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时间》一窗错晓

12、往生之路

　　被忽然覆上的重量惊醒，楚湮睁开眼，只看到了一个慢慢走远的模糊背影。

　　江面上不知何时起了浓浓雾气，随着骤停骤起的寒风聚散不定，拖曳出连绵的静谧。
　　视线所及，不辨东西，若不是船过之处，水面生波，几乎以为自己已随着声音凝固在了这苍茫空旷的夜色之中。

　　桨橹重又击水，激起宁静的喧哗。
　　衣衫濡湿，初冬的夜风吹过，带来透骨冷意，楚湮下意识得裹紧外袍，属于那人的热度毫无保留的传递过来。

　　“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彤云低朔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

　　遥远的江边有着朦胧的灯光，不知是哪处村庄趁着冬闲，搭起了唱戏的野台，咿咿呀呀的声响撩动夜晚脆弱的胡弦。

　　裸露在外的指尖些许麻痹，楚湮起身，靠在舱门处，注视着那个独坐的身形，挺直的脊背是倔强的骄傲，也是对他人无声的拒绝。
　　没有了厚重衣物的压制，彻水的衣角在风里猎猎作响，翻动出漫漫前路中唯一的异色。

　　“你……”进难言，退不忍，楚湮拉掉身上的大氅，迟疑走近，想要递回，恰恰对上忽然转身的彻水。
　　“我……”动作停在了中途，又不知怎样继续。
　　彻水垂下眼帘，低低的笑出声来，虽然因为寒冷，面色带着无法掩饰的苍白，却在初冬的风里荡开一丝暖意，犹如春江除开，破尽冰寒。
　　楚湮有些气恼的扁扁嘴，才待说话，就被彻水抓住大氅，猛力的拉了过去，一头撞进他冰凉的胸口，惊疑未定，更深的黑暗劈面而下，整个人被盖在了大大的披风之内。
　　用力挣动，勉强探出头，也只是换回那人更加大力的禁锢，整个人被包在了蚕蛹一般的布料中。
　　瞪大的双眼有着难掩的惊恐，抬头，却对上彻水含笑的表情。
　　“天气冷，要围的密不透风才好。”

　　手心冰凉的银芒暗自闪过，楚湮有些赌气的又紧了紧衣物，并排着坐了下来，反正追兵已经不见了踪影，索性放船，任其随江流而下。

　　“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

　　苍凉的音调还在持续的回响，也只是被渐行渐远的船只抛在了身后，直至消失不闻。

　　东边的天空透出了几许白光，薄雾漫漫散开，不知不觉间，天，快要亮了。

　　船靠岸，荡开无数水纹四下散开。
　　“你就在这里上去吧。”彻水支住撑杆。
　　“我也算你的救命恩人吧，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的就打发掉。”楚湮意外的瞪大眼睛，想了想，重又开口，“算了，我好人做到底，附近有我的一个朋友，不如一起下船，到他那里休息片刻，补充些食水也好。”

　　彻水不置可否，目光追逐着在水面起伏波动的枯叶，半晌沉默后，低低的说了什么。
　　声音很轻，楚湮直觉地倾身，却不料彻水趁此时猛然发难，左手抄起一旁的船桨，回头就向她的双脚斩下。
　　情急之中，楚湮揭开披风，迎面甩向彻水，借着短暂的停顿，撑起身体翻向船舱，脚下尚未站稳，长长的撑杆就席卷着风声横向打来。
　　船身狭小，本就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又在两人的起腾跳跃中，越发剧烈的晃动。

　　万般无奈，楚湮只能飞身上岸，撑杆却没有如想象中一样尾随而来，反而重重的击在了河岸边，在她的怔愣中，远远支开了小船。

　　“喂！你就这么走了！”明知道追上去也起不到任何作用，楚湮仍有些不甘心的大喊过去。
　　彻水的笑容在晨光中有些许朦胧，却不掩轻松，不过这一次，楚湮终于看清了他的口型。
　　抱、歉……

　　船头没有任何迟疑的划开浪花，留下的，只有一个镀起淡淡金边的瘦削背影。

　　抱歉，有些事，不是不想，不对，不可以便不去做的。

　　“头领。”身后忽然传来轻唤。
　　楚湮回过头，适才生动的表情完全消隐无踪，只是一片平静，平静到不知要撕开多少层血肉，才可以看到其下温热的血脉流动。
　　“看好了？”
　　“是！”
　　“接下去怎么做，就不用我再多嘱咐了吧，跟好他，不许打草惊蛇。”
　　“是！”
　　鬼魅般出现的人影再次不见，只有风吹过岸边没膝的杂草，抖落几片冰霜。

　　“这大冷的天气，快喝点热茶暖暖。”桌椅被擦了又擦，看看不干净，又拿袖口用力蹭蹭，才放心的让楚湮坐下。
　　“有劳李大嫂了。”楚湮象征的笑笑，双手围拢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杯，毫无意外的看着房门被再次打开。

　　“头领。”
　　来人风尘仆仆，满身的疲惫，却仍然规规矩矩的推山行礼。
　　楚湮点点头，递过一早写好的纸条：“这是最新的消息，拿回给他。”
　　“是！”小心的收好，来人还只是站在原地不动，直到楚湮的眼睛第一次移到他的脸上，四目相对。
　　“卫阳，你还有事？”
　　“是。”握拳的双手紧了又紧，卫阳低下头，死死的盯着地面，“主上让我问过头领，莱城的事为什么迟迟没有动作，与陈家合作的也始终没有进展，是…是…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这么善良的人啊，犹豫这么久才编了这么蹩脚的谎言，是他的话，一定是质问或苛责吧，又怎么会委婉成这样。
　　掌心忽然就有些热得无法忍受，楚湮放下茶杯，站起身。
　　“莱城的事，实在是因为前一阵子有些意外耽搁了，下次回去，自然会给他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