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盛开，清风爱来不来》古浅

17、突生事故

　　拍摄紧锣密鼓的展开，林子戴着厚厚的眼镜，暴晒在阳光下，紧紧地盯着每一个镜头。
　　第一天的照面，她已经清楚了摄影师Jim 的火爆脾气。这个已经满头白发的男人，常年叼着一支烟，眉眼间皱纹如同刀刻，眼神阴鸷时时透着一股杀气。
　　吴立悄悄告诉她，Jim的脾气是圈里出了名的，他早年自己背着单反游走在香港街头，不知拍下了多少优秀的作品，他就是那种拿奖拿到手软的人，在圈里极负盛名，有着恃才傲物的资本，所有人见他都会恭称一声老师。
　　Jim要求极高，对自己也对别人。所以对于第一天林杉踩点到达片场的行径几乎令他气炸了。林杉后来登门拜访，甚至于赔礼道歉，也被挡在了门口。
　　“‘圈外人’又来了。”几个年轻的演员，躲在一头的凉荫下，拿她当笑话。
　　“跟个书呆子一样。”
　　……
　　这样的闲言碎语，林子偶尔路过时便能听到。她却装作自己并没有听到的样子，开始和他们打起了招呼。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人不记小人过。她不会浪费自己的精力在不值得的事情上。
　　她也逐渐明白打好上下关系的重要性，毕竟这是一个团体。但也总有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一呼而百应。譬如男神——黎夕。
　　“黎夕，是黎夕上场了！”人群里小小地雀跃了。
　　透过镜头，黎夕穿着古装坐在高头大马上，冠面如玉，疏离冷淡。
　　几个远镜头捕捉完毕，“卡！下一场人员，化妆师补妆！”自带光环的人，林杉低下头避其锋芒，做着自己的整理和记录。
　　她也在进步不是吗？
　　这是林子进组后的第七天，刚好一周了。她终于可以绝对利落地说出“卡！”这个字了。
　　全力投入工作的她，收敛了一见到帅哥就阵脚大乱的心性，严谨到滴水不漏。
　　林子头脑里一个人的想象，轻易的被片场还原。唯美的画面Jim将它们一一录进了机子里。林子发现Jim大大弥补了她作为导演的先天不足，他的专业与她如虎添翼。林杉更加地心服口服。
　　片场的环境几乎可以说是恶劣。林子偶尔还可以坐在棚里，吹吹迷你小风扇，而演员们却不得不里三层外三层地穿着厚实的戏服，顶着聚光灯，做着或奔跑或打斗的激烈动作。
　　林子怎么都没想到电视剧美轮美奂的场景在现实中竟然是这般煎熬之下一点一点的拍出来的。
　　那年，刚好是50年一遇的酷暑，影视基地里火炉一般。投资方给的资金有限，剧组不可能因为天气原因推迟拍摄计划，甚至于更要加快进度，所以才会有夏穿棉袄，冬天跳湖的场景，而所有人对于这样的现状不发一点牢骚，每一个人都很敬业。
　　黎夕、张扬、Cidy等几个主演纷纷自掏腰包轮流给剧组工作人员准备绿豆汤、藿香正气水以及冷饮。
　　林杉一边在心里喟叹，一边抹着额头的汗珠，心里想着绝对不能拖大家的后腿。
　　棚内拍摄比外景更加苦不堪言，棚里空气闷热，到处都是燥热加汗水酸臭味，连Jim都光着膀子上场了。
　　林杉盯着监视器，脸颊边的汗水带着镜框的金属气息，一阵阵地酸涩着她的太阳穴。Jim收了烟也决定一鼓作气。没戏的演员大都跑到保姆车内，开足空调纳凉。
　　棚里散布着几块大冰块，这下子也只剩下一滩温水了。
　　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在忍着，忍到收工。
　　安静的片场只剩下鼓风机运作的声响。突然镜头里一下子涌出了许多人，混乱的人群四散开来，耳麦里传来刺耳的尖叫声。林子从监视器里抬起一张汗涔涔的脸来。
　　“有人晕倒了！”林杉立刻扔了耳麦，逆着人流冲了上来，只见一个小伙子平头赤膊，一张脸和身上红得和大虾一样，此时他正仰躺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地面温度也是烫的灼人，大哥他不会脑抽了想躺地上凉快。
　　有相识的人大喊他的名字：“小徐！小徐！快醒醒！”
　　林子拨开人群，直接跪在他的身旁，伸手一碰他的皮肤。好家伙，这么烫，在他的胸膛上打个鸡蛋都能摊熟！
　　“快醒醒，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林杉拍击着他两侧的肩膀，迅速搭上他的右手脉搏，脉搏极慢；再俯下身子，脸靠在他的鼻翼边，侧头观察他的胸廓，胸廓没有起伏。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林杉抬起头来神色慌张，朝着人群大喊。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Jim也觉出了不寻常：“还不打电话！”他一发话，大家纷纷掏出手机来，打起了救护车。
　　心脏停搏！
　　曾经从医的经历令她快速做出了判断。林杉当机立断双手掌根交叠，上肢垂直压在了小伙子的胸口上。
　　“林老师他怎么了？”小吴也是一头雾水。
　　“心脏停了。”林杉顾不得多说什么，语气平淡。
　　“哦，心脏停了。”小吴同志还没觉出这句话的严重性，呆呆地重复林杉的话。他侧着脑袋，刚好看见了身旁Jim脸上凝重的表情，Jim也听得一清二楚骂道：“该死的！”
　　“那…那要怎么办！”小吴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面对他的手足无措，林子早已习以为常。她重复着手上的动作，默不作声。
　　心肺复苏，林杉一口气做完30个，抬起头来，眼神凌利喊道：“谁来帮我！”
　　院前心肺复苏，可以尽快的恢复病人的循环呼吸功能，但是它需要不间断的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并且争分夺秒，直到有进一步的高级生命支持的到来。
　　话头一落，她便捏着小伙子的鼻子，抬起他的脖颈。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深吸一口气，俯身往小伙子的嘴里吹气。
　　林杉一边注意着小伙子的胸廓有没有起伏，另一边又在心里念叨着：“特殊情况，不要介意我的口气啊！”
　　说实话，最近她有些上火。
　　两次人工呼吸刚刚做好，只见一条人影冲到了林子身边，那人毫不犹豫地跪在了林杉的对侧，做起了和林杉一样的心脏按压。
　　林杉脸上的汗水就像瀑布一样，她抬起头道谢。却是呆住了，眼前这个人还穿着银色的盔甲，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光芒。
　　取下头盔的他，冠发也还未摘掉，林子记得他的那场戏刚刚结束，现在应该是在化妆间里换装。
　　黎夕皱着眉头，他的力气比林杉要大上许多，效果也比她要好。黎夕曾经参加过一档野外求生节目，节目里培训过必要的急救手段，心肺复苏他也学过。
　　“救护车多久能来？”黎夕一边做着，一边大声地喊道。
　　“H市的救护车最多30分钟到！”是黎夕的助理黄泽天。
　　这意味着他们必须连续不断地心肺复苏至少30分钟，在小徐没有醒来的情况下。
　　30分钟够一个人死N趟了。
　　林杉用手臂擦了把汗，整条手臂都湿了，“大家把大型的排风设备拿过来，东西出口大门敞开让自然风进来。其他人尽量先到外头去，无关紧要的设备先关掉，减少棚内的产热。”
　　人群听言，都自觉的按照林杉的吩咐去办了。小吴站在一旁也急得满头是汗，他连忙递了一张纸巾给林杉。
　　黎夕因为剧烈的流汗，脸上的妆都花了，气喘如牛紊乱了气息，林杉却觉得男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帅气。
　　“两分钟到了，我来！”林子已经做好准备，黎夕的手一离开胸壁，她就接力而上。
　　两分钟是施救者心脏按压的极限，再精力无穷的人，也会因为力气的不断流失，造成按压效果较前不足。
　　黎夕一把扯开身上的盔甲，双手朝后撑地，黄泽天立刻擦去他满脸的汗水。
　　心肺复苏很耗费体力，面前的女人很是瘦小，但每一次都不遗余力地去做。人工呼吸的那一幕仿佛还在眼前，她是那样的毅然决然。视觉带来的冲击，久久地在人们心里震荡，她没有察觉到片场里的抽气声，那是一种情不自禁的赞叹和惊讶。
　　有风从她的侧面吹来，吹动着她的发丝，她因为炎热红透的脸颊。
　　林子觉得，她和黎夕这样的配合，像极了还在医院里的日子，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全力以赴。
　　两个人一言不发的你来我往。救护车的汽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Jim火急火燎地带着救护车里的医生进了棚内，医生做了初步的检查，照了瞳孔。林子看着小伙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起伏的胸膛，淡淡道：“有希望。”
　　小吴万分崇拜地扶她起来，林子却突然腿一软，这下子她几乎脱力，身子往下坠去。
　　她的体力比以前真的差了太多了。
　　黎夕脚跟发力，本能地伸手去接，却还是敌不过小吴的近水楼台。这个178的小伙子，双臂一紧，就将她牢牢地托住了。
　　“导演！”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然后有人递来一瓶矿泉水，有人给她擦着汗珠。
　　这是她进组以来，第一声最真挚的“导演。”
　　医生一边让人把小徐抬出去，一边又给林杉检查，“没事，只是有点脱水了。”
　　林杉被小吴战战兢兢地扶到了椅子上：“林老师，快喝口水。”
　　“混蛋，你要给她喝盐水！”这一声火爆的脾气，不是Jim 还是谁。
　　“哦哦，我这就去！”吴立一得令，跑得不见了人影。
　　只剩Jim站在她的面前：“还行不行啊？”
　　“老师，给我10分钟，一定满血复活。”过度消耗体力，令她气若游丝。
　　“别死扛啊！”Jim从香烟盒里抖出一支烟来，又想起现在的林杉需要休息，便转身离开了。
　　林子往后靠去，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
　　好想洗个澡，好想有张床。
　　另一头的黎夕早就被他的小黄拎上了保姆车，“要你逞能！”黄泽天动作近乎粗鲁地扒着黎夕的衣服。
　　“弄坏要赔的。”黎夕有些无奈。
　　“咱还赔不起吗，你今天出得这身汗，都不知得多久才能补得来。”黎夕不禁要称呼他一句“黄妈”了。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伴，两个人既是朋友又是亲人。
　　“等会你有空了，去看看导演吧，她比我虚多了。”黄泽天给他手上的肌肉不停地按摩着。
　　“她那个小助理会鞍前马后地照顾她的，不需要你费心。”小黄在娱乐圈多年，早学会了不多管闲事。
　　“你又不是不知道，吴立入行没多久，性子毛躁，让他照顾人哪比得上你的体贴细致。”黎夕拣好听的讲。
　　“那是！”这一点他是不遑多让的。
　　“我得空就会去关照关照的，你就放心吧。”
　　“那好，我去冲个澡。还有几份稿子要背。”黎夕的保姆车是台改造后的房车，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车上备有淋浴间，对于他这种恨不得吃住在片场的人，自然是合适不过的。
　　“好吧，我去看看你心心念念的‘导演’，还活着吗？”小黄推开车门。
　　黎夕的车就停在棚外，小黄一打开车门就听到棚内传出林杉的声音：“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我们接着干，今天争取早点完成任务！”
　　“好！”众人异口同声的呼喊，气势如虹。
　　小黄转身准备关车门，就看到准备冲凉的某人，倚在车厢隔断墙上，目光远远地望向棚内。
　　那里有一个女人意气风发的脸庞。
　　“你确定那个女人还需要我的照顾吗？”小黄反问道，比之于炎热的室外他更留恋车内的冷气。
　　“算了吧。”黎夕转身离开，黄泽天忙不迭地爬上了保姆车。
　　黎夕流了一身的汗，赤身站在喷头下，水流顺着他贲张的肌肉线条滑落，眼前浮现出她跪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做心肺复苏的样子。两根如同竹竿一般细长的胳膊，倾尽全力的压迫对方的心脏。黎夕在一旁静静看着都觉得她的手要断了一般。明明平常就是个瘦弱的纸片人，明明在休息的时候喘息不止，却又能瞬间满血复活。
　　黎夕觉得自己对她太早下结论了。心性未定的孩子，拥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志气，也会在旁人试图夺走她的糖果时，被惹到跳脚，汗毛竖立进入警戒状态。
　　她也许在自己的领域风生水起，但对电影什么也不懂，却也敢只身闯入娱乐圈。这些天以来，她明知Jim对她不满，依旧主动与他沟通拍摄的细节，尽力地讨好。
　　她并不是玩票的心理，无论是电影还是人命她都拼尽全力，这样一个认真的女人他的评论，实在是一种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