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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残梦启 ...

  •   风静水不止。初冬的江水,远不是水的冷。而是细小的疼痛,凝结在肺腑的深处,表面上木了,内里却是撕心裂肺,如同刀划刻的感觉,肉破了,残连带肉丝还在继续撕扯。一刀,两刀……彻水就这样数着刀的数目,好让自己的意识不远去。刚才恶少年的一掌,倒是令他吐出了一口毒血,恢复了些许力气,但凭现在的三分力气七分酥软万斗不过那些恶汉。他只能除此下策。谋着忍了这一刻半刻,待那些恶汉离去,再上岸去。
      他这样盘算着,但是又担心那个抱在怀中单薄的少年,怕他撑不住这一劫。便不由得加了些力气,想要挂得更牢靠一点。不料那少年去莫名其妙的弓起背来,做了一个戒备的动作。
      岸边本就湿滑,少年一动,彻水失去了维持的气力,于是从岸边滑脱来。他赶忙用一只手挖住岸边伸出的一点根木,但另一只手却再也扣不住那少年。于是被唤作楚湮的便从彻水手中滑出,而在水中他没有喊出声音,只是惊恐的睁大了双眼,然后被水冲走……
      残梦,往往是深深的悲凉。不一定如洪水来袭,也不一定是冰天雪霁,只是一种心深处缓缓流过的冰线。若梦是美的,那么梦醒成空;若是不悦的,那么就当真发生过似的,徒生云翳。梦深处,泪横枕边湿。彻水便常梦一只细小精灵,单薄的翅膀,剔透的身体,总在梦中与他相伴。只是从不说话,大大的眼睛常含惊恐。而离开时往往是彻水最为疼痛的,它总要唤来满江的冰寒,然后瞬的远去,然后黑暗。彻水便如深处天池水底,浑身冰冷,大汗淋漓。如此如此,总是梦,却总是醒不来。

      终于一天,精灵离去的时候眼神少了惊恐,竟像是有了几分喜色。彻水觉得莫名,不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一阵剧痛从颈子传来,他忍不住一声惨叫。这一叫,他竟睁开了闭了眼。
      彻水甘愿这双眼睁不开,因为他一睁眼就看到了一个刺猬。他的面前摆着一面巨大的铜镜,而镜中则是刺猬一般的自己。他被用一种奇异的方法吊了起来,而全身三六五处穴位大部分钉入钢针,外露三寸,内入三寸。针尾系以南疆软金丝,而金丝连至炉火,竟被烧得通红。这样的刺猬,便是看看也觉得疼,更何况是身为刺猬。同钢针相接之处,已经被烤得熟透焦糊,于是屋子里弥漫着一种莫名的烤食味道。这味道不由得让彻水开始期盼有人给他一刀,或者他宁肯成为一只天灯,也不愿意当这样一只刺猬。
      这样的疼痛和恐惧纠缠之下,彻水稍稍动了一下,便是这一动,便触动了某个机关似的。所有的钢针都飕的被拔出,而且沿途将伤口烧灼闭合,于是针都掉了,彻水居然没有留一滴血。
      这时,他才发出第一声惨叫,因为原来喉头被钉入钢针,声音都发不得。惨叫一声之后,体内压制的疼痛有所缓解,彻水又慌不迭地发出第二声惨叫,可这惨叫还没有叫到一半,门却被一个人气势汹汹的踢开了。
      “道你是个斯文人,学起杀猪叫来却这么来劲,不愧是官家的千狗。”来人嘴里数落着,脸上却带着化不开的笑意。
      彻水一看之下,慌忙背转过身,双手遮掩,嘴里语不成句的说着话:
      “你……请自重……一个……有伤风化……”
      “有伤风化的是你吧?我可没有不穿衣服被烤得像只烧猪一样……”来人立马出言反驳,但是脸上也是微微一红,像是给彻水留情面似的背过身去,一面把个包袱抛过来。
      彻水忙接住,里面却是一件女人穿的棉袍。他的脸立刻因羞愤涨得通红:
      “你……你欺人太甚,为什么不在梦中将我一刀杀了,何苦要这个时候折辱于我……女子的衣服,我怎么穿得?”
      来人突然转过身来,怒气冲冲地骂道:
      “你这人不识好歹!我好心救你,好心给你衣服蔽体,你却说我折辱于你!你滚吧,袍子留下!不滚,我就赏你一刀!”
      有了包袱的遮挡,彻水才有机会打量下来人。
      是个年轻姑娘,圆脸,弯弯的笑眼,发怒却还带着三分的笑意。杏黄衫子白色裤,裤脚用绑带扎起来,尽管怪异却似乎是习武之人的打扮。在这初冬时节这样的穿着是单薄些,而这张面孔彻水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请问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彻水小心翼翼地问。
      “你这烧猪,死到临头还在这里套近乎。我交予你一盆花保管,你居然弄脏弄坏,还跳到水里躲起来,”说着那姑娘又噗哧笑了出来,“说来你这人长得呆子,做事情更呆子,躲哪里不好躲在水里,还把自己冻昏过去。要不是我眼尖,你就等到明年开春喂鱼了。”
      “是你!你为什么暗算我?要不是中你花草的毒,我又怎会被恶少羞辱,又怎会被恶汉逼入水中?”彻水算是找到了冤家对头,立马怒火中烧,连声质问。
      “是你不忠人之托!我交予你花保管,你却又啃又闻。你说说,是哪个让你吃那花来着?自己嘴馋,还埋怨出这许多,还编些饿少饿汉的故事出来为自己辩解。你这样的人,简直全无道理,万万应该回到你那水里,好生留到来年喂鱼才是!”
      “你……好,我不与你争论!我们见官去!”彻水明知自己嘴上不是姑娘的对手,只能无力的分辨。
      “哼哼,自己理亏便去找主人了?真不愧是官家的一条好狗!”姑娘的脸上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鄙夷的冷冷冰霜。
      “你这姑娘好生无理……哪个是狗了?”彻水暂时忘了疼痛,也忘了屋子里灌满了北风,慌不择言的开始反击。
      “嗯,你不是狗,你是烧猪!烧猪头烧猪脑烧猪心烧猪脸烧猪嘴!”
      “你……你不知羞耻!你……”
      “哎呀,是哪个不穿衣服在这里罗里罗嗦的,光天化日的,自己不知羞耻还来说人家?”
      “你用女人衣服折辱于我……我的衣服还来!”彻水这才想起了自己还半裸着,忙用包袱继续遮掩,可包袱也就那么大一块,如此情景,也算是风光无限。
      “你的破衣服我才不稀罕留着,当时贴在你身上,又需要立刻拔毒拔寒,就一股脑儿全撕了,你若要,就在墙角。”
      彻水这才发现墙角有一对乱布,那不可能让人想到是衣服,也不可能再变成衣服,即便这堆破布转世,也充其量变成抹布而已。
      彻水看衣服回归无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又质问对方:
      “你为什么把毒花给我,如此害人的东西。”
      “害人?你可知道这是救命的东西!就这么被你毁了!”姑娘的脸色变得有点苍白,似乎在克制什么似的颤抖起来。
      “救命?救什么人?你怎么了?”彻水有点好奇,但是看到姑娘异样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凛。
      “她当然是救你啊……”姑娘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层阴森诡异的笑,声音也不似刚才那般,而是带了浓重的死气,一句话像是从异界飘来。
      “你怎么了?”彻水感到了一股强大的杀气,和一种阴森的陌生味道。
      “我很好啊……可惜你,就要大事不妙了,”姑娘的声音呆板,而手就在门边一抓,生生抓下一块木头,然后细细碾成粉末,向空中撒去,“看,多美……”然后开始一步步的向彻水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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