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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西江月(一) ...

  •   行路十余天,路上他们与很多人侧马擦肩过,皆是行色匆匆。
      两人行至中原,视野辽阔,一马平川。此时早已入夏,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残云光照,夏木阴阴。
      长街还是第一次来到中原呢,见这边风景好似与蜀中不同,蜀中山高,峦峰交错,地势高低不平,而中原马道宽阔,不见远山。
      蹄急踏风,四周草木深深,平坦望不到尽头,一览无余。
      空气中浮着草木气息,植被茂盛,马蹄过处,尘埃四起。
      两人均是沉默赶路,节省时日。

      路过一条清溪,前方的关西瑭突然停马而下,长街在后面跟着下马。
      关西瑭转身瞧着长街,丫头脸色不似前几日红润,带着几丝苍白,一双眸子倒依旧晶莹。他瞧见长街面容,许是马不停蹄的赶路,累着了,再加上一路上偶尔风雨来临,也没个躲处,两人都受了点寒。
      不过已是初夏,温度偏高,气温不似之前带些凉意。关西瑭内力深厚,一直藏技不显,一点寒气根本不算什么,但长街身子骨儿再结实也是个小姑娘,一路上坚持赶路,一声不吭,关西瑭看着她此时的模样,有些微微心疼。
      长街见关西瑭瞧着自己,面露不解。
      “怎的停下了?我们到了中原,京城也不远了呢。” 因着前几日淋了点雨,受了些凉,嗓子有些喑哑。但一想着马上要到达目的地了,立即眉眼弯弯。
      关西瑭轻声笑了笑,上前捏了捏长街脸蛋,十几日前脸上还带着点肉呢,现下看着消瘦了很多。

      长街飞快往后退了几步,一只手捂了下刚被他碰触的脸颊,面显微红,“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作甚。”她小声提议。
      关西瑭不答,只眉眼深沉,含笑看她:“旁边有小溪,清澈干净,我们添些清水,洗把脸再赶路。”嗓音低沉,带着十分关怀。
      长街往旁边小清溪里望了望,点点头,然后走过去。
      关西瑭从马上拿下两只竹筒跟着走向溪边,分别盛满,再挂在马侧,固定好。
      两人整顿好,继续赶路。路过洛阳牡丹园,此时牡丹花季刚刚过,但依旧满庭芬芳。
      两人打马而过,长街唯觉一庭暗香,满城乐无涯。

      又小行几日,俩人终是到了这京城。长街打量着皇城之处,冠盖满京华,独余一丝威严,热闹至极。
      关西瑭带着她到了一处阁楼,那楼辉煌大气,门庭龙飞凤舞,高高几层,幔帷浮动,颜色明晃诱人,门前人客进进出出。
      长街见那楼门前高高挂着匾额,上写着“让凝楼”,三个字神韵超逸,灵气逼人,像是出自女子手笔,长街心想这楼定是不凡,里面的老板更是让人遐思。
      楼里有隐隐弦乐声,笑声四溢。
      关西瑭带着她进去,楼里一个大大圆台顿时映入长街眼帘,圆台不高不低,其上女子舞袖翩翩,身子曼妙,腰肢如水。旁边有人喝彩,更有人沉默观赏,静静喝茶。
      这是座销金窟,长街突然想到了这个词。在座的,各个非富即贵。

      里面有人眼尖,看见来人是关西瑭,立马前来拱手作揖,十分恭敬,“不知关爷光临,真如传闻所道,好风姿!”那人往身后招呼了一个小厮,小声道:“快些请老板出来。”小厮连忙奔上二楼。

      关西瑭随意摆摆手,向那人要了两个房间。赶了这么多天路,风餐露宿的,他想长街肯定疲惫不堪,让她好好洗个澡吃顿饭,再美美的睡一觉。
      长街第一次来到这种声色场所,略微不安,她蹙着眉望着关西瑭,很是不安。她心想,我们不是去找线索么,怎么找到这个销金窟来了呢。

      关西瑭见她这副不安的样子,心下了然,她只在那座平芜山呆了十几年,此番又是跟着自己到了陌生之地,无亲无故。
      他便靠近她耳边,悉心哄着:“去房间好好洗个澡吃个饭,等你一觉醒来有精神了,明日里随我去趟六扇门。”
      长街转眼一想,是挺有道理的,但是在这种地方吃饭睡觉,把她卖了也没银子附得起啊!

      “可是……可是吃饭睡觉我们可以住其他客栈呢。”长街尴尬向他一笑,她囊中羞涩,和这种大少爷不是一道儿的啊!
      关西瑭笑了:“除了前来寻找线索,其他事你大可放心。”
      “但是这样有种我老是占你便宜的感觉。”长街正色。
      “无妨。”关西瑭淡定一笑,“随你占尽便宜。”
      ……长街一愣,这是什么话?
      “我们不是朋友吗。”关西瑭突然笑得邪邪的,“作为你最忠实的朋友,我心甘情愿被你占便宜。”
      长街笑得十分僵硬,这句话听着咋这么不对路,她只好回答:“作为你的朋友,我也感到十分荣幸。”她勉强扯出一个笑来。
      她这样算是交上了一个土豪朋友吗,她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她突然泄气地想着,心里盘算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欠这个人越来越多了……

      一旁人看着俩人交谈,这是传闻中的关家九爷吗?这是那个传闻中,风姿翩翩的江南关家九公子吗?为何他们只看见一个男子在调戏一个小姑娘啊!
      另一旁的丫鬟小心凑上来,小声道:“关爷,江老板来了。”
      长街闻声,转过头看向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个女子,纤细婀娜。

      那女子媚眼淡淡,眸中沉静如水,脸上表情更是平淡无澜,不过她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无血色。
      她正微微偏着头打量着自己和关西瑭,她一头青丝随意挽着,身上穿着青衣罗衫,料子轻柔细致。
      好漂亮的女老板,这个裙子一定价值不菲呢,长街想着。

      关西瑭依旧站在长街身旁,向那女子微微点头致意,表示问候。
      江念雨微微一笑,她缓缓上前:“几时来的京城?”
      她方才看见关西瑭和面前这个姑娘谈天,自她认识关西瑭以来,还从没看见关西瑭和一个女子走这么近,她不由得细细打量长街。
      关西瑭淡淡道:“今日。”随即招呼一个丫鬟让她带着长街去楼上房间好好休息。他侧身向长街耳旁轻语:“上去好好休息,等你醒了我就来找你。”

      长街点点头,她很想指出,我一人睡觉什么时候醒的你怎么会知道呢,说得好像你知道我什么时候会醒一样。但她只是好心对关西瑭提议:“长途跋涉,你也应该好好休息的。”
      关西瑭略微一笑:“你挺关心我的嘛。”一旁的江念雨再次望了他们一眼,挺有趣的,这姑娘是谁?关西瑭以前可不是这样。
      ……

      看着长街默默跟着丫鬟上了二楼,关西瑭含笑。
      长街悄悄往身后打量那个女子,怪好奇的,这女子会是他什么人呢?

      一旁的小丫鬟挺纯粹的,没什么小心思,她看见长街好似不是本地人,看着普普通通,但模样十分俏丽很是恬淡,忍不住与其亲近。
      “你在看江老板吗。”小丫鬟直言快语。
      “你叫她老板?”长街十分好奇,“这楼是她的吗?她可真漂亮呀。”
      “嗯!是江老板前几月开张的。”小丫鬟和她聊了起来。
      “咦,你是关爷什么人?”丫鬟心中也很好奇。
      “一个朋友。”长街答。

      走进房间,丫鬟帮她往浴桶里掺热水,长街在一旁帮她,小丫鬟挺活泼,又与长街聊起了天。
      “你猜,关爷与江老板是什么关系。”小丫鬟嘻嘻一笑,打趣着长街,
      长街觉得这个姑娘真热情,她也挺好奇他俩是什么关系的,便问道:“那他们是什么关系?”

      “嘿嘿,当然是朋友关系,江老板早就嫁人啦!”丫鬟笑了出来。
      长街一愣,江姑娘年纪轻轻,没想到早已嫁人了。
      丫鬟见她十分震惊,又与她道:“江老板夫婿是当朝的牧将军呢!”

      牧将军?长街听说过这个人,即使她在山里长大,当朝将军的名字她还是有所耳闻的。原来牧将军是江念雨的夫君。
      长街觉得,这个江老板必是身世不凡,将军配佳人,金玉良缘,挺好的。
      水倒好了,浴桶里热气弥漫,丫鬟撒了些花瓣,便要过来帮长街更衣。长街不习惯有人伺候她,便摆摆手说自己来,让她去忙其他。丫鬟答应一声,便放下纱帘,退在纱帘后等着长街洗澡。

      小丫鬟突然叹息一声,听上去隐隐难过。
      长街一怔,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叹气,透过纱帘,她小声道:“你是江老板身边的人么?”
      “嗯。”丫鬟摇摇头轻叹,“世事难料,不是万事都能如意。”像是自言自语。而后一阵沉默,丫鬟一声不吭。

      长街没有作答,她觉得这里似乎有些事情,她无从所知。
      良久,站在纱帘后面的小丫鬟又回到活泼性子,她“噗”地一声笑出来,说道:“你可真有趣。”
      长街脱掉衣服钻进浴桶里,听见她这么说,有些不解:“为何这么说。”
      “一开始我见你腰间别着武器,想到必是行走江湖之人,应该很老练独到了,没想到与你聊天后,你懵懵懂懂的,你才开始闯荡江湖吧!”丫鬟快言快语,眼中冒着兴奋。

      长街瘪瘪嘴,什么懵懂啊,以后她会老练的!她这是迫不得已,被歹人逼得闯荡江湖呢。要不是师傅被掳,她也许还守着那座平芜山。

      “闯荡江湖一定很好玩儿。”丫鬟站在纱帘后与长街谈天,十分羡慕。
      “嗯,策马而行,快意得很。”天地间最随意的事,莫过于此了。
      长街想起这十余日的风雨兼程,虽是疲惫,但也见识不少,她在水里动动身子,用水往身上一撩,花瓣幽香,水声轻响。

      江念雨带着关西瑭到了一个雅厅,门旁镶着一个素纹檀木牌,其上刻着“西江月”三字,必是雅间名号。
      隔着镂空梨木花纹屏风,桌上摆有几个雅致小菜,皆是清淡。
      关西瑭落座,江念雨抬头微微示意,旁边立马有人帮忙倒着清酒。

      “来京城做什么?”她笑得云淡风轻。
      “来查个事,开了个‘让凝楼’?”关西瑭端起面前酒杯,放在鼻前轻轻一闻,挑眉,千金好酒。
      “嗯,跟在你旁边那丫头是?”江念雨伸手提着碧玉酒壶,往自己杯里倒了半杯,素手纤纤,声音清冷。
      “你唤她柳长街即可。”关西瑭只告诉了江念雨她的名字,其他事他没有提及。
      江念雨这人,除了偶尔知道身边朋友一些近况,其他事,她大概从不会关心。

      江念雨轻轻一笑:“你们从蜀中赶来?她身子骨儿倒很结实。”她微微抿了一口淡酒,“若是平常姑娘这般赶路,早就受不了一路颠簸。”
      她并不好奇他们所来何事,她总是这么淡淡的。

      关西瑭仔细回想很早之前的江念雨。

      他小时候在江南长大,但在京城待的时间却并不短,那时家姐嫁到京城来,非要带上她这个弟弟,说距离遥远,日后十分想念,让他跟着住了一段时间。
      当时年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与燕之橫、江念雨他们相识,江念雨长得挺美,那时燕之橫曾一度和她走得很近,关西瑭以为燕之橫对她有意,但后来俩人渐渐生疏了。

      再之后他回了江南,燕之橫去了六扇门。
      但走之前曾听闻,江王爷的独生女江念雨要嫁给牧子规,那几日京中热热闹闹。
      牧子规在他们少年时期曾出现过几次,印象不是很深,只知他后来因一起战事,一举成名,少年成名,铁马金戈,此后捷报连连,名动一方。

      打那次回到江南后,没多久又从京城传来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江念雨嫁给牧子规之前,她父亲是个王爷,权势还挺大,被人指罪勾结乱党,死罪难逃。圣上看见铁证如山,龙颜大怒,立马下旨关入天牢,连夜审案。这件事一时惊动朝中上下,当时闹得还挺大。

      滔天大罪,按理应当连坐。后来江家上上下下血流成河,唯独她被人救了下来,听说是牧子规去圣前求了情,连跪着三天三夜,圣上爱惜这位年轻名将,终于开了恩。
      后来,牧子规执意要娶她,京中一阵哗然,朝中大多官员对此皆是不满,日子一久,此事风波一过,没人再想起这件事,那年风调雨顺。
      江念雨遭受家变,无亲无靠,最终是嫁了他。

      但一年前,她被牧子规赶出将军府,此后她消失不见。当时,此事又被掀起一阵风波,众人皆道牧将军正值风华,前途无量,说罪臣之女迟早耽误牧将军前途,说牧将军这一做法是明智的。
      但其中种种,谁也无从知晓,说法各有千秋。
      不过前几月,京城出现了一座销金窟,听闻楼里老板神秘,皆没见过老板真容。但关西瑭早在前几月才知道,这楼是江念雨的。

      此刻,江念雨缓缓饮着清酒,见关西瑭沉默不语,淡淡一笑。
      “你想问什么?”
      空气中有一丝停顿。
      “无事,我去瞧瞧长街。”关西瑭吃了点菜,填饱了肚子,他放下了酒杯。
      他走过屏风时,顿了顿步子,凝神沉吟一番,略微转头仔细瞧着江念雨:“我听闻那牧子规将要迎娶仪南公主?”
      江念雨晃了晃神,捏着酒杯的手微微顿住。
      “你消息知道得挺快的。”
      关西瑭不置可否,但他轻声说了一句什么,江念雨没听清,明明是清酒,淡之无味,但是她耳边却很模糊。

      长街下午洗了澡吃了份点心,她有些睡不着,便出了房间。碰上关西瑭,两人坐在一旁喝茶聊天,后来江念雨也来了,长街和江念雨聊了一下午,熟络了起来。

      入夜,让凝楼笙歌四起,管弦乐阵阵,声声入耳。伶人奏起了《春江花月夜》,调子平缓,音律起伏,十分悦耳。
      江念雨招呼关西瑭与长街,拿出最好的酒菜招待,叫他们别客气。

      三人围在“西江月”里谈笑。
      隔着屏风,外面弦乐笙歌,有人醉卧芳榻,美人陪笑。
      可长街看着江念雨的脸,分明有些寂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西江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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