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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话 吻血 ...

  •   第五话 吻血
      明楼坐在后座,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
      寒刀。
      汪曼春有句话说得太好了——寒刀,军统最锋利的一把刀。
      淬炼十年,游刃于烽火狼烟之间,吻过多少汉奸侵略者的鲜血。书写的死亡名单长得无法想象……
      现在,这个人就在上海。
      他蛰伏于某处,磨刀霍霍,等着猎物主动撞上他的刀锋。
      明楼扯开了自己精美的领带,让自己可以不那么窒息……可怕,真的很可怕。山下中岛死的时候,眼珠子只转了半圈,就栽在了会议桌上。
      一刹那,有多么短暂。
      佛曰: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
      一个人死,只用了一刹那。比开枪的速度要快无数倍……
      他一直以为山下中岛是意外死亡,那个时候他还十分欣喜于老天有眼……原来不是,一切都错了。
      军统在他们所有人的头顶悬了一把刀,无声无息……
      你永远无法判断,这把刀下一个会捅进谁的心脏。
      明诚看到后视镜里难得这么坐立不安心事重重的明楼,有些讷于开口。他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主动交代一切……
      长兄威严。
      兄弟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一时难得的静谧却更像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家里明镜正等他们两个吃晚饭,手里拿着今天的报纸,正是那一页“山下中岛离奇死亡”的头版。
      明楼极其自然地从明镜那里拿了过去,发现报纸上还写着一行大字。
      十六个字,透着深深的寒气。
      ——寒刀出鞘,谁与争锋。凡来沪者,献命祭刀。
      和重庆那边的电文,分毫不差。
      “这就是昨天和你一起开会的日本人,他真的是寒刀杀的?怎么杀的?”明镜已经憋了一天了,早就忍不住问明楼这个当事人。
      明楼摇头,“不知道,我就看他突然倒下,还以为怎么了呢。如果不出重庆那边指明是谋杀,恐怕76号就要定为其他案件了。”
      明镜见问明楼问不出,转而问明诚。“阿诚,你昨天也在,你知道吗?”
      “我昨天连山下中岛长什么样都没有看清楚。”明诚也摇头。
      “对,你昨天还进医院了。”明镜的重心立马被转移了,“对了,今天好点了没有啊。我给你炖了汤,待会儿多喝点。”
      “谢谢大姐。”明诚扬起了个灿烂的微笑。
      明楼看了眼明诚,并没有说什么。继续拿起报纸来看……就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阿诚生病不是个巧合……
      明诚看明楼晚上吃得不多,切了些水果,端给他。进门的时候,明楼的目光还没有从那张唯一一张四个人的全家福上移开……
      “大哥,吃点水果。”
      明诚在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下,目光从照片上掠过。“今天是有什么事吗?我看大哥心事重重的,担心明台?”
      “他自有疯子担心。”明楼摇了摇头,“担心的是我们。”
      “我们?”明诚非常不解。
      明楼沉重地点头,“我在想,寒刀若是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会怎么做。会不会哪一天,我们也会和山下中岛一样,自己都没有反映过来就告别了这个世界。如果有那么一天,又该怎么应对。”
      明诚没有说话,只用他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看明楼。
      他觉得,在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
      这个时候的明楼,敏锐异常。
      一个字说错,就会被察觉。
      所幸,明楼也没指望明诚会接他的话。“寒刀是军统的杀人机器,不得不说,这一局,杜旅宁赢了。”
      杀人机器,也要看杀的都是些什么人。
      就寒刀而言,从未染过爱国者的血……明诚觉得难受,他的这种不被理解,尽管早有准备,可是当听到这话从明楼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受不了。
      寒刀怎么了?
      寒刀没有错,现在外面但凡有热血的中国人,无论男女老少,谁不觉得山下中岛死有余辜。
      哪一个,不把寒刀当成孤单英雄。
      “你在想什么?”明楼察觉到明诚的走神,沉声问他。
      “我在想,这会不会就是寒刀的目的。”明诚深呼吸一口气,真诚地看明楼。“威慑所有侵略者和卖国者,让上海的所有人都知道,中国还有担当者。”
      “……”明楼看着明诚,良久没有说话。
      是因为阿诚太善良,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还是因为,他根本就认识……不,阿诚一直在他身边,怎么可能认识军统叱咤风云的寒刀?!
      “大哥,你觉得我说的不对?”明诚追问道。
      “不,不是。”明楼为自己怀疑明诚而觉得有些惭愧,他眼神躲闪了一下。“你说得很对。”
      如果连为自己的行为辩驳一下都做不到,他明诚枉为男人!
      明诚看到明楼的躲闪,就知道这一关他过了。可是,他心里还是压着气的。“大哥如果没有什么吩咐,我就出去了。”
      明楼察觉的了明诚的情绪,有些出神,“……好。”
      明诚从明楼房里出来,整个后背都是湿的。说不害怕,是假的。明楼是长兄,多年威慑不是空谈,身份暴露了他只能离开,或者死……
      离开明家或许无所谓,可是死……他不能,他肩负的责任,胸怀的抱负,还有崇高的信仰,这些都不允许他毫无价值地死去。
      明诚从对着党旗宣誓的那一刻,就告诉自己,就算死,他也要死得其所。
      他刚踏上楼梯,就被阿香叫住了。
      “阿诚哥,外头信箱有你的信,我给你拿回来了。”阿香递上一封信,上面是端正的楷体。
      只是,信封口,是情人牌烟标。
      明诚捏着信,冲着阿香笑笑。“谢谢阿香,省得我出去跑一趟了。”
      =============================================
      明诚反锁了房门,拉好窗帘,才打开台灯。
      暖黄的灯光下,他修长的手指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照片……
      日本军官的半身照,胸前的勋章共有七枚。
      明诚翻过照片,后面用硬笔书法写着一行字——12.11,31,HP。陆军大佐津野次郎奔赴第五战区,经沪,除之。
      烧了照片和信封,明诚看了眼手表。
      七点四十八分。
      津野次郎,日本陆军学校刚卸任的校长,因远东战立下战功,授大佐衔。手上粘着无数中国人的血……
      即将奔赴第五战区,看来那边的战争越来越胶着了。
      明诚换衣服。
      名贵的手表被他扔到了床头,袖扣,领带……凡是阻碍行动或者会被按图索骥的,全部卸下。
      黑色背心,藏蓝色套头毛衣,黑色皮衣,黑色马裤,长筒马靴。
      一柄手掌长的军刀,塞在马靴旁边。
      明诚的手刚想推窗……
      “叩叩”地门响,让明诚瞬间动作定格。
      门把手被扭了一圈,门外的一声熟悉的叹息。“阿诚,你早点休息。医生说了,熬夜不好……”
      “知道了,大哥。”明诚轻声回了句。“您也早点睡,晚安。”
      门外安静了两分钟……
      明诚一直保持着推窗的动作没动,他知道明楼就在外面,没有离开……
      “晚安,阿诚。”
      熟悉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明诚果断推窗,从外面把窗户用一根铁条拴紧。从二楼顺着家里的管道,一直从后花园出门而去。
      出了明公馆,明诚奔跑在阴暗的小街小巷里……
      七拐八拐,到了和平饭店的厨房一角。他灵活地顺着厨房外的管道,像壁虎一样攀岩而上。
      和平饭店阴影的一面,根本无法发现,有个人正在悄悄地从三楼的通风口进入走廊……
      31号套房。
      三楼唯一一个精致的豪华套房。
      明诚紧贴着门,观察二十步以外的31号房间……
      门口两个日本兵守着。
      房间里……会不会还有人?
      明诚决定赌一把!
      他赌,津野次郎秘密前往第五战区,一定不会带太多随从。两个人跟着,已经是普通旅客配备的极限。
      明诚的速度很快,他突然出现在两个日本兵面前,在他们还没来得及掏枪、甚至开口之前,一手捏碎了一个人的喉管。
      “嘎啦”一声,轻微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又消失……
      明诚将断了气的两个日本人推到房门左右两侧,一手抽出马靴里的军刀,另一只手抬起……
      修长的手指微微曲起,敲在精美的房门上……
      “叩叩”两声敲门声。
      “有事就说!”微微怒意的日本话,出自一个日本男人略粗噶的嗓音。此人,就是日本陆军大佐津野次郎。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安静。
      明诚站在门口,嘴角噙着一抹灿烂的笑容,等待着津野次郎开门。
      津野次郎边骂边出来开门,“为什么不说话!混蛋……”门还只开了一条缝,一抹刀光就从他的眼前闪过。
      “呃……”津野次郎瞪大了眼睛,想要说话。可是,血不断地从他的脖子里涌出。他根本说不出任何话……
      明诚伸手把人轻轻地一推,还没有死透的津野次郎仰面倒在了毛茸茸的波斯地毯上……
      “吧嗒”轻微的一声,房门再次合上。
      一切恢复平静,除了门外原本站着的两个人倒在地上,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明诚出了和平饭店,走在上海的小巷子里。黑暗的巷道,看不清前面的道路,他却走得异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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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楼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厨房里有明诚的背影。从来不进厨房的他,也很有兴致地走了进去。
      “做什么好吃的呢?”
      明诚的厨艺很好,在法国的时候多亏了明诚的一日三餐,他才不致于天天与面包牛奶为伍。
      “蟹黄包,大姐爱吃的。”明诚看着蒸锅,抬起手腕看表。“还有一分钟就好了,大哥你准备吃早饭吧。”
      明楼瞪了眼蒸锅,嘀咕道,“蟹黄包有什么好吃的……”
      明诚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砂锅。“今天腊八,我用西米、莲子、百合、薏仁煮的粥。阿香煮的传统腊八粥,你一定不会喝的。”
      “这还差不多。”明楼一手叉腰,一手扯了扯明诚的袖子。“给我先来一碗,一年没吃了。”
      “行,明长官。”明诚无奈地笑了,取出明长官专用的骨瓷汤碗,给他舀了满满的一碗。
      明楼就站在那里捧着碗喝粥,边呼哧呼哧地喝着滚烫的粥边点头。“阿诚,手艺见长。好喝……”
      “你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也不怕烫着。”明诚把蒸锅端了下来,锅盖一掀开,白白胖胖的一笼蟹黄包香气扑鼻。
      明诚一个个夹在碟子里后,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拉着明长官。“走,桌上吃去。大姐看到你这样,又该骂了……”
      “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过了年都三十四岁的人了,这像什么话!小孩子都知道吃饭上桌呢,你看你……”巴拉巴拉,明镜刚下楼就一顿数落。
      明诚偷笑,幸灾乐祸。“让你嘴馋。”
      明楼嘀咕,“那也是你惯的……”
      “明楼!”明镜怒了,“你还把不把我放眼里,我说你两句你还敢偷偷回嘴,你做了长官了不起啊!你再大,这个家里也只有我说了算!”
      明诚忍着笑忍得好辛苦,赶紧夹了个蟹黄包给明镜。“大姐,刚出锅的,您尝尝好不好吃。”
      明镜瞪了眼明楼,“看在蟹黄包的份上,今天放过你!”
      嘿!敢情我连蟹黄包都比不上了,是亲姐弟不……明长官非常委屈地看明诚,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明诚看懂了明楼的眼神,偏偏故意摇头。冲着他,说了句唇语,“你活该!”
      明镜喝着粥吃着蟹黄包,还不忘念叨。“阿诚,以后这种事情你交给阿香做嘛。我们明家的男人,哪能做这个。以后大姐给你找个能干的媳妇,你还怕她短了你的吃喝啊!那样的媳妇,我们明家可不会要的……”
      明楼手里的调羹一扔,叮咚一声响。“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顿饭了!”
      明镜和明诚都被吓傻了……
      明镜反映比较快,她以为明楼是担心她的话勾起明诚的伤心往事。她立即没有了声音,说实话明楼发起火来她也是怕的。
      而明诚……抱歉,真的吓到了。
      不过,家里突然响起的电话,拯救了明诚。他跑去接电话,意料之中,是梁仲春打来的。“梁处长,一大清早你不会又被绑架了吧。”
      “阿诚兄弟,可不敢开玩笑。赶紧让明长官来上班吧,出了大事了。”梁仲春在电话那头,都快哭出声来了。
      明诚皱眉,“好好说话,能有什么大事!”
      “日本的陆军大佐津野次郎秘密来沪,昨晚住在和平饭店,被人一刀毙命。现在特高课和76号都在等明长官来一起调查真凶,初步怀疑是寒刀干的。”
      明诚的脸色变了又变,“知道了,明长官马上就到。”
      看见明诚脸色不好,明楼知道发生了大事。“梁仲春又怎么了?”
      “不是他……”明诚看了看非常好奇的明镜,对明楼道。“日本陆军大佐津野次郎秘密抵达上海,住在和平饭店,被杀了。”
      “你说什么!”明楼一站而起,脸色白了又白。他难以置信地问明诚,“76号那边,说是寒刀?”
      “初步怀疑,是的。”明诚严肃地点头。
      明楼赶紧穿衣服准备出门,阿诚在一边等着……
      “这些日本人都被寒刀杀了才好,要我说那个寒刀才算是我们华夏民族的热血男儿。让那些侵略者和汉奸看看,什么才是中国人!”明镜觉得今天的早餐更加美味了……
      “大姐,您少说两句。”明诚扯了扯明镜的袖子,没看见大哥的眉毛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么。
      “怎么,我自己没本事去杀那些畜生,还不准我为民族英雄鼓鼓掌啊!”明镜不以为意,“不是你们这样的才叫曲线救国,多学学人家寒刀。”
      “民族英雄?”明楼觉得头更疼了,“你这叫盲目崇拜。”
      “我就崇拜了!现在上海哪个人不崇拜寒刀!阿诚,你说你崇不崇拜寒刀!”明镜和明楼杠上了,就开始企图把阿诚拉进她的阵营。
      明诚嘴角抽搐了下,“大姐,大哥该上班了,这个问题我们下班了再回来讨论……”然后赶紧跑出去开车。
      明镜一巴掌拍在明楼的后背心,“都是你给带坏的!”
      “又怪我!”明楼无奈地叹气,“我去上班了,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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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市政府办公厅,特高课和76号已经等着了。
      汪曼春首先拿出了现场照片,“明长官,这是案发现场。死去的两个守卫已经尸检了,这是尸检报告。两人是被捏碎喉骨,一招毙命。这种手段,只有老牌的军统特工才会。从力度和角度上分析,杀人手法堪称完美。”
      汪曼春又拿出津野次郎被杀的现场照,“津野大佐是被割破颈动脉,放干全身血液而亡。刀法专业,角度刁钻,而且津野大佐死前没有任何抵抗。可以判定,凶手是从正面动手的。”
      明楼转向愤怒不平的南田洋子,“南田科长,非常抱歉,让贵国大佐在上海出了这样的事情。可是,大佐来沪,我们政府事先没有接到一点风声,凶手也太……”
      没接到风声,就和新政府无关。明楼话里的意思很明确,把76号也撇了出来。完全成为特高课的案件!
      南田洋子无从反驳,事实是她也是今天接到报案,才知道被谋杀的是津野次郎。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意外,她甚至不知道津野次郎来沪!
      保密工作这样严密,居然还能泄露消息!
      他们小看了中国军统的特工。
      “这个寒刀,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南田洋子也是恐惧的,那么一个摸不着人影的人。何况山下中岛昨天刚死在她面前……
      “我也很想见见这个寒刀。”明楼笑得风轻云淡,仿佛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
      汪曼春深深地呼了口气,她毕竟是个女人,当然被寒刀带给上海的恐怖气氛给震慑到了……
      而梁仲春,头上的冷汗一直在流……
      他们都走后,明诚才泡了杯咖啡端进来。递给明楼的时候,他看到明楼的眉紧锁着,显然很烦心。
      “大哥,你在担心寒刀?”
      “这么出色的特工,为什么就偏偏是我们的对手?”明楼叹息道,“杜旅宁对整个军统的特工说过,寒刀是他最最优秀的学生。那个时候,我不信……可是现在,这份尸检报告足以证明一切。”
      蛰伏十年依旧隐秘的特工,身手了解,手段干净,刀法超绝。
      真的就是军统珍藏着的一把绝世好刀。
      “大哥真的没见过寒刀?”明诚看着尸检报告,对那张津野次郎躺在血泊中的照片,觉得隐隐作呕。
      “要真的见过,会这么棘手?”明楼喝了口咖啡,定了定心神。“明台那边,波兰之鹰如何了?”
      “箭在弦上。”明诚微笑着说了四个字。
      “开弓没有回头箭,明台一旦开了第一枪,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明楼很是感慨,那个从小被他们宠着的孩子,终究还是走上了那一步。
      “有时候,换条路走,说不定更好呢。”明诚轻声道。
      明楼的耳力向来是好的,而对于明诚说的话,他总是习惯性地去揣摩。他觉得,这句话一定是明诚亲身经历后的感慨。
      于是,他反问了句,“是吗?”
      “不是吗?”明诚少有地不答反问。
      明楼看着这样的明诚愣了很久,“你当时加入共/产/党,是怎么想的?”
      为了这个问题,明楼当时给了明诚一巴掌,可是再怎么做都已经晚了。他不希望阿诚走这条路,和他一样不能在阳光下行走……
      可是,他知道得太晚。
      那个时候,他问过阿诚为什么。
      阿诚的答案是——我是中国人。
      而现在,他又问了。
      “信仰。”
      明诚的答案更加简洁了,然而却比很多年前更加铿锵有力。振聋发聩到让人无法反驳……
      ========================================
      汪曼春约明楼吃饭,明诚本想随便去个地方解决温饱,刚走出新政府大厅,就看到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的荣初。
      荣初不是一个人来的,作为上海商会的会长,他是来开会的。
      “阿诚。”荣初笑容一如既往的如沐春风,大冬天的让人都觉得暖洋洋的。“走,去我家吃饭。”
      “好啊。”明诚扬起了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左右今天明楼不要他接着下班,一整个下午他都是空闲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两个人就突然熟稔起来了。
      荣初的家一直在福佑路松雪街,没有变动。或许是因为这里还有着阿次生活过的痕迹,荣初不愿意搬走。
      两个人的厨艺都不错,在厨房里一人做一道拿手的菜……
      “我小的时候不爱吃胡萝卜,我干娘就在蒸蛋的时候,把胡萝卜汁倒进去。味道可好了,我一顿能吃一大碗。”荣初说着自己小时候的时候,虽然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他的干娘就是他的姐姐。
      明诚笑笑,“那你倒和我干娘一样了,最讨厌吃胡萝卜。有一次非要我给她做扬州炒饭,还这个不让放那个不让放。”
      在德国的那一个月,他享受到了来自母亲般的关怀。虽然,现在那个女人是人人喊打的头号汉奸,可是……
      她终究是疼过他的。
      “你也有干娘!”荣初欣喜不已,“这么说来,我们就更像了。”
      “嗯。”明诚只是笑,“我很感激当初明家收留了我,不然我现在可能还是上海滩的一个混混。”
      “说到混混,那也没什么不好。”荣初耸耸肩,“像青帮,我觉得就挺好的。”
      “所以,你就给他们洗黑钱?”明诚笑出了声,“要让你家那古板的荣大少爷知道了,肯定得家法伺候了吧。”
      “你觉得你比我好到哪里去吗?”荣初毫不留情地反驳,“你家明长官要知道你是青瓷,有你好果子吃的!”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事能不能就翻篇了啊。”明诚把炒菜盛出锅……
      “除非你贿赂一下我。”荣初笑得跟个狐狸一样。
      两个人边吃边聊,享受着一顿非常惬意的午餐。荣初先问的明诚,“听说,今天早上又死了个日本高级军官。寒刀干的?”
      明诚梗了一下,“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说这么恶心的事情,想到那张血糊糊的照片我就想吐。”
      “那有什么,我能边解剖尸体边吃着意大利面条呢。”荣初不以为意,继续着他的话题。“说说呗。”
      “一刀割断颈动脉,活活流血而死。”明诚简单叙述,埋头吃饭。跟学医的做朋友真是闹心……
      “山下中岛中毒而死,这一个又这么……你说,这个寒刀会不会是个学医的?”荣初给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
      “咳咳……”明诚呛到了,“你怎么那么关注寒刀?”
      荣初怀疑地看他,“我说到寒刀你突然这么激动,心理学上称这种是因话语刺激而收获的身体条件反射。阿诚,你认识寒刀?”
      明诚觉得,他要离这些修心理学的,远一点。
      “认识。”
      荣初眉心一跳,“真的?”
      明诚放下碗筷,“明长官说,你和夏跃春查寒刀,还要让杜旅宁无法察觉。能告诉我原因吗?”
      他担心一步走错,荣初就会掉下悬崖。
      荣初认真地看着明诚,他决定赌一次!赌明诚的真心……
      “你能确定,我是谁吗?”
      “……”明诚瞪大了眼睛看荣初,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因为两年前,他还和阿次偶尔通信。最频繁的就是阿次得知自己身世的那段时间……
      他记得有一次突然收到来信,那是阿次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阿次信里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每当入夜,惊梦连连,不知自己是何人。镜中总有另一个自己,他在我在,他亡我亡。
      纵然隔着那么远,他依然能感觉到阿次那时候的不知所措……
      “阿次是因为我,才加入组织的。”明诚选了一个话题开头,“我对他很了解。阿初,阿次的牺牲……”
      荣初纵然心痛非常,还是敏锐地感觉到明诚声音哽咽了一下……“你和阿次,是怎么认识的?”
      然后,明诚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荣初都快要放弃这个答案……
      “寒刀从没见过阿次,你放心。”
      他明白了荣初的担心,军统、甚至是杜旅宁都以为现在的荣初是杨慕次。而荣初担心,寒刀作为杨慕次的师兄,会把这个秘密公诸于众。
      明诚一直在挣扎,他到底该不该把自己的身份告诉荣初。想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是决定隐瞒。
      现在的寒刀,是一个危险人物。
      从他决定杀人开始,就决定一个人行走在这长久的黑暗旅途中。拉荣初下水,或者让荣初为他犯险,这违背了他的初衷。
      荣初没有他陷得深,也不能因为他陷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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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买包烟吧。”兜售香烟的半大小子拦在了明诚的身前。
      以前,明诚是抽烟的。
      黑暗里待久了的人,是需要香烟派遣寂寞的。
      后来,明楼硬是逼着他给戒了。从那以后,他就没有买过烟……
      刚想拒绝,却在一排排各色各样的香烟盒中,看到了唯一一盒情人牌香烟……明诚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钞,“不用找了。”
      将那盒香烟塞在口袋里,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轿车。
      关上车门,他才打开烟盒的包装,里面果然内有乾坤。
      卷成香烟一样的纸条……
      ——12.12,下午四点,上海火车站,日本间谍之花小野淳子赴沪,除之。
      一张被卷成卷的照片,一点点暴露在明诚眼底……
      日本的间谍之花,名不虚传。
      长这么漂亮,本身就是致命的一个弱点。
      明诚看了看手表,才不到一点……
      上海火车站人多眼杂,又是如今的非常时期,特高课一直在逮捕寒刀。作为间谍之花,小野淳子肯定是一个警惕性非常高的女人。
      算了,还有三个多小时,先去接明长官……
      把车开到西餐厅对面,在路边停下。
      明诚点了根烟……
      剩余的这几根总要抽完才好……
      抽到第五根的时候,他看到明楼和汪曼春相携出门。临别之际,明楼又耍起了他的那种小把戏。
      汪曼春看到明楼突然变出的玫瑰花,喜形于色,踮起脚尖在明楼的脸颊上轻轻地印上了她的烈焰红唇。
      明楼下意识地朝明诚的方向看去……
      明诚却是正好露出一个灿烂到刺痛人眼球的笑容……有了!任何女人都会喜欢玫瑰花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明先生,汪小姐。”明诚恭敬地为两人开车,等他们都坐好了后,明诚才开车回新政府办公厅。
      “阿诚,久等了吧。”汪曼春寒暄道,“你午饭吃了吗?”
      “吃了。”明诚笑笑,礼貌地道谢“谢谢汪小姐关心。”
      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明楼忽然间看不懂这样的明诚,什么时候这个人打官腔打得这般好了?而且,行事作风和他看到的那个阿诚完全不一样。
      “阿诚就是客气。”汪曼春对于明诚的知进退很满意。
      明诚朝着后视镜看了眼明楼,“明先生,下午海关总署那边有点事情要处理,我想请个假。”
      海关总署除了走私还能做什么?!明楼严肃地点头,“准了。”
      “阿诚管着海关总署可是个肥差。”汪曼春寻找话题,却不料找了个明诚唯恐避之不及的话题。“师哥,你也是够精明的。自己进了经济局,还安排阿诚去管海关。周先生那里,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明楼的眸色暗了下来,平静的眼神下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他声音平和,没有半点起伏。“肥水不流外人田。”
      明诚握着方向盘的手颤了颤……明楼生气了。
      这是一种下意识反映,他就是知道,明楼生气了,没有任何的原因。
      “等你从海关总署回来,告诉我你是怎么捞到这个肥差的。”明楼进办公室前,很平静地对明诚叙述道。
      明诚低头,“是,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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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十二日,下午四点,从南京开往上海的火车准时停靠,从火车上走下一位穿着雪白洋装的女人。
      精致的妆容装点着她美丽的容颜……
      她刚走出上海火车站,就被一个半大小子拦下来了。反常的,她并没有生气,因为那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怀里捧着一大束的红玫瑰……
      “这位漂亮的小姐,买朵花吧。”
      女人爱花,是天性。
      何况,她面前的这束红玫瑰鲜艳欲滴,尤其是其中一朵,开得尤为动人。
      “我要这一朵,多少钱?”她声音柔和,普通话说得很流畅,只是在平仄之处还稍有所欠缺。
      “一块钱,谢谢小姐。”少年将花捧到她面前,任她自取。
      她拿过花,低头嗅了嗅,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
      她手里拿着玫瑰花,走出上海火车站。刚出关口的时候,脚下突然不稳,摔倒在旁边一个一起出关口的男人怀里……
      “走路当心,小姐。”低沉悦耳的声音让她觉得有些恍惚。
      身为日本皇军引以为傲的间谍之花,她已经感觉到,在劫难逃。
      揽着她腰的手轻佻地抚着她的后背,她能感觉到修长的手指攀附上她的脊柱。她感觉到了危险……
      身为间谍,最本能的反映。她要反抗……
      然而,她只能跟着他走,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她像一只被狼咬在脖子上的兔子,死亡一点点地朝她靠近。
      “咔啦”一声骨头分裂的闷响,让她瞳孔散裂……
      外人羡慕地看着这对情侣相互依偎着,坐在了离火车站最近的咖啡馆外面的休息区。男人低头不知说了什么之后,迈着优雅的步伐消失在咖啡馆拐角处。
      服务生出门的时候只看到转角处飘过的那铁灰色的风衣一角……
      “这位女士,您要喝点什么?”服务生看女人低着头不应声,他只好靠近了些。“女士,您……啊!”
      女人毫无预兆地从椅子上栽倒在了地上,面容扭曲,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眼角几乎开裂……
      “不好了!死人啦!”周围的人一哄而散,生怕惹上人命官司。
      海关总署办公处。
      负责人捧着文书,看到明诚坐在办公桌前,立即狗腿地凑上去。“长官,货已经全部装好了,就等着您签字了。您请……”
      明诚一目十行,在签名处潇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你这里倒真是个睡午觉的好地方,行了,这次算你过关。”
      “谢长官体谅,长官慢走。”
      对于明诚的突击检查,负责人是捏了把汗的。好在人只是在办公署休息了三个小时,没拿他开刀,不然……
      明诚开着轿车出了海关总署,车子经过空无一人的江边,他打开车门,将一包衣服扔了出去。
      涌动在江面上的纸袋几个起伏之后,被江水冲得再无痕迹。
      明诚扫了眼副驾驶座上的自己的海关总署任命文书……还有明楼那里一关要过,其实他是做了准备的,只是没想到明楼会在返回上海后这么长时间才注意到海关总署是被他捏在手里的。
      明楼似乎一直以为,他只是海关总署的一个文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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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明楼没能按时下班。
      市政府办公厅的气氛降到冰点……
      明诚没有进去,也能感觉到里面压抑的空气。他安静的站在明楼办公室门口,听着里面汪曼春和梁仲春你一言我一语的案件报告。
      “……小野淳子由南京特高课调令,调至上海是辅佐南田科长调查寒刀的。她十一号上午启程,今天下午刚下上海火车站,就被一神秘男子当街暗杀。”梁仲春的声音在抖,“据路人的口供,他们都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只说穿着铁灰色及膝风衣……”
      “明长官,这是小野淳子的尸检报告。”汪曼春停顿了一下,“尸体脊柱软化,第四与第五脊椎断裂,窒息而亡。背部留有凶手的指印,根据比对,是男人的手。还有这个,是小野淳子口袋里的。”
      一张画了把短刃军刀的白纸……
      明楼声音阴冷,“又是寒刀!一天一条人命,你们居然到现在只拿到这么一张纸来交差!政府养你们有什么用!”
      “至少……至少能确定就是寒刀……”梁仲春磕磕巴巴地回话。
      “屁话!”明楼一怒而起,“你们一直被寒刀牵着鼻子走!要不是他留下这个,你们是不是还想告诉我、告诉特高课,凶手不明!”
      “明长官,卑职会加紧人手调查的。”汪曼春见到盛怒的明楼也是慌了一慌,她师哥得气成什么样才说粗话?!
      “查!就算把上海翻过来,也要找到这个寒刀!”
      “是!”
      汪曼春和梁仲春灰头土脸地走出来,梁仲春看到明诚的时候,做了个非常颓丧的表情。把人拉到一边,“阿诚兄弟,明长官心情不好,你离他远点。”
      能离得远,要你说?
      明诚无奈地看看他,“谢谢你的好意,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明诚拿着自己的海关总署署长任命文书进办公室,硬着头皮放在了明楼的面前。“明长官,请过目。”
      明楼深沉地看了眼他,拿起委任状,直接看签发单位。
      军统局。
      “军统上层为了更加方便您在沪行动,任命我掌管海关,作为最后的退路。同时,方便军统上层以走私换取前方战略物资。”明诚见明楼身上的煞气逐渐消散,他知道自己一关又过了。“我以为您知道,所以一直没有提起。对不起,是我的疏忽,下一次不会了。”
      明楼按了按抽痛的额头,明诚赶紧给他倒水,给了吃了药片。
      “已经是第三个了……”明楼靠在座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什么第三个?”明诚轻声问道。
      “从山下中岛到津野次郎,还有一个小时之前的小野淳子。寒刀在三天内,杀了三个日本来沪高层。手法不尽相同,干净利落。”明楼把桌上小野淳子的案件报告递给明诚,“我们,包括特高课都没有这些被杀者的行踪,寒刀从哪里知道的?还有,明天会不会有第四个……”
      “大哥,他杀的都是日本人,和我没有关系……”明诚打断明楼的话,刚说到一半,话又被明楼接了过去。
      “没关系?军统培养出的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你能保证他只杀日本人?戴笠在我们头顶悬着这把刀,不仅是威慑日本人,还在提醒我们!”
      明诚沉默了一会儿,“大哥,下班了,大姐等我们回去呢。”
      明楼看了看手表,“走吧。回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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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市政府办公厅的大门,明诚越过明楼,去给他开车门……
      “怎么了?”明楼明显感觉到明诚浑身紧绷了一秒钟,他盯着明诚的脸,发现他蹙了蹙好看的眉。
      “天冷了,手臂疼。”明诚揉了揉自己的右手臂,有点局促地笑了笑。“待会儿开车,明长官不要嫌弃不稳……”
      “坐进去。”明楼绕过车头,打开驾驶室,熟练地发车。看到车旁的明诚还愣在那里,他按了按喇叭。“还不上来,不想吃晚饭啦!”
      “……喔。”明诚躬身坐上了后座。
      明楼从后视镜里看到明诚的脸色不好,路边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的时候,浮现出惨白的颜色。
      明楼的心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当年,要不是为了救他,明诚也不会一到天气骤冷的时候,右手臂就疼痛难当。“疼得很厉害?”
      疼的不是胳膊,而是掌心……
      一张烟标,烫得他的掌心生疼。他明白出现这个烟标的时候,又是一件任务需要完成……
      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明楼因为他找的借口,主动做了司机。
      这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
      “没事。”明诚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想或许明楼是真的很在意他……只是,这份在意是为了感谢他当年救了他一命?
      明楼抿着嘴,眸色深沉,把车尽量开得很稳很稳。
      晚饭的时候,明诚几乎没有吃饭。
      “阿诚啊,是不是不合胃口啊?”明镜忙对着厨房叫阿香。“阿香,你赶紧看看还有什么菜?有鱼片吗?做个他爱吃的醋溜鱼片……”
      “大姐,我不饿。”明诚赶紧给明镜夹了道菜,“您和大哥慢吃,我先上楼了。”
      明镜看着明诚往楼上走,看了看明楼。“明楼,你是不是又骂阿诚了?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改改你大少爷的脾气?阿诚他这么听话……”
      “我吃完饭上去看看他。”
      明楼听着明镜念叨完后,说了这么一句。因为担心阿诚,他也没有多大胃口,奈何大姐在旁边,还是随便吃了些。
      到了自己的房间,明诚才敢把叠成掌心大小的纸展开。纸的最外面就只印有“情人牌”香烟标记……
      ——12.13,03,Queen7,酒井隆源,除之。
      酒井隆源的照片后面,硬笔书法写着这么一句话。尽管没有介绍这个日本军官是谁,明诚也认识……
      济南惨案,幕后的刽子手。
      打火机的火焰渐渐将照片和纸条一起吞噬,阿诚站在窗前,望着面前的黑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此刻的天空就像是毫不眷顾中国的上帝,吝啬得不肯给予半丝光明与温暖。
      “阿诚……”明楼很少看明诚的背影。
      一直以来,阿诚跟在他身边,总是与他错开一步。仅仅是那一步,就是他们之间永远跨越不了的距离。
      阿诚可能看够了他的背影,他都从来没有见到过阿诚的……
      阿诚的背很挺拔,背影像戈壁上屹立不倒的胡杨树,坚韧顽强。好像,无论多少磨难都无法使他弯了脊背。
      可是,阿诚的背影又透着浓浓的忧郁。
      “大哥,你有没有想过,这黎明……”明诚缓缓转身,清澈如水的眸子认真地凝望着明楼的眼睛。他停顿了一下,才说出后半句。“到底何时才能降临。”
      明楼愣住了,真的。
      阿诚的问题,恐怕是全世界陷入战争的普罗大众都最为关注的了。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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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楼只是陪着明诚站了一会儿,两人对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
      “早点休息。”明楼察觉到时间已经不早,将一直握在手里的药瓶放在他的书桌上。“如果疼得睡不着,就吃一片,不要多吃。”
      明诚看看那瓶每年冬天都要陪伴着他的药,低声道。“嗯。大哥晚安。”
      “晚安。”
      明楼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明诚的房间,等房门一关上,他就没有忍住。一颗晶莹的泪珠就那样从眼眶里滚落……
      “明、明……”明镜从房间走出来,看到的就是明楼那滴眼泪。她震惊得连明楼的名字都喊不出来……
      明楼极为自然地抹了把脸,连刚刚落下的泪痕都抹得一干二净。冲着明镜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大姐,不早了,我下去睡了。您也早点休息,晚安。”
      明镜看着他下楼梯,明楼的背影透着无法言喻的苍凉和悲怆。明镜心头一揪,扭身回房,眼不见为净。
      她的这个弟弟,从来没有流过泪……
      而今晚,只是那么一滴眼泪,却让她觉得那么悲伤、难过。
      皇后大道是富人别墅区,酒井隆源吸取了津野次郎的教训,没有住在和平饭店这样的高级场所,而是选择了能够重兵保护的单栋别墅区。
      明诚拔出马靴里的军刀,一抹银光微闪,守着后门的两个守卫的喉口就被割断了。他闪身进了别墅的厨房……
      军刀隔断了厨房的天然气管道,明诚又迅速地从后门走了出来。
      他一身黑色风衣,靠着别墅外的那颗粗壮的大树。
      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等着他们换岗……
      凌晨三点,换岗的日本兵发现了后门的两具尸体……
      明诚迅速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奔跑……
      “砰砰”十几声枪响之后,”轰隆隆”地一声,皇后大道7号别墅被炸为平地。冲天的火光,引来无数的特务和汉奸。
      明诚头也不回地往明公馆走去。
      他想,酒井隆源死也不会知道,是被愚蠢的手下那十几声空枪引发天然气爆炸而死的……
      驻上海的特高课、76号,或许也不会想到。
      是的,黑夜仍然继续。
      然而,黑夜还能杀人,杀那些漠视生命、侵略他国国土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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