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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活学活用驱鬼方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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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在哭,都不认识隔壁的人。
被他吃掉的人。
面没能吃下去,看着漂浮的火腿肠片胃在抽筋。遗书也没能写下去,脑袋几乎处理不了眼前的现实,总觉得是某个可怕的噩梦。
会醒的,总会醒的,醒过来就结束了。
周茜反复用这句话自我欺骗,对眼前的的困境也没什么用处。
他就在眼前坐着,刚刚吃掉了一个人然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安静坐着,看他的电视。周茜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缩到尽量远离他的沙发另一端。瞪眼看着前方虚空的什么地方,瞪久了,眼泪就会涌出来,眨掉,然后继续瞪。
已经很累很累了,眼皮发酸,眼睛发疼,但是大睁着不敢睡过去。
就这样僵持到了深夜,很多频道都没信号了,他没再换台,屏幕上持续播放一个电视购物节目,正在介绍一款神奇的多功能洗脸仪。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不知道是真的对洗脸有兴趣还是在想什么。
“被你吃掉的人,”周茜用带着鼻音的声调问他,“是什么样子?以我们人的角度,可怕吗?”
“嗯?”他不是很理解这个问题。
周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镇定地补充:“是不是七窍流血面色铁青死不瞑目那种?还是僵尸那种?还是正常的尸体?”
“没有尸体。”
“你是连皮带骨一口吞吗?还以为鬼不吃肉身只不过吸食魂魄精气什么的……”
“信息,和能量。”
“魂魄精气的现代化说法?”
“主要是信息,人体能提供的能量不多,顺便吸收,顺便抹除残余部分。‘吃’这个说法并不准确,不过同样的,为了便于沟通你可以这么用。”
“大脑储存的信息?人体的生物信息?你们主要是吃这个吗?生物能?从人体直接汲取能量?然后像是清理餐盘一样把剩下的部分直接清理干净?”周茜跟不上他上句不搭下句的鬼思路,只能想到什么问什么,追问得好费劲。
“嗯。”
他心不在焉地表示了肯定,头都懒得点一下。
居然没再来一句“你话真多”,也许是吃饱之后和蔼了一点。
“就,整个人消失了吗?”周茜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低声总结了一下,他也没有费心回答。周茜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那还挺清净的,少了很多麻烦。”
“嗯。”
他再度表示肯定,附议了食物的观点。
周茜才没有跟他意见一致,她只不过是死到临头那种安然的觉悟充斥胸臆,觉得死不见尸也好,省得爸爸妈妈蒋小年他们看见难过,不如不写遗书写个离家出走去看天下的留言好了。但是会让他们一直挂念,搞不好还要大规模寻人。
想想又想哭了。
就这么纠结着难过着不断被惊吓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或者说晕了过去。
睡得极度不踏实,似乎有梦,乱糟糟的阴森恐怖的梦,很快就挣扎着从梦里惊醒过来。猛然抖了一下,发现自己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斜躺着,整个人基本已经滚落到地板,腰悬空挂在沙发坐垫边缘,脑袋和一条胳膊顽强地栽在扶手上。
最糟糕的还不是扭痛的腰,而是一只鬼的脸就停留在正上方。
睁开眼睛就看到他俯身在上,脸对脸盯着她,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一边眉毛微微皱着,嘴巴张开,牙齿咬着用力错了一下。
“啊——”
周茜挥动胳膊乱打,脚也蹬了上去,调动全身的攻击力揍他。
没有一次打击落到实处,从她第一拳开始他就瞬间消失,然后坐回了沙发另一端。
周茜把自己挣扎到了地板上,滚了两滚,终于意识到摆脱了他的压制,爬起来,扶着沙发坐垫惊魂未定地喘气。顺便瞪眼看他,他像个没事鬼一样继续看晨间新闻。
已经是凌晨了,窗外有清亮的光线照射进来,明晃晃地打在茶几一角还有周茜不断抽痛的额角、眼角。
房间的灯还开着,电视还开着,像是噩梦还在延续着。
刚刚睡醒的呆滞感被完全惊吓一空,周茜忽然反应过来他之前在干什么,有种诡异的渺小的细想想挺可怜的得意,她抽了抽嘴角,扯出来一个大概是笑容的表情。
“还是吃不掉我?”
他转头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只有眉头更皱一点,对于一个死面瘫来说应该是很不开心了。
哼,看见你不开心我就放心了。
周茜把自己撑起来,松动了一下肩周、后背和腰,奇怪的睡姿和不幸的遭遇让她浑身酸痛,还是要去洗个热水澡。根据他提供的死后状态是不用担心遗体仪容,但是依然存活的时间里再不维持一点社会属性都要丧失为人的信心了。
“我要去洗澡,你不要跟着我,不要穿墙,不要偷窥,就坐那里看你的电视。你也希望要吃的人干干净净好闻一点对吧,虽然你还吃不掉我。”
周茜说着往卫生间走,勇敢地。
身后沙发上没有什么动静,就当他默许了。
推开卫生间的门,理论上应该还在沙发上的家伙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偏转了头,张口直直地往周茜的脸凑过来。周茜挥手就打,手掌直接从他脑袋穿了过去,用力太大,因为惯性向前冲了一步,撞到侧面的墙,也就是说整个人都穿过了他。
这种体验实在太过奇怪。
虽然在他还不成人形的时候就用扫把抽过然后穿过去了,但是他现在人模人样的,活生生从他身体里进出一趟感觉还是很懵很懵。
周茜扶着墙,揉着自己纠结的胃,大声吼他:“你干吗?你一定要每分钟都尝试一下能不能吃我吗?不要在卫生间尝试行不行?厨房餐厅才是进食的地方,卫生间是跟进食相反的地方!”
他根本就不听人话,又已经坐回沙发上了。
“不要进来!绝对不要进来!”周茜探头出来继续吼他:“你敢在我洗澡的时候进来我真的把你的豆子丢马桶!我跟你同归于尽!”
然后摔上门,气呼呼地靠着墙大口喘息,有点脱力。
摸到口袋里的豆子,之所以这个东西在她手里肯定不光是因为她需要和它在一起,他没有实体很可能是完全没有实体,根本就拿不了它。
所以也不能硬喂自己再吃它一次。
那之前的“鬼压床”是怎么一回事?能量冲击?啊!周茜抓抓自己头发,试图用逻辑来思考分析鬼魂这种事本来就很可笑!想明白有什么用处嘛!
抓完发现头发是真的脏兮兮。
开热水,脱掉一身脏衣服站到莲蓬头下面,细细密密的水流从头顶浇下来。
温暖的水流漫过眼睛,紧闭的眼睛里似乎又有泪水涌出来,分不清,反正就是委屈到了极点,又慌乱又害怕。很累,很恶,胃烧得麻木,手臂和膝盖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撞的大块淤青。小心地抱住自己,低着头,无声地大哭了一阵。
不想被吃,一点都不想被他吃掉。
周茜用力吸着鼻子,有点呛水,咳了几声总算控制住了自己的哭势。
事到如今哭是完全没用的,至少目前他还吃不掉自己,要想办法逃命,想办法反击,死也不能无声无息地被他吃掉,至少不能让他吃好!虽然很可能没什么有用的办法,总比什么也不做强!
周茜做好了心理建设和自我动员,麻利地清洗完毕自己,穿上浴袍出去。
他还坐在沙发上,无法据此判断他有没有在她的沐浴过程中偷窥并试图发起攻击,不过计较不了这些了。
“我现在去换衣服,你还是不许进来!绝对不许!”
周茜捏着豆子冲他晃了晃,用恶狠狠的表情威胁了他一通,然后逃进卧室。
飞快地套上衣服裤子,打开电脑开始搜索“怎么驱鬼”、“怎么消灭鬼”、“鬼怎么样才会魂飞魄散”,还在同城地区搜了一下“通灵人士”、“哪里卖符”、“上门驱鬼服务”等等,不分良莠摘取了很多信息,什么画符杀鸡刺破中指……时间允许就都试一下。
拽了随身的记事本出来乱七八糟写了十几条,抬头看整张纸都觉得有点荒唐可笑。
最荒唐的是一只鬼正坐在她的客厅里,就当是以毒攻毒吧。
有一条是说鬼留在人间都是因为有怨念,还说“鬼”这种东西就是生前精神力太强形成的信息体,怨念开解了鬼就不会作祟了。
周茜之前问过他生前的事,他一问三不知跟个白痴一样。
这种情况可能是死得很冤吗?都失忆了还有什么可怨念的?不能当个迷茫的游魂就好了吗?非要当吃人厉鬼。
一边恨恨地嘀咕,一边开始搜索这个公寓楼所在城区的相关新闻,按照他出现时候的造型估算了一下,把日期扩展到过去十几年间。查找的工程量有点大,少说耗费了半个多钟头了,好怕他忽然出现在卧室里进行新一次吃她的尝试。
周茜瞄一眼门,瞄一眼电脑屏幕。
加多了几个凶案、事故、失踪、死亡之类的关键词,看到好多不忍卒读的新闻,附近街区有过煤气爆炸事故死了十几个人、有过情侣在出租屋里被分尸、有过酒驾导致的连环撞车、有过行人被盗窃团伙围殴致死,有过跳楼自杀喝药自杀戳了自己十几刀自杀……看下来简直不知道人类在干什么,要是真有怨念不散,这得塑造出来多少厉鬼。
他有可能牵涉其中的情况太多了,没有进一步的信息好难辨别究竟是因为哪一桩惨案死不瞑目,更别说给他开解了。
周茜唉声叹气地翻阅着,然后停在一条新闻上,大概是某种直觉让她停下了。
十五年前,有个大学生被人杀死在租住的公寓里,男生。可能是被入屋抢劫的人随机杀死的,割喉,割了好几刀,很惨的那种惨死。其中一个跟评的帖子提到凶案就发生在他们那栋楼里,特别吓人,还提供了楼名,刚好就是周茜目前所在的公寓楼。
新闻里面只写了受害人姓梁,点开所有相关的新闻链接,没有全名,也没有照片。
无从对比究竟是不是自己遇到的这只鬼。
如果,如果真的是他,那他是不是就是死在这间公寓里?周茜忽然打了个冷战,觉得房间里的温度有点低,凉飕飕的。
报道里面写那个被害人的血喷溅了一整面墙,地下也都淌着血。
抬头看了一眼房间的白墙和米色瓷砖地面,稍微放开一点想象力就觉得它们变得陌生而阴森,让人毛骨悚然。
“啊!”
周茜受不了自己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了,抓抓半干的头发,不想了,行动起来!
手机虽然摔烂了,好在现代人还有多种网络联系方式。可惜现在还是凌晨,人都不在线,给报社跑社会新闻的师兄留了言,请他帮忙找一下当年那个案件的资料,看能不能拿到受害人照片和详细信息。
之后也点开了爸爸妈妈的头像,打开了对话框,想了想还是关掉。能活下来再说吧!
坏手机在一边扔着,周茜把它拿起来,决定给它派点其它用途,用一个最简单的办法试试看他究竟是不是那个惨死的人的鬼。
她拿着手机站起来向外走,谨慎地推开一点门,他还在。
还是那样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正放着某个家庭伦理剧,一堆人伴着音乐又哭又叫又闹。他眼睛一直盯着似乎看得很专注,但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又像是完全没在看,鬼真是难以捉摸的东西。
周茜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边走进客厅一边装模作样地对着手机说:“梁先生吗?请问您是姓梁吗?哦哦,叫你小梁可以吗?小梁,小梁?小梁!姓梁的……”
没有反应。
他连看一眼周茜都懒得。
周茜对着手机演独角戏一路演到厨房,喊了十几个“梁”,然后发现自己好蠢。既然他失忆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当然不会对这个姓有反应。
刺探敌情失败了,没有关系。
还没有正式试验驱鬼方法,一样一样来,总有一样搞死他!
先翻出来剩下的面包片,强迫自己吃掉,必须补充能量不能再晕过去。烧了热水,给自己泡了杯浓茶,用来保持清醒。脑子里回忆着各种驱鬼大招,顺便偷偷从厨房门口斜眼看了一下沙发上的鬼,没有异常。
开始驱鬼!
飞快地把他那颗豆子掏出来在它上面洒了好多盐,没动静,用筷子夹起来放到火上面去烧,它很滑,一下没夹牢就掉进燃气灶的火盖里了。
周茜捏着两根筷子呆了一下,把筷子扔一边,端着茶杯盯着火苗慢慢喝。
喝完整杯茶,还是没有任何异常。
豆子在熊熊烈焰中纹丝不动,隔壁那只鬼也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本体正在被火烧火燎的样子,周茜默默判定了这个方法无效,关火。
“怎么不烧了?”
“浪费天然气。”
周茜顺嘴回答一句,然后觉得完蛋了。
声音是从肩侧稍后一点的位置发出来的,虽然他没有实体,但是依然能感觉到他就在身后站着,快要贴上来了。
脖子都僵掉了,只能转动眼珠向侧后方瞪过去,他的头歪过来凑在她的耳边,张了张口,幽幽的一丝丝凉意钻进耳朵里,头皮有点麻。
这次是要尝试从耳朵开始吃吗?
周茜捏起那颗豆子甩手直接向肩膀后面砸过去,没顾上看他,拉开抽屉抓了把水果刀出来紧紧握住转身对着他。手指痛得要命,捏豆子的大拇指和食指瞬间烫出两个大泡。
他果然没有被豆子吸收,只不过稍微错开了一点位置,保持着微微歪头的姿势看着她。
“一直烧也没有关系,给它多吸收点能量。”
不仅用姿势来气人,还要用语言来气人,继续沉默寡言不好吗!
周茜晃了晃手里面细细的一把水果刀,忽然发现他透露出来的信息的可怕之处,“你是说这个豆子可以直接从外界吸收能量,所以,所以你出现的时候会有降温?就是说你并不是一定要靠吃人吸收能量?”
“说过了,人体能提供的能量不多,只是顺便。”
“就是说,你其实不用吃人来维持你的生存,延续,作祟……不管是什么的鬼状态?你不吃人也没有什么问题对吧!”
“也有可能。”
“什么叫也有可能?”
“没有试过不吃。”
“试一下怎么样?”
“人类靠营养剂也可以维持生存,你要放弃吃饭吗?”他居然还学会反问句了,语气还越来越气人,一定是电视看多了!
“饭比营养剂便宜!而且好吃!你作为一只鬼有什么味觉吗?知道什么是美味吗?”
“虽然有很多人并不可口但是也有吃下去很愉快的。”
“你吃人是吃着玩吗!”
“大部分时候。”
周茜看着他说这句话时候一贯漠然的表情只觉得怒火中烧,咬咬牙,水果刀戳进中指指肚扎出来一小股鲜血,她举着手指头直直冲他眉心按过去。
第一滴血飞溅到他的一瞬间,他消失了。
客厅里的电视换了个频道,从家庭伦理剧变成了美食节目,他又端端正正坐回沙发上看制作红烧肉的教程。周茜呆呆地听着,从飞水听到炒糖色,在加入开水炖煮保持肉质滑嫩的环节猛地转身,趴在水槽上干呕了一阵。
“豆子记得捡起来拿好,再丢就看你洗澡。”他从客厅那边喊话。
“色鬼!”周茜边吐边骂回去。
他这个可耻的威胁还是挺有威慑力的,周茜伸手去捡豆子,然后一声惨叫,左手的两根手指头也被烫到打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