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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初遇那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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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那年初遇
闵芙越第一次见到赵泽卿,九岁。
身为归乐国梦候王廉帛的义女,在其众多义子义女中,排行第三。不知为何,她及其受到炙落帝和其皇后的宠爱,所以虽然名义上是梦候王的义女,却是大半时间住在皇宫,陪伴皇后。
江南的气候总是湿润中沾染着某种粘稠,正值初春,归乐的皇宫里,到处是四溢的花香。当闵芙越第一次见到被皇后牵过来的赵泽卿时,感觉心口被空气中的潮湿所感染,竟然想要哭泣。
那是一个很纤细的少年,怯怯的站在皇后身旁,长着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却只是让人感觉干净纯粹。树上枝头,大片大片的落花在他周围四散,他,只是站立在那里,就已经倾倒花灵无数。
那……不是人间颜色。
“芙越,来见见你的叔叔,他叫赵泽卿,是我的小弟。”归乐皇后寻韵温和的微笑着,那出色的容颜和身旁的少年有着惊人的相似。但更让人惊讶的是他们身上的那种矛盾的气质,飘渺的犹如浮云。闵芙越忽然感觉他们身上有种近乎神秘的牵连,绝对不会只是姐弟般简单,只是当时的她,也只是个有点早熟的孩子,无法再细想其他。
“你好,越儿……”那个少年淡淡的笑着,刚才的怯生仿佛是一种错觉,那是一种不属于少年的清冷淡泊。
闵芙越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唤自己“越儿”,同义父他们的“芙越”不同,总是感觉好像更加亲昵一点。脸色有点红,点点头,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寻韵差异的看着闵芙越的反常,“怎么了?芙越也会知道害羞?真是稀奇,唤人呀……”
镇定自己情绪,把头抬起, “叔叔。”梦候王廉帛是炙落的表弟,按辈分,确是该称呼一句叔叔的,只是还是觉得有点别扭,毕竟这个人,不比自己大多少。
有点高傲的口气……
就算只是孩子,却在骨子里有着惊人的傲气。芙越并不知道,就是这份不同于其他孩子的气质让炙落和寻韵对齐另眼相看。
这个女孩……很坚强。
那是十五岁的赵泽卿与闵芙越对视时的唯一感觉,女孩有张平凡的脸,却有一双清澈的坚强的眼。丹凤眼微微挑起,有些亲昵有些挑逊。
微笑,“越儿……”
宛如叹息。
寻韵皇后的来历是个迷,当年身为太子的炙落被人暗算,失踪半年,等他回来时就带着这个绝色的美人回来,不顾漫天的流言揣测迎娶为妃。人人都说炙落爱煞了寻韵,甚至背弃了自己的未婚妻,前任太傅之女白悠,害得那个烈性的女子离家后从此不见踪迹。
为了寻韵炙落背负了很多骂名,但是炙落丝毫没有介意过,数年来后宫只有寻韵一人,独享繁华恩宠……
但是闵芙越却知道炙落对待寻韵,与其说是爱,倒不如说是敬。总是小声的说话,看不得她一丝皱眉。那不是爱,不知道为什么?闵芙越就是知道。
而这个赵泽卿的突然出现,就好像平地一声雷般把归乐皇宫炸的沸沸扬扬。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美貌少年,名义上是皇后的弟弟,却不顾流言住在后宫,皇上竟然也没有阻止。
这……,这赵家姐弟简直是妖孽。今后必会为归乐带来劫数……
白发苍苍的老祭祀一声声的叹气着,如是说道。
只是不管外面再闹腾,赵泽卿却依然静静的在后宫住下,甚至成为闵芙越的师傅——是的,师傅。连芙越自己都莫名其妙,这个只比自己大了六岁的少年,横看竖看只能算作是个半大的孩子,居然竟然还来教导自己,可笑!真是可笑!
“越儿,坐下!”赵泽卿淡淡的开口,他其实也不知道能教这个女孩什么,自己懂得东西,或许还没有自小受宫廷教育的她多。只是姐姐开口,自己却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看着女孩站在那里高傲的抬着头,只是自顾自的看着满园的花树,正眼也没瞧自己一眼。
对于明显的不合作的态度,赵泽卿叹了口气,“越儿……”
闵芙越皱眉,她不喜欢他唤自己的口吻,好像自己是很无理取闹的孩子。“你先说你能教我什么?”挑逊的看着他。
“那……你说说你会什么?”
挑眉,考我吗?
“史书、兵法、乐理、军册……”闵芙越越说越得意,看我的样子是不是应该不学无术?但很不幸,我偏偏是归乐皇族里面义父最最引以自豪的闵芙越!
赵泽卿先是赞叹,而后却越听越心惊,才多大的女孩,竟然把一个成年男子都无法掌握的东西已经系数学尽……
闵芙越说着,眼里的光芒即是耀眼又有点得意,但赵泽卿却惊异……
这个女孩,眼底的光芒……他突然了解了姐姐让自己来到她身边的理由。
“怎么?怕了吗?你说你还能教我什么?”闵芙越见到他的神情越发得意,眼里是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
一阵晕眩。
赵泽卿心头千头万绪,看着闵芙越,难道,这个女孩?……
被赵泽卿盯得不自在,闵芙越伸手推他,其实她的本意只是想让他回神,但是,很不巧,赵泽卿没有站稳。反射性的向后倒下,下意识的拉住女孩的手臂,背上有种尖锐的疼痛感传来……
天旋地转。
闵芙越一瞬间呆愣,她被赵泽卿护在怀里,紧靠在胸口,可是——竟然没有心跳?——闵芙越睁大眼睛——真的,听不见他的心跳声?!
站起身,整理一下有些零乱的裙摆,默默看对方起身。
为什么?应该是错觉吧?
“你怎么样?”
单薄的仿佛要被风一吹就倒,不会摔坏了吧?
摇摇头,赵泽卿站起来,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她,低头,“今天算了,明天我们再说吧……”
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闵芙越呆呆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刚才……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用那种迷茫伤感的眼神看着我,为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想要流泪?
手指淡淡的湿润,那是什么?鲜艳的像是最红的曼陀罗。
我们不知道,在这一推一转身之间,命运的罗盘已经开始启动。
那是千万年里不变的一种牵连,任时光飞逝,流花转落无数,心头指尖,总有这那似有若无的一点,联系着那曾经的哀伤。很多年后,当登上那万里高塔,俯视着这片苍茫大地的时候,闵芙越总是会不自觉得记起那时的那个少年,那淡然离去的背影,留给自己一抹暗色的鲜红。
从此万里晴空,不见丝毫颜色……
“仁者,在乎于心?”……
……
那天之后,闵芙越出奇的听话,赵泽卿也开始正式教导她。有几次试探的靠近赵泽卿,却再也没有那次的感觉,他的心跳比较常人缓慢许多,与其姐姐很是相同,但还是能让人感觉的出来,那么上次……是错觉吧?
那天的事,两人都没有再提起,赵泽卿没有谈论自己被石子磨破的左肩,闵芙越也没提及那次的事情。只有夜深时看到那沾染了血色的衣袖,闵芙越才能了解那天是真实的。没有想过清洗,只是把它放在柜子的最底层。
接下来的日子倒也平顺,赵泽卿说是自己的师傅,却并不教她实质的东西,而是教——“仁心”?
闵芙越嘲讽的笑道,她区区一个小女孩,居然他会想到要教导仁心?他是没什么可教到这个地步?
仁心自己难道没有吗?仁心,就是看到弱者会伤心,想要帮助别人。这个,只要身为人,都是有的吧?
“难道你以为我不是人么?”曾经闵芙越这样质问过他,语气里满是怒气。
赵泽卿却只是微微一笑,“你当然是人啊,越儿……”
无所谓的口吻把闵芙越气的半死,却没有丝毫办法。
赵泽卿暗叹,可是我说的仁心,不仅仅是身为一个人,更是身为一个君王的仁心啊。那是一种在自我与大义面前不得不抉择的态度,也是一种考虑大局的气度。
脑中再次浮现当日与姐姐的对话。
“她……就是那个人?”迟疑的开口,有点害怕她的回答。
寻韵疑惑的转头,看着已经比自己略高的少年,神情里面是凝重中带了点释然,“为什么这样问?”
“我……听不见她的心跳。”赵泽卿沉默一会儿,回答。
……
沉默……
“我本以为还会晚十年的,只是命运似乎从来没有给人们自以为是的机会!”寻韵开口,眼睛直视赵泽卿。和平时的温婉假象不同,气势逼人,“但是现在,我肯定,就是她……”
“所以,你才一定要我过来吗?”嘴唇已经开始泛白,紧握住拳,“可是!”赵泽卿有些愤怒的看着寻韵,“你……希望我怎么做?杀了她?”
“不!我要你教导她怎样作为一个君王!我要你教会她仁者之义!”寻韵按住赵泽卿的肩膀,“只有你,才能够做到……如果以后事情依然无法扭转,那么到时,再杀了她!”
看少年只是低头没有回应,寻韵继续开口,冰冷的语调直刺人心,“泽……我不是在逼你,我只是在赌,赌这个命运的变数。我们一族的命运历来就是这样的。我逃不开,你……也是一样!”
“我想离开……”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激动,赵泽卿语气里只有淡淡的疲惫。
……
“对不起。”
知道这样做很残忍。
“我……只是希望平静的生活……”
“……对不起。”
那是我们族,你,我都逃脱不了的宿命。我也是,无能为力。
那一晚,两人相望,久久没有说话。
“喂……喂!”闵芙越越看越郁闷,这家伙把一大堆可以砸死人的古书搬过来让自己读,自己却在那边悠闲的发呆。
“赵——泽——卿——”大声叫道,满意的看着一脸被吓到表情的赵泽卿。
很是得意,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闵芙越发现这个赵泽卿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明明应该是一个很腼腆的人,却总是装出一副云淡风清的表情,老成的好似花甲老人。就像第一次见面,明明害羞,却装出大人样。
现在,明明应该被吓到,却只是微微红了脸,估计接下来就会说一句,“别胡闹!”
“别胡闹了,越儿……”软绵绵的嗓音,刚刚开始换声的阶段,半是低沉半是清悦,怎么样也没有半点训斥的感觉。
果然!闵芙越翻了翻白眼,一点创意也没有。“其实你可以不用管皇后的命令的,我们做做样子而已,私底下各走各的行不?这样下去我烦你也累好不好?”
那些书卷都是赵泽卿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远古的书籍,然后慢慢整理誊写出来的,繁琐而复杂。看他白天精神不振,想也知道是什么缘故。是故丢出这样的话,想说这样两人都可以轻松。
不知道为什么,闵芙越并不讨厌这个赵泽卿,在皇室长大,虽然年幼,但早已见过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依然故我的执守着一种意念,做自己。看到兄姐的日益阴暗,她只是觉得他们很笨,为什么要让别人掌握着自己的人生,为了别人扭曲自己?而这个赵泽卿,是难得让自己感觉“干净”的人,没有原因,只有干净的感觉,好像是一种恒古的信念。
所以虽然喜欢欺负他,逗他,却还是不自觉想要关心。虽然,自己是绝对不会去承认的。
她……在关心他吗?
赵泽卿微笑,这个女孩,虽然骄傲任性却是聪慧体贴的让人吃惊,因为这样,炙落和寻韵才会那样的喜爱她么?毕竟……当时寻韵还无法确定是否是她?……
眼神暗了暗,这样做,确是在为难自己和她。他们注定联系在一起,却并非缘分,有可能只是带来血腥。不想杀她,可是却找不出方向解救。
果然,这就是宿命吗?
闵芙越不喜欢他这样看着自己,那是一种有着牵挂中带着某种隐忧的情感,很不喜欢……
“继续……”嘱咐到,赵泽卿把目光移向一边,那是木蓿树,形似桃花,却比桃花多了几分清丽,春天是大片大片的鲜红簇拥在一起,一遇到轻风就会飞落。总觉得,那是一种美丽到决绝的花。
那年,赵泽卿十五岁,开始关注着九岁的闵芙越。那只是宿命的纠缠,却不知道,感情已经悄然萌发……
当年……
我们还是年少
却不知繁花处处
已是找不到归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