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盛开，清风爱来不来》古浅

18、 巴丹吉林沙漠（上）

　　棚内拍摄完成后，剧组开始转战外景——巴丹吉林沙漠。
　　巴丹吉林沙漠位于内蒙古自治区的西部，中国四大沙漠之一。沙漠中湖泊星罗密布，多达100多个。奇峰、鸣沙、湖泊、神泉，寺庙堪称巴丹吉林“五绝”。广袤无垠的沙漠与静谧神秘的湖泊和谐共生，吸引了大量游客的到来。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在风力的作用下沙脊如刃，黄色的沙山或高耸入云如沧海巨浪，或低缓平和如浩渺烟波，高低错落令人深陷其间无法自拔。远处有驼队在沙丘上前行，神秘的驼铃从远方阵阵传来。
　　林杉一行人到达巴丹吉林沙漠眼前便是这样的画面。诗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即便没有落日，大漠依旧美丽而令人生畏。沙化、风蚀，她的美历经雕琢，这是一位内涵丰韵的女子，她的美动人心魄。
　　大家并不是来观光旅行的，高效的运作几乎在他们双脚踏上流沙的同时，器械组、灯光组、化妆组皆以开始了。
　　Cidy手执剧本，上面有五颜六色的水彩做了不少标记，她一边看，一边念念有词，化妆师手上不停。
　　夏季沙漠里日照时间长，比起内陆炎热的气候，这里温度不高，但是阳光毒辣，分分钟晒到脱皮的地步。
　　于是所有的剧组人员长袖长裤，为了防止沙子钻进衣服里，少不得还要扎紧裤脚和袖口。听说女孩子放包里盖得严严实实的护手霜里都有沙子，真是无孔不入啊！
　　工作人员还好，有临时的棚子挡挡太阳，演员们就没有那么幸福了。他们不仅仅没有必要的防嗮，为了配合剧情的发展，还要暴露在阳光下做着各种动作。
　　今日这场戏是：沐汐和父亲沐阳从繁盛的都城里双手被缚，一路被带到了动荡不安的边境战场。
　　风餐露宿，麻绳捆绑的双手磨出了一圈圈的血泡，衣裳褴褛，薄薄的鞋底也被踩了个底朝天。这是沐汐出生以来最狼狈不堪的一刻。
　　众人赶路赶到实在走不动，才得以休息，疲累之间，一梦仿佛又回到了京都的小铺内，只是睁开眼却还是满眼的黄沙。
　　十六岁的沐汐有时会想这是不是就是人们所说的世事无常，如同在黑暗中行走，哪怕再小心也会一脚踏空，瞬间跌落到无底的黑洞里。
　　只叹：“生不逢时！”
　　一路上，去了大半的人，刘大嫂和他的孩子也死在了沙漠里，汐儿记得他们最后是带着笑走得，仿佛解脱了束缚。
　　活着的人继续赶路，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到达。在流沙之间汐儿总会踩滑，整个人都跌倒，好几次拖慢了队伍，每一次前方都会有一道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不用抬头都知道那是阿爹。
　　连阿爹都在害怕了。
　　那目光仿佛化作了一双无形的大手托起她的身子，汐儿不好意思笑笑：“鞋底子薄了，脚下借不到力。”众人这才回过头去。
　　半月来，父女俩没有说上一句话，汐儿只能每日望着前头的身影，她的鞋子比自己脚下的更加破烂，但他的背脊却依旧挺直。
　　只要阿爹在，我就不可以倒下！
　　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在危难面前只知残害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让无辜成为踏脚石。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的灾难终会到来。
　　拍摄尽量贴近小说，除了几个群演的小意外以外，Cidy的情绪很到位。
　　几天的接触过来，林杉发现cidy这个有着素净鹅蛋脸庞的女孩，有着骨子里的坚韧。她不仅样貌出众，为人谦逊，很能放下身段去学习，她在努力的和小说里的沐汐接近。
　　吴立同志高举场记板，清脆的响声，预示着沙漠第一场戏的结束。
　　这时远处一辆吉普车乘风破浪而来，四轮漂移，车轮带起一阵沙雾，帅气地停在了众人面前。
　　“哎哎，伙计这里可不能停车啊！烦请移轮。”吴立赶忙上前，这一吆喝大家的注意力都到了这不速之客的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驾驶室里走下来一位长腿欧巴，黑超遮面，嘴角高高扬起，下巴线条轻蔑。这人是谁？好大的气场啊！
　　副驾驶室下来的竟是斯斯文文的黄妈——黄泽天，这么一看大家都能猜到旁边这位故作玄虚的人是谁了。
　　果然，对方摘了又大又酷的黑超，随意的挂在指间，长身斜靠在车门上，脸上依旧是坏坏痞痞的笑：“大家伙，要不要带些好吃的啊？”
　　顿时人群沸腾了,进入沙漠以来大家又是方便面、压缩饼干、面包、巧克力,公司安排的便当千年难变,吃厌了只觉得反胃,但毕竟是来工作不是来旅游的,饶是有再多的怨言,却也没提过一字半句。
　　这下子黎夕一呼自然百应。
　　“黎夕老师，您这是准备出门吗？”吴立的狗腿本质暴露无遗，林子记得他带黎夕来她的公寓那天，飞扬跋扈的不行，现在啧啧，连个铺垫也没有直接抱大腿了。
　　“今天没我的戏，出去溜达溜达。”
　　“小的听说，西北的羊肉乃一绝，我就替大家开个口。”听吴立这么一说，林子也是好奇还知道“谦逊”啦。
　　“说吧。”黎夕没有多想，但林子知道吴立嘴里吐不出象牙，指不定就狮子大开口。
　　果然，只听吴立道：“羔羊肉、黄焖羊肉、清汤羊肉、羊肉垫卷、羊杂碎汤、烤全羊、羊背子。”这家伙是准备敲竹杠吗？
　　化妆师小丽不答应了：“敢情都是你们大老爷们喜欢的，也不整几个我们小姑娘喜欢的，黎老大您可得雨露均沾啊？”
　　“雨露均沾”林子记得这个词的前缀一般都是“皇上”，脑海里顿时浮现梳着旗头的女子，叉着不盈一握的腰身，芊芊玉指遥遥一指：“皇上，您可定要雨露均沾、恩泽后宫啊！”娇蛮、可爱，林子这么一想，就犯起了职业病，不可自拔地陷在了想象里。
　　“大家都有，都有。”“皇上”依旧笑意盈盈，脸上并没有显露烦躁。
　　“我们难得来一趟内蒙古，也想尝一尝蒙古小吃：奶酪，其旦，煎饺，炒米，酸羊奶。”
　　的确，的确。
　　“Jim老师要不要尝尝皮囊奶酒？”皮囊奶酒即马奶酒，有驱寒、活血、舒筋、补肾、健胃、养脾，强骨的功效，被称为紫玉浆、天王浆，是蒙古八珍之一。
　　“蒙倒驴给我来一瓶吧！”Jim 心里已有所爱，毫不犹豫就选了。蒙倒驴酒精度数60到75度，是蒙古族自家所酿的烈酒。
　　Jim此话一出，在场的男生们各个蠢蠢欲动，对于这些喝惯了青岛纯生的小青年们，草原白酒闷倒驴可是传说中的宝物，市面上假酒众多，如果黎夕能带来，大家能尝尝自是极好的。
　　“黎大大给我们也带一瓶吧？”
　　“是啊是啊！”人群开始欢呼起来。
　　“那就要问导演了？”黎夕把问题抛向了林杉，嘴角露出奸计得逞的狡诈笑容来。
　　林杉被他闪亮洁白的牙齿晃到了，反应了一会儿才说到：“喝酒误事，大家应以工作为重。”
　　“切！”全场男士嘘声一片。
　　此时正在棚内休息的Cidy说道：“我请大家喝冰啤酒，黎夕前辈的蒙倒驴让他批发几箱，留到杀青宴，大家伙喝个痛快，怎么样啊？”
　　Cidy振臂一呼，成功挽救了现场的氛围，颇有些义薄云天之气。
　　“Cidy你这不是为难前辈我吗？”黎夕一脸苦笑。
　　“还有前辈您搞定不了的吗？”Cidy 露出狡黠的笑容来，林子突然觉得这是否就是一物降一物。
　　“林导，可有什么想吃的？”黎夕转头问林杉，声音依旧带着爽朗的笑意。
　　“我和大家一样。”林子少有挑食的时候，这也是实话。众人本以为跟着林杉会有肉吃，没想到她是个素食主义者。
　　黎夕耸耸肩，挥别众人：“大家好好干活，收工后就有好吃的了。
　　嗷嗷待哺的娃娃们用行动印证了黎夕的这句话，归家的父亲用美食收获了母亲失去的失地。此乃亘古不变的真理啊。主演加群演加后勤人员，四十多号人的大部队，听者人人有份，结果竟全员加速中，提前高效完成了任务。众人虽饥肠辘辘，却也各个留着肚子准备解开裤腰带好好地饱餐一顿。
　　林子看了看早上黎夕那辆吉普车离开的方向，沙漠一望无际，天边连个海市蜃楼也没有，要不再赶个几分钟，弄几个片花什么的，但想想会不会被这群饿昏的家伙群起而攻之？林子摸摸自己的脖子，什么时候自个也有了奸商的潜能。
　　演员们开始卸妆，Cidy的助理从保姆车上搬下了一箱箱的啤酒来，这群狼看见啤酒就跟看见亲娘一般，欢呼着就跑了上来。
　　唯有Jim大叔还在高架台上漫不经心地不肯下来。高架台就像古代的瞭望台一样，兴许他也在期待某人的到来，只是老大叔含蓄而不外露。
　　所谓站得高看得远，Jim的摄像机和林子面前的监视器连在一起，林子不让人收机，趁着这会儿功夫她还想看看回放。
　　北京时间17：00整，沙漠里的阳光依旧明亮而炽热，它在向初入此地的人们炫耀着自己傲然的活力。
　　Jim的摄像机也没有关机，还在传输着画面。简易棚内林子看见美丽的沙地上，沙纹如波光粼粼，远处延绵不绝的沙丘是滔天巨浪。
　　太阳西斜，沙脊为岭，沙漠或沐浴阳光，或庇护阴凉。阴阳之分犹如一幅沉默的水墨画卷。可是你偏又知道它是活的。侧耳倾听沙子不绝滑落的轰鸣声响彻数里，每分每秒它都在毁灭，也在重生。
　　林子看到镜头里有一处沙地，正在被狂风吹袭。Jim也留意到了，他拉近镜头，鸟瞰的视野下，只见狂风拂境，细腻的沙石随风起舞，风沙如烟雾缭绕，画面朦胧成九天仙境，唯有高高的沙脊由远及近蜿蜒到天边，自然天成的曲线美令人折服。
　　原来Jim在等这一刻，凌绝顶览山小。
　　沙漠的片花有了，而且还是这么的高大上。
　　林子再一看，整个拍摄营地里众人已经迅速收拾好了随行的东西，只差没拿出锅碗瓢盆来一字排开，这群没有节操的人类啊。
　　主角终于在万众翘首下驾着吉普车而来。Oh,my ladygaga!他身后竟然跟着一个车队。
　　顿时远处风沙弥漫。
　　“黎夕回来了。”林子不过说了这么一句话，五个字，整个营地沸腾了，人们欢呼而起，夹道相迎。
　　听吴立同志说，黎夕曾经带着剧组300多号人请了米其林三星的餐厅，绝对的包场！
　　吉普车后头是大型卡车，车队上陆陆续续搬下来平底锅、炖锅、炉子、烤肉架、桌椅板凳，五只大活羊，于是林子相信了羔羊肉、黄焖羊肉、清汤羊肉、羊肉垫卷、羊杂碎汤、烤全羊、羊背子，都是有可能的。
　　完全是开露天Party的节奏啊，会玩，果真会玩！
　　“大家一起帮忙，争取早点开席！”黄妈振臂一呼，早有火热的汉子一哄而上，抬桌子的抬桌子，架烤炉的架烤炉。
　　黎夕准备了一些干果甜点，女生们早就开始摆盘。烧烤的经验人人都有，放了炭火的烤架早已发红，当地的厨师大手一握一手控制几十个烤串，一手翻转，一手撒调料，几个耐不住性子的也上手操作。
　　不一会儿各种口味的烤串就新鲜出炉了，大家伙呼朋引伴，烤串被抢夺一空，有人一吃完就把小钢串子随手一扔，颇为豪情。
　　“大家记得垃圾不要乱扔，罚款我可不出哦！”黎夕适时的提醒。
　　林子拿着几个塑料袋，人手一个发着，口中念念有词：“蒙古人彪悍人人腰间带刀，这儿又是景区，新加坡那里乱扔垃圾，可是会被鞭刑的，各位可担着点。”
　　林子这番话浇熄了不少人的兴致，“林导，你可真没劲。”也有人弯下身子拾起自己扔下的垃圾。
　　“我这可是大实话，出门在外自然得小心。要是真的起了冲突，我可是会把人直接交出去的，可别说我不仗义。”林杉少有长篇大论的时候，这般神神叨叨，尤其是后半句唬的人喉咙里的肉都不敢吞了。
　　黎夕在一旁忍不住捂嘴偷笑。
　　“也别喝醉了，明早还要六点开工。”林子一眼就瞧见了人堆里已经有些酒气上脸的小吴。
　　“林导，你这一说，还有啥生活的盼头啊！”器械组的几个180的小伙子不乐意了。
　　“盼头自然是有的，别忘了咱的杀青宴，到时候我陪大家一醉方休。”
　　见林子这么说了几个小伙子不怀好意的互相传递着眼中的讯息，准备着那一天的“报仇雪恨”。
　　一直没说话的Jim突然发话道：“林丫头，别唠叨了，到这来吃烤串。”
　　Jim一发话，林子就屁颠屁颠地跑到他的跟前来。
　　“林丫头”倒是个好称呼，林子坐在Jim身边，顿时安安静静了。
　　人群如蒙大赦，又闹了起来。酒足饭饱，男男女女在沙地上追逐打闹，Cidy也加入其中。也有三五好友凹造型摆pose，拍照留念，充当一回游客。
　　林子不知道这些脸上洋溢微笑的年轻脸庞是否会有梦想，现在这条路是否就是他们人生的方向。穷开心，得过且过也很好，让快乐纯粹一点，装模作样不如把酒欢歌。
　　太阳躲在了如絮的云层后面，渲染了一幅烫金的画面，天边火烧云，沙漠依旧沉静而美好，不知谁放起了音乐。
　　“有多久没见你
　　以为你在哪里
　　原来就住在我心底
　　陪伴着我的呼吸
　　有多远的距离
　　以为闻不到你气息
　　谁知道你背影这么长
　　回头就看到你
　　过去让它过去
　　来不及
　　从头喜欢你
　　白云缠绕着蓝天
　　如果不能够永远走在一起
　　也至少给我们
　　怀念的勇气
　　拥抱的权力
　　好让你明白
　　我心动的痕迹
　　总是想再见你
　　还试着打探你的消息
　　原来你就住在我的身体
　　守护我的回忆
　　你就在那里”
　　一望无际的黄沙，霞光如火的天空，欢声笑语的人们，还有这如同乐器一般美丽的歌喉，好美啊。
　　她感叹于天时地利人和的一切，欣喜沉醉。林子的目光不由地循声而去，就这么看到了他，穿着白色工字背心的男人，手臂肌肉线条优美，他仰面躺在沙地上，带着黑超墨镜，他的手机单曲循环着这首歌。有女生偷偷地拿手机拍他，然后兴奋地跑开。
　　赏心悦目的男人，行走的荷尔蒙。
　　“有多久没见你
　　以为你在哪里
　　原来就住在我心底
　　陪伴着我的呼吸
　　有多远的距离
　　以为闻不到你气息
　　谁知道你背影这么长
　　回头就看到你
　　过去让它过去
　　来不及
　　从头喜欢你
　　白云缠绕着蓝天
　　如果不能够永远走在一起
　　也至少给我们
　　怀念的勇气
　　拥抱的权力
　　好让你明白
　　我心动的痕迹
　　总是想再见你
　　还试着打探你的消息
　　原来你就住在我的身体
　　守护我的回忆
　　你就在那里”
　　有些歌受人追捧，并不仅仅因为歌者的嗓音，也有歌词的功劳。那些文字无端契合了曾经美好的岁月。
　　喜欢一个人，以卑微的姿势祈愿。无论你是谁，喜欢了爱上了，就是劫难。
　　何其有幸，配成双。如果能够相伴，故事的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比起其他人薄纱蒙面对阳光避恐不及，他却无遮无挡地将自己这张绝世容颜暴露在阳光下，有恃无恐。也许上帝在面对这张脸时，也会心存怜惜吧。
　　他有他的故事，那个故事里是否也有一个美好的她。
　　林子双手伸入温暖细小的沙砾中，轻轻地捧起一抔黄沙，摊开手心，有风带出扇形的一圈沙雾，那些留不住的都随风而去了，依旧在掌心的深埋在掌纹里。
　　黎夕感觉有一道热切的视线，睁开眼只看到那里坐着一个小女孩，是纤瘦的林杉，她一个人玩着沙子，与外界格格不入。
　　他的直觉出错了？黎夕望着林杉，她的长发随意的绾成一个小山包，十指素净纤长，侧脸的轮廓在黄沙的映衬下不可思议地带了一丝秀丽。不知是不是被身边的音乐感染了，这美丽带着忧愁。
　　黎夕记得她在发布会上的锋芒毕露，不容相让；记得她在心肺复苏时的严肃认真，还有这一刻化在眉宇间的失落伤感。
　　黎夕曾说过这是一个喜形于色的女人，她不懂娱乐圈的规则，大赤赤地出现，她不会伪装，与她面对面时，你会发现自己好像会被她的气场影响，忘记了一贯的处世之道。
　　人群依旧在欢闹，沙漠日不落，这快乐也不落幕。
　　人群里，Jim吸尽指间最后一丝火星，拿出自己的随身相机。黎夕带来的蒙倒驴老爷子明明喝了不少，却还有一半在瓶中。
　　只见他和两个造型师都带上各自的工具朝着一辆Jeep而去，看这样子难道是去采风吗？林子突然有一股冲动，脚步不停地追了上去。
　　“Jim，我能一起去吗？”长这么大，头一回来沙漠，她也想出去看看。
　　黎夕穿上了橙色的冲锋衣，背着行囊也往这边来了。
　　造型师小王和化妆师小丽是一对情侣，小丽也笑着对Jim说道：“林导想去，我们就捎上她吧！”
　　“我可不会带没用的人。”Jim一张嘴满口的酒气，看来有些醉了。
　　小丽拍着胸膛替林子不值：“咱林导可是会急救的。”
　　“哼，小丫头片子，你这是在诅咒谁啊？”
　　小丽也不经过Jim的同意，直接就把林子拽上了车：“小丫头可不敢。”
　　一边又低声和林子说道：“别和喝醉酒的老头争，没劲的很。”
　　小丽、林子坐后座，小王放了东西在后备箱，之后才坐上来，后座三个人刚好坐满。Jim坐副驾驶，开车的却是黎夕。
　　“小丽，你那里有晕车药吗？给林导吃一片吧。”黎夕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道。
　　“有的，有的。”小丽打开随行的背包，拿出一瓶水和一板药，“还好黎大大提醒，我都忘了。”
　　“我不晕车的，没关系。”林子推拒。
　　“林导你还是吃了吧。不是我们不信你的能力，实在是沙漠里的路难行，没开出一公里，你就得把刚才吃的东西全给吐出来。”
　　“这么夸张。”林子见小丽一直拿着水和药，好心一片，再推脱就是她的错了，林子笑着吃了。
　　“赶紧的！”喝醉酒的Jim火气更大了，眉头皱成川字。
　　黎夕看林子喝完水盖上了矿泉水瓶，这才一踩油门，吉普车一下开出老远。
　　那一天是林子第一次坐偶像的车子，却是印象深刻到回想起来就双腿发软。
　　高低起伏的沙丘上，车厢里左右颠簸的厉害，林子只得牢牢握着车顶侧边的把手，将自己整个人的重量压向了一边。
　　眼前时而是一段长长的上行爬坡路，时而又是看不到路面的向下俯冲。分明就是过山车的节奏，一小时的车程就像在水深火热里过了千年。
　　身边的情侣抱作一团，小王紧紧的搂着小丽，而小丽则是一头扎进小王的胸膛里，不知道是难受的一语不发，还是甜蜜的一语不发。前排老爷子借着酒意呼噜震天。
　　林子感觉到了后悔，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是自己要跟来的。头部稍稍的移动方位就会引发眩晕感，她只得目视前方，企图用眼前的美景来麻醉腹部不断上涌的感觉。
　　“如果受不了，我就停一会儿，你可以休息一下再上车。”黎夕目视前方，后脑勺仿佛长着一双眼睛一样。
　　她面容苍白，难受的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摇头。
　　“很快就到了，你会觉得不虚此行的。”他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弥漫开来，犹如最神奇的药物，轻而易举地抚平了她的难受，而在这之前，她要用极大的注意力来克制它。
　　黎夕没有骗她，漫天黄沙的视线里，偶尔会有一两个小湖泊，如同一小块的蓝宝石镶嵌在大漠里，直到一大片的海子，平开铺陈在林子的眼前，侵占她所有的视线。温婉美丽的海子，如同碧蓝的天空颠倒了方向。景观的巨大改变，让林子差点忘了这是在沙漠里。
　　一到达目的地，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连体的情侣终于彼此独立，醉酒的Jim自动醒来。林子的双脚踏上黄沙上时，都还有头重脚轻的眩晕感。
　　小丽兴奋地朝着海子跑去，还不忘频频回头大声招呼身后的他们。
　　“给我回来！”Jim一声狮子吼，叫住了前头的女人，“你当是来玩的啊！赶紧给林丫头化妆。”
　　“给我化妆，为什么啊！”林杉以为是晕车的后遗症，她幻听了吗？
　　“要么化，要么滚蛋！”Jim抱着酒瓶，坐在沙地上。
　　“你来当他的模特，Jim给你拍照。”小王从后备箱里拿出简易折叠椅，黎夕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到椅子里。
　　“可是我不会，我从来没做过。”林子只觉得身下的椅子都是烫人的。
　　“谁都有第一次，没关系的。”黎夕循循善诱。
　　林子只是来蹭玩的，却不小心成了主角。
　　小丽也从沙地里一路跑了过来，情侣档一个做造型，一个负责妆容。
　　“我们带的服装是男生的，怎么办？”小丽突然想到。
　　“改！”Jim调着相机，这一刻他又回到了不苟言笑的状态。
　　“为什么服装是男生的？”林子想不通。
　　“因为模特本来是黎夕。”小丽笑得无知无害。
　　林子看到黎夕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碧蓝的海子旁，正拿出手机到处狂拍，俨然就是另一个小丽。
　　男神这么爱玩，她竟一点也不知道。
　　小王手法娴熟地拉直了林子的长发，顺道还将发尾做了修剪，林子想了想幸好昨晚挣扎了半天，决定把头发给洗了，否则无法想象小王那一手的油腻。
　　小丽摸着她的脸嬉笑道：“林导，女人的皮肤可是得好好护理的，否则会老得很快的，尤其是在沙漠里，更要注意防晒和补水……”
　　“小丽别叫我林导了，‘林导林导’听着和‘领导领导’一样，叫我小林或者林子吧！”林子打断她的涛涛不绝，心里却是惴惴不安害怕搞砸了Jim的大事。
　　半小时不到，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淡妆红唇的少女。
　　“Jim说了，一个字‘艳’！”
　　形同素颜的淡妆，衬托出她清丽的五官来，浓艳的大红唇，透着一股不容相让的侵略感。
　　“林导真是天生丽质啊！”一向不多言的小王也开口赞叹道。
　　“换上衣服一定更美。”小丽拉着她就进了车里。
　　林子见到那一袭红装时，这才明白Jim口里的“艳”真的是彻头彻尾，不过好在这件衣服是保守的汉服，不以暴露取胜。
　　宽大的男式汉服要临时改成女款，林子出了车子，站在车旁，让小丽做最后的修改。
　　小丽同志对古代服饰深有研究，三下两下就将这件衣服直接改成了拖地的女款曲裾深衣。
　　“老爷子，怎么样啊，快来看一下！”小丽吆喝着唤来Jim。
　　黎夕逛了一圈的海子，一回头就看见沙丘上站着一个红衣少女，她背光而立，看不清容貌，但他知道那就是林杉。
　　他向她跑近，渐渐看清她精致的眉眼，嫣红的唇瓣，林子骨子里的冷艳在小丽高超的化妆下绽放。只是表情里的呆萌无措却是与最终的想象相差极大。
　　果然Jim皱起了眉头：“临场改模特，真是大忌啊！”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Jim你的风格。”黎夕双手环胸，审视着眼前不一样的林杉，一块上好的璞玉错过不是很可惜吗？“挖掘模特的潜在魅力，将人物打造出不一样的感觉，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是很有意思吗？”
　　黎夕的眼里是跃跃欲试的火苗，他用了“挖掘”这词，林子预感到了拍摄的艰辛，欲哭无泪，真是上了贼船啊！
　　这是种被光明正大算计的感觉。
　　“你小子说的话，怎么就这么合老爷子的心思呢？”
　　“哪里，哪里，老爷子说笑了。”黎夕和Jim两个人相互夸来夸去，在林杉的眼里颇有些贼眉鼠眼的味道。
　　林杉此刻内心叫嚣着：“放我走！”她的灵魂已经绕着这个海子跑了不下十圈，小脸顿时皱作一团，一脸的怨恨。
　　“小姑娘，别怕。”黎夕揉揉她的长发，脸上洋溢着邻家大男孩的笑容。
　　为什么她觉得黎夕有一种看好戏的感觉，他眉眼间的笑意让人有一种极度不可靠的感觉。
　　“林丫头，你只要照着我说的去做就好，下去吧！”
　　林杉看了看Jim指的方向，碧蓝的海子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我……不会游泳。”
　　“噗！”黎夕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捂住脸以求遮住脸上过分放大的笑容来，“抱歉抱歉。”
　　这一刻，林子真想狠狠踩他一脚，让他不要笑得太开心。
　　“我又没要你去水里。”Jim狠狠掐灭了烟头，而且还是用指尖，“罢了罢了，你自我发挥就好，足够冷艳就行。”
　　“自我发挥”这不是更难了吗？林子宁可他提出诸多要求，她只要照着做就好，“自我发挥”等同于点菜的时候说“随便”，其实是一件相当给对方压力的事。
　　情侣档对着她握拳比“加油”，便去了海子的另一边享受她们的二人世界去了。
　　Jim大步后退，举着相机，准备随时捕捉。
　　黎夕与他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确保自己不会影响Jim，安然而立，眼神望着林子是一种鼓励，模样看着还算正常。
　　林杉向海子走去，拖地的长裙在沙地上蜿蜒出一道道美丽的曲线。
　　“肩膀放松，抬起头，看着我！”Jim命令道。
　　“咔嚓！”林杉没有准备好，这一声咔嚓如同惩罚，也是当头棒喝！
　　“表情！”
　　林子木讷地停在原地，她的表情怎么了？
　　Jim放下了相机，不满意模特的表现。
　　黎夕赶忙跑上前，充当起了讲解员。
　　“Jim的要求是‘艳’，你不是小说家吗？你试想一下，一个红衣女子孤身一人走在漫无边际的沙漠里，她为何而来？联系主题她不会是迷路，相反的，这片沙漠只是烘托她的背景，只是背景你懂吗？这里根本就对她造成不了威胁。”
　　“她是侠女吗？”林子被黎夕的话带入了想象。
　　“也许有可能！”黎夕对她的反应还比较满意。
　　“好，我知道了。”
　　黎夕退开来，到了Jim的身边。
　　Jim伏低身子，趴在沙地上，向上一个俯拍。
　　沙漠里光线充足，好好利用如虎添翼。
　　有风吹来，带起她的裙摆和及腰的长发，那风强势而霸道，林子本能地想抬手，但又想到了摄影的主题，便硬着表情，眉都不皱眼也不眨，任风沙直扑面颊而来。
　　“咔嚓”定格。
　　“放轻松，放轻松。”黎夕赞叹于她表情到位，进入角色之快。
　　由下坡路走向低处的海子，Jim或抓近处的人物特写，或者跑到高处的沙丘上俯拍而下。
　　“小丽！”Jim早就发现了不务正业的化妆师，大声吼叫着：“补妆！”
　　一补完妆，小丽就火速消失。
　　画面里，林杉木然地维持着表情。Jim好几次都放下了相机：“向后倒！”
　　“现在？”林子知道自己应该无条件的服从，但是她的内心还不能成为一个称职的模特。
　　一个身影迅速地跑到林杉的身后，他蹲下身子，双手埋入黄沙中，一阵细细摸索，替她排查沙地里的有无坚硬的石块。
　　“都是沙子，你放心。”黎夕俯身到林子耳边说道。一说完就又跑到Jim身边，朝着她比着“加油”的手势。
　　阳光下他的鼻翼上有一层晶莹的汗珠。
　　他俨然成了她的小助理，为她鞍前马后。林子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说不出是什么来。
　　她向后靠去，双手大开成一字，像是仰躺在自家的席梦思上。
　　Jim开启了连拍模式，林子听着也是拍了四五张的样子。
　　终于林杉下到了海子旁，没有人能想象到干旱少雨的沙漠腹地里会有这么多的湖泊。
　　他们的到来更是打扰到了一群大雁，受到惊吓它们高高飞起，在黄沙的映衬下这一切显得那样不真实，湖泊旁边还有茂盛的芦苇荡。
　　“据说巴丹吉林沙漠底下有一张巨大的水网，水源来自500公里以外的祁连山，也有可能是青藏高原的冰雪消融，沙漠里也不是滴水难寻的。”看出她眼里的惊奇，黎夕解释道。
　　林子将放远的视线收回，落在了身旁的男子身上，她微微而笑作为回应。
　　黎夕立刻感觉到了心跳不稳，心里想到的只有四个字“卿本佳人。”
　　Jim让林杉站在了芦苇旁。
　　几个必要的肢体调整后，林杉侧身而立，高腰的襟带，显得她的腰身不盈一握，娉婷而立身姿动人。
　　又是一声“咔嚓”。
　　Jim浏览着相机里的照片，镜头一离开，林杉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喘气了，不料Jim又皱起了眉头。
　　“小黎，要不要你也入镜一下？”
　　“要怎么做？”黎夕倒也快人快语。
　　“你俩一起进芦苇荡。”
　　林子有些错愕，Jim是行动派，想到什么就要去做，直接赶着两个人就进去了。
　　黎夕也没反应过来，差点要撞上身后的林杉。
　　“老师，你慢着点，不急于这一会儿。”
　　林杉躲在黎夕后头，竟觉得此刻的彼此就像旧时代不敢光明正大走在一起的男女，心下也觉得好玩，不觉得眼里也沾染上了笑意。
　　“小黎你站这头，林杉站那头。”刚好芦苇荡里有一处空地，两个人被分开两边。
　　“古时候秀才在荒野里遇见了狐妖，被美貌所惑，一路跟随，终于被发现，怯怯的上去作揖。”老头子迂腐的脑袋里，都是什么人设啊！
　　“老师，什么时候侠女成了狐妖啊？”林子觉得委屈，更替那些话本里的狐妖委屈，简直是侮辱了美丽的山精妖怪。
　　“我可没说过你是侠女。”老头子耍起了无赖。
　　此番已是日暮西斜，沙漠里的阳光已经隐去了大半。
　　“好，我们开始吧。”黎夕不愿意耽搁时间，一入夜，沙漠里的温差就会加大，行事更加不便。
　　不愧是演戏多年的人，黎夕双手作揖，向着不远处的林杉微俯下身子，对面的他剑眉星目，俊朗非凡。
　　林子明知剧本如此，心下却是大惊。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曾经幻想过这一场景，亦或者在梦里。她是女主角，她深爱的男子就是男主角。
　　女子终于看清了身后跟随的男人。一介书生，本就平凡，可他眉宇间的真挚与倾慕，却是那样无遮无掩。女子愣在原地，反倒令她失了斥责他的先机。
　　Jim相机快门不断，定格下他的翩翩君子，还有她眼里的潋滟微光。
　　故事到这，刚刚好。
　　黎夕在离开芦苇荡时踩碎了不少大雁蛋，蛋黄染黄了他的裤脚，看着就像不明物体。
　　林杉换好衣服，才知道那对情侣档早就抛下他们三人，不知去哪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