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无路之朝弦》点春

4、最初4

　　金赤怀揣着一大把新鲜的酸梅子，在白焲那里偷到变回铜钱的小铜，跟着哮天一道去了河源----就是那天早上看见哮天和那妖精接头会面的地方。
　　她打着冷颤想，此番瞒着白焲出来见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妖精，谈不和时定不会有人帮自己掐架，索性吃饱了再去会会那妖精，若打不过，至少，不会做一个饿死鬼。
　　想到此处，不由自主地抓了一爪子酸梅，大把大把往嘴里塞。
　　哮天回头看着嘴巴被酸梅撑得鼓鼓囊囊的金赤，想着这人都一千来岁了还这么幼稚，一边为自己的成熟懂事极尽赞叹，一边也为凤族的未来扼腕叹息。又看看金赤怀里漏出来的一小截红线，为那个可怜的小铜默哀。
　　因为金赤担心自己大大咧咧的，会将这一枚小铜钱弄丢，就用红线将它串起来，挂在衣襟上。害得小铜没法动弹，只有趴在金赤胸口嘤嘤嘤地哭。
　　等二人磨磨蹭蹭游山玩水似的走到河源时，那人已经在河边亭子里坐着喝完好几壶茶水了。
　　见她二人越走越近，那人索性站起身来。
　　金赤忙吐出最后一颗酸梅核，老脸上绽放出一个自以为迷人的微笑：“是玉姑娘，好久不见啊！”
　　哮天也挥着手招呼是玉：“水汪汪！我把母师父带来了！”
　　金赤一愣，看着一脸傻笑的哮天，又看看是玉，莫名地产生一种‘自己被哮天以一根骨头的高价卖给是玉当青楼头牌’的悲壮感觉。
　　是玉笑了笑，对金赤欠了欠身，不动声色地将金赤打量一番：“早有听说凤族一辈姿容绝代，今日见着了姑娘的女儿身，方觉不是虚话。”
　　然后又转过身对哮天笑道：“哮天姑娘倒是无邪得很，心里藏不住事情，一股脑儿全说给了金姑娘听。只望……金姑娘也为杨家上下着想，不要外泄才好。”
　　金赤见是玉对她还有些防御，又想着自己终归不是杨家人，的确很有可能出卖她们。要是有一个人出高价买这个消息，再来点儿什么美男计，美食诱惑……她也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出卖他们……便收敛了笑意，严肃地点着头，和哮天一同坐了。
　　“金姑娘上次男装到小女子自己开的青楼里，莫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是玉抿唇，尽可能打探。
　　嗯？自己开的青楼？！----金赤看着是玉，想着：哎，我是老了，看看人家，年纪轻轻还创业了，而自己还在吃老本。又想想，是玉居然随便抿抿嘴唇，都那么诱人。再看看自己……果然，岁月不饶人啊。
　　尔后在心里为自己的性取向斗争了半晌，金赤才开口：“上次是我不知道你与什么神仙会了面，才故意去打探消息。若我早知你是与哮天见面，又何苦如此大费周章……不过你放心，白焲只知你是三途河妖，不知其他。”
　　三途河，经地狱，不涉世事，却也，精晓人情。世人看不透的，总有人来看。
　　是玉听了金赤的话，倒也不见松一口气，只缓缓对哮天说：“那就好。只是现在三姑娘怕是中毒甚深了。我，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
　　哮天缓缓转过头看着金赤：“母师父……”
　　金赤被叫唤的心里抽抽的，想再说些什么，又害怕一个不小心将这事儿泄漏了出去，忙站起身来向四周看：“此地不宜多谈，我们换个地方罢。”
　　是玉这才起身，自水源处唤来了两颗定水珠，金赤与哮天将定水珠别在腰间，金赤将怀里的红线系得更紧后，头也不回地跟着是玉下了水往河源底的水宫而去。
　　是玉的水宫建在河源底下，一是为了减缓淡水外泄的速度，二是为了避免脏水从源头流入河内，再者，是玉自己喜欢这地方的清静，与世俗无关的感觉。她还说，她在人间呆了几世，就觉得自己那青楼最纯粹。只要有钱就可以称霸，要什么有什么，挺快活。不像其他世间事，表里不一，不如人意。
　　于是，金赤的嘴角颤了颤，人生观世界观就这么轻易被颠覆了。
　　是玉领着二人在水宫一处长满水草的楼阁里坐了，唤些虾兵蟹将什么的端上几份点心。金赤一个个挨着尝了一口，发现都是甜的，就一个个又放回盘子里，不打算再碰这些糕点。
　　是玉坐定后就开始叙述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是玉今世自己本就是这刘家村连通华山所以河道的河妖，对这村中的人都有一定的了解。大到城内地形与城中公务的更换变动，小到每一届县官的小老婆家三姑六婆她儿子刚娶的媳妇身上有没有疤痕胎记，有的话，又长在哪里，是什么个样子……
　　但是几年前，她发现城中莫名地出现了一个法力高深，连她都看不透的一个女人。而这女人就住在河边一个竹制的小筑中，与她一同居住的，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是玉就很纳闷，一个法力高深得令她看不破真身的人，怎会甘于与一介长相平平的凡夫俗子在一起生活。
　　金赤听至此，耸耸肩------这些女神仙就这样，这恐怕不是爱，只是好奇罢了。待她受尽凡尘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自己也会厌倦，自然会回到天庭的。
　　是玉说，自己对此也只是好奇，虽是对此女子有过打探，但没有擅自过多揣测。
　　所以生活就这样平平淡淡在继续。
　　但事情的转折，就是去年冬天。天庭大将杨二郎杨戬独自下凡来这刘家村大闹，和那女人从河畔小筑，不顾一切地打到河源周围，动静很大。
　　是玉原以为这次杨戬大闹民间，会被天庭惩罚，为了不连累自己，就出手助了那女人一臂之力，将所有居民的记忆消去了。之后才晓得，杨戬早已将此次所有痕迹都抹杀了，所以天庭与人间至今都不知道这一回事。
　　就那次掐架之后，是玉才晓得，原来这法力高强的女人是天庭杨家三姑娘杨婵。
　　因了自己出手助三姑娘对付杨戬，一个不小心，就与杨戬正面相向了。区区一介几百年修为的河妖，自然不是杨戬着个将近十万年道行的神仙的对手。眼看自己就要被杨戬一剑刺穿时，是杨三姑娘拼着性命救下了她，结果三姑娘自己负伤了，还伤得不轻。
　　杨婵与杨戬相差三四万年岁数，法力却可与杨戬相当。所以这伤对她来说还不算深重，休养休养些时日便是了。不妙的是，那厢与杨婵同居了的迂腐书生刘彦昌看见杨三姑娘脸色苍白，颇有病柳之姿，居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出要娶杨婵为妻。
　　关键是咱豪迈的杨三姑娘杨婵也没有丝毫扭捏矜持，红着脸眼睛一闭一睁，一口就答应了。
　　之前杨戬再三警告杨婵，若她还要与这凡人纠缠，就莫怪他心狠手辣解决了那凡人，再将此事上报天庭，非得让她尝尝好歹不可。
　　眼见着这二人纠缠更深，事情就变得更棘手了。
　　因了哮天自小与三姑娘一起，三姑娘受重伤，哮天自然就有感应，于是想法设法下了凡。最先遇到的，就是这位自己在阳间开酒馆开青楼开赌坊开当铺的河妖----是玉。在是玉的帮助下找到了杨婵。不过，哮天和是玉一样反对三姑娘与凡人成婚。这在天界律令里，是要遭天谴的！
　　俗话说得好啊，种族不同不相为谋。
　　这眼看着婚期将近，又想起杨戬的狠话，是玉与哮天急得没办法。为了拆散他们，是玉也违背良心，瞒着三姑娘以美貌勾搭了刘彦昌好几次，都不见得手，反倒让他们二人更恩爱。
　　只好让哮天再多叫一些靠得住的人帮忙，这回就不管能不能把杨婵拉回天庭了，先搅黄杨婵与刘彦昌的婚事要紧。要是顺利成了婚，杨婵有了牵挂，更是不会再回天庭了。
　　金赤揉了揉额角，搅黄别人的婚事这种破事儿，说出来多没有节操啊。俗话还说了，宁毁一座城，不毁一桩婚啊。可惜，这婚事是天理不容，就算自己不去毁了他们的婚事，他们也不会有好结局。
　　“那，究竟要不要告诉白焲呢？”金赤再次陷入纠结之中。
　　虽不是非白焲不行，但是，多一个人，多一分胜算。白焲的人品虽不咋地，但法力修为还是挺好的，还会烧火做饭……至少，若杨戬再于杨婵掐架，多一个人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是玉听金赤提出白焲上神，愣了愣，点点头，道：“是玉自小听闻五百年前那次天地皆惊的战事，那次白焲身负重伤，在自己遭天劫的时辰里，还忍着伤痛与那东海二太子单挑，我就很是佩服……如今能若我们得他相助，自然是很好的。”
　　哮天听是玉没有由来地因白焲而提起东海二太子，惊觉旁人只知那场血雨腥风是东海二太子龙双挑起，又由白焲手刃龙双而结束，却不明白其中与金赤的各种关系，又转眼看着金赤低了眉目兀的没了话语，急得赶忙岔开话题：“是啊是啊，那我们这就就回去叫上白焲吧，还省得成天费心思跟他装糊涂打哈哈……”说完仔细盯着金赤，怕她回复到那时候那样的模样。
　　那种不顾一切非要天地共亡闹得不可开交的母师父，她再不想见到。就急忙拉了金赤起身，想着赶紧把金赤从这些回忆里拉开。
　　金赤知道哮天在为她担心，就扯了嘴角笑道：“是了，也是时候回去吃饭了。待我们与白焲说明来龙去脉后，再来拜访姑娘。”说着就看了看哮天，起身一跃，跃出了水面。
　　哮天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是玉，也不解释什么，急急忙忙跟上。
　　金赤一口气奔出水面，若无其事地低头松开绑住小铜的红线，顺便整理整理衣衫。一抬头，就看到白焲一袭黑衣和着水边垂柳，随风摆动。他就那么静静地靠着柳树，双手环在胸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嘴角含着让她兀自安下心来的浅笑。
　　他察觉到她的视线，对着她招招手：“小红。”
　　总有一个名字，时时含在唇齿间，清甜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