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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正在我辈 ...

  •   浆橹打碎江面的薄冰,搅动着犹自腾起淡淡白雾的江水。
      ‘咿呀’声过处,小舟已行出百步开外。

      夜岚渐渐散去,拔地而起的突兀山岭终于毫无阻隔的出现在了视线尽头。

      “栖、雁、峰”,禁忌般的名字在彻水的舌尖打转,眼睛眯起,压抑下奔涌的情绪,看似平展的衣袖里,双手紧握成拳。
      “少年人,前面就是栖雁峰了,”艄公不知是第几次的反复,打破了静谧,“真的不回头?”
      彻水没有答话,只是沉默着点点头,即便是背影都没有丝毫动摇。

      如今的年青人哪,怎么都不懂得适可而止,艄公苦笑着摇摇头。
      在这条河上来去多久了?五年?十年?还是十五年?
      他已经数不出来,可搭载的每一个客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同样的踌躇满志,同样的义无反顾,也都同样的,再没有回来过。
      早就想过放下渡船的生意,安稳的养老,可作为这几十年来唯一一个进过隐鹤谷又出来的人,他总会被打听到,然后被各种理由说动,不是不可以拒绝的,只是到了最后,他总是不能拒绝,也许,他不过是在等一个奇迹,希望有人能够揭开被尘封许久的真相,而他,也不过是为了这个真相,才选择在沣水河畔终了一生。
      还记得这个青年说要渡河时,明亮而执著的神情,在自己对他说完可能遇到的危险后,也不过是浅浅一笑:“就算危险,就算后悔,也是到时候的事情了,至少现在,我有又不得不去的理由。”
      不得不?艄公抬眼看着栖雁峰顶终年不散的白雾,只觉得肩膀一阵疼痛,每个人都认为那里是不得不去的方向,每个人都认为自己会是个特殊和例外,只有真得到了最后关头,才会醒悟,那些所谓的理想抱负,所谓的公理正义,跟自己的小命比起来,不过是狗屁。

      船桨没有丝毫停顿的击打着江面,水流逐渐湍急,那个单薄瘦弱的年青人,仍旧一动不动的端坐船头,挺直的腰板,不知是坚定还是紧张。
      时间不多了,希望你,不要是第三十六个。

      “山雨落,静潭胡泛微,醉成欢,倚舟云飞水,仗剑起舞胸中藏奔涌,夜阑风起眸底竞峥嵘,策马追,箭矢飞,执手何处花何味,千山暮雪,只影向谁……”

      苍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彻水没有回头,闭上眼,不去看前方峡谷中,喷薄而出的红日。

      不多时,小舟便转进了峡谷入口,冬日里本该光秃的崖壁上,竟然一片生机勃勃,遮满了淡黄嫩绿的藤蔓,明亮的阳光打上,晶莹剔透。
      很意外的景色,只是路人无心欣赏,宽阔的江面在谷内挤作一条狭窄的弯道,奇石密布,飞溅的水珠扑面而来,稍有不慎,便可能倾舟落水。

      “抓好啊,少年人。”艄公一声唿哨,游刃有余得在暗礁水流中穿过,堪堪擦着突出的石壁急转,几次下来,外袍已经尽被打湿。
      偏头,一块横出的石棱打过头顶,彻水仍旧面无表情,手心却是一片湿滑。

      船颠簸着靠在了峡谷入口一处略微平整的豁口处,往前,便是崎岖向上的小路,消失在了半山的云雾之中。
      “顺着这条路上去,便可直通峰顶。”
      彻水点点头,在船舷上放下二两碎银:“如果我到天黑还没有下来,便不用等了。”
      艄公没有意外的点点头,却掉转船头,背向彻水,随时离去的意思。
      “若有意外,老人家便可离去,不必再等。”彻水叹口气,只能又安顿道。
      这次艄公没有点头,也没有动。
      彻水又叹口气,然后回身走上了面前的小径。

      路却也不是很难走,旁边的花木也算得上繁茂,只是却过于平缓,彻水初时还谨慎的观察是否设有陷阱机关,但是一路实在平安得不得了,便索性全力施展轻功飞奔起来。飞奔了半个时辰的时间,看着峰顶却丝毫没有近了感觉,而彻水的额头却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彻水抹了把汗,回头,打算看看山下风景,稍微休息一下。只是这一回头,便是一愣。
      他狂奔的这半个时辰,竟然还在原地,而艄公的船,仍就在咫尺之地。彻水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但还是向艄公的背影喊道:
      “老人家……”
      一喊不要紧,艄公竟然不见了,船也不见,江也不见了。
      彻水有些茫然的回头看峰顶,竟然连山也不见了,面前经赫然多出了一个喧闹的市集。宽阔的街道,两旁努力吆喝叫卖的商贩,来来往往的人群。街边的景色似乎是彻水不曾到过的地方,然而又透着些许莫名的熟悉。街的尽头是一座大的宅院,彻水略带着些不解,却非要到那座宅院里去弄个清楚。
      街边很是热闹,有卖面点的,刚出笼的蜜饯馒头,抹了酥油,金灿灿的用线绳编成了串,逗着过往的孩童;有卖泡膜的,火红的炭炉,开着滚滚的高汤,不见几片肉,却散发着的浓重香气,老板卖力的扇着火,偶尔还扇几下锅边,似乎是要着香气飘远去,不要引得自己的口水流下来;有卖霉豆干的,青色的豆干,带着淡淡的腐朽气,跟鲜红的辣酱油醋拌在一起,热辣辣的摆在案头;有卖醪糟百合的,半浓半淡的白色糖浆,悬浮着几片青绿色的叶片,经络明晰,却像是冰雕的翡翠,或是翡翠凝成的霜花。
      彻水看到这怪模怪样的吃食,竟似忘了要去那宅院一般,径直走到那卖醪糟百合的摊子,冲着老板一笑:
      “十碗多少钱?”
      “十……”老板一愣。
      “那一百碗呢?”彻水笑着又问道。
      “一碗两文钱,不买就走,休要消遣于我。”老板有些恼怒道。
      “羊肉泡馍多少钱一碗?”彻水突然凑在老板耳边小声说。
      “两文钱。”那边卖羊肉泡馍的掌柜突然转向这边来说话。
      然后大家就是一愣,街上的人都是一愣,然后大家又恢复正常行走,但是卖醪糟百合的老板头上渗汗。
      但是彻水却不看他,走到了卖馒头的摊子前,笑嘻嘻的问:
      “你的耳朵怎么这么好?”
      “耳朵好的是他……”买馒头的指着卖羊肉泡馍的,但是彻水又跑到了卖豆腐干的摊子前。
      “你们离那么远,你又怎么听到他说的话?”
      “因为我们是一个人。”突然一个行人停在彻水面前。
      “那个宅子里是什么?”
      “是陷阱,你要进去闯么?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行人开始轻蔑的笑。
      “好,我听你的,不去了。”彻水回头要走。
      街上的行人还有卖东西的人就是一愣。
      “喂,你……”一个行人似乎想要拦住他,但是动作突然一顿。
      因为彻水冲向了街边的摊子,馒头摊子,掀翻,然后馒头满地滚。接下来三个摊子都被掀翻,所有的东西都毫无规律的乱跑,行人开始躲避这些东西,乱作一团,撞翻了其他摊子。更多的东西开始滚。而滚动的速度却越来越慢,行人的动作也迟缓混乱。这时候彻水却不见了。但似乎也没有人有闲暇来寻找他了。一切缓慢而混乱。
      “破!”仿佛晴空霹雳,彻水趴在一个行人耳边一声大吼,整个街市便随着这一声而消失。彻水再次回到山间小道,而且不是在山脚,却是在半山腰。而一个老头正蹲在那里咳嗽。却是送彻水来的艄公。
      彻水的脸上也掠过了一丝惊讶的表情,但是很快就换上了一副很好的笑脸:
      “做阵的人总是想做得和真的一样,其实只要能把人困在当中就可以了,何必费这么大的神啊……”
      艄公转过脸来看他,却也是一副笑脸:
      “受人之托,可惜我这一把老骨头斗不过你了,你是何时识破迷阵的?”
      “入阵之时,力衰之阵,一眼便看的清明了,倒是装作入迷,有些难。”
      “那你故意搅乱阵法,为的就是消耗我的内力?”艄公的眼中隐隐的闪过愤恨。
      “老人家莫怪,只因我看得出阵,却没有找到施阵法之人,只能出此下策。”彻水脸上的歉疚倒是真诚得很。
      “那你便算是有过错了……想上峰顶,我有条件。”
      “我答应。”
      “你要听我讲一个故事。”
      “好。”彻水脸上的笑不曾少得半分,但是感觉到艄公又已经施阵法了,但是这次阵相更加虚弱,就如同浮光掠影。
      一个人影悄悄的出现在艄公背后,轻轻的在他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
      阵法力量陡然增强,彻水无法把持,眼中清明全无,只留梦境,先前飘渺尘生,竟成了真切的现实,让他完全的陷入阵法当中,再无力挣扎。
      而那个后来到的人影,在艄公肩膀又搭上一只手,白皙如玉,却枯槁如藤,唯指尖处涂画朱红,却也没多少活人颜色。
      只听得一声轻轻叹息:“我怕你……讲不完这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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