到他一直往前翻往前翻……想坚持看看他最终翻到多少年前。
　　坐在一边干等着有点无聊，把出门买的一条红绳子拿出来编了一下，戴在手腕上。
　　没指望能驱鬼，就当是心理安慰吧。
　　然后还有一条绿色的绳子，把那个豆子编进去，打了个绳圈挂到到脖子上。既然要时刻带着它，还是这样比较保险。专门选了绿色，绿色好，绿色象征和平。
　　“就叫你小绿吧。”周茜捏着挂好的豆子，跟他说。
　　“嗯？”他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声。
　　“不能老是叫你鬼啊，还是要有个方便的称呼，就叫你小绿吧。和平。”周茜强调了一下这个美好而又虚妄的祈愿，单方面决定了。
　　“没有必要。”
　　“是我叫又不是你叫，我死都要死了叫个名字你就不要那么大意见了，而且小绿很可爱啊，小绿小绿小绿小绿……”周茜反复呼唤。
　　“随便你。”小绿弃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