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自救指南》尾唯

2、鬼烛（2）

　　路迟醒来的时候，他还挂在树上。天光大亮，白云悠悠，日头正好，还有鸟兽虫鸣。
　　他坐在树干上，伸展自己被砸的酸痛的身体。他看到不远处炊烟袅袅，有一片小村庄。有很多人走在林间小道上，挑着担，嬉笑着玩闹。
　　看到这天色时，路迟就知道他从方家村出来了。路迟再往下看，估量了一下距离，就往下跳，倒是没注意到树下还有个盖着蒲扇睡着的老头。
　　动静之大，吓得老头浑身一哆嗦。
　　“什么人？！”
　　路迟也被吓了一跳，他转过身去，看见了一个形如枯槁的老人，他的眼睛浑浊，布满血丝，脸上隐隐有些死气。老人坐起来，望着路迟的脖子有些呆愣。
　　路迟这才感觉到颈子上迟来的痛意，他伸手去碰，刚一碰到就有一股阴冷的气息传上他的指尖。他连忙放下手，撕下自己衣服的一角绑在了脖子上。
　　这里也有风，却十分温和，带着亲切的善意拂走日头的闷热。路迟不由地回忆起昨夜的风，顿时毛骨悚然。
　　“你……”老人的声音突兀响起，路迟看向他。
　　老人站起来，用蒲扇遮住了自己的脸，走到路迟面前，仔细端详路迟的脸。看着看着还时不时点点头，路迟不自在极了。
　　“你跟我来。”老人说完就自顾自地走了，路迟只得跟上。
　　前面的村庄一片祥和，还有几家飘出的饭菜香味萦绕空中，路迟才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他想问前面的老人要去哪里，可以不可以给他一口饭吃，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好久，路迟才看到老人停下了脚步，带他进了一个祠堂。
　　看到祠堂，路迟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想进去。他想起那摆满了蜡烛却黑漆漆的祠堂，阴气袭人，闷黑无比。再一想到每一根蜡烛都是一条生命，他就觉得胸口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
　　幸而老人也没非要他进去，老人拿着一个木盒子和一根烟杆就出来了。路迟看着那烟杆，不明所以。那根烟杆就是很普通的烟杆，但路迟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他在烟杆上看见了层层的黑气。
　　老人把盒子和烟杆递给他，别有深意的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这样走了。路迟无语地打开了盒子，看见一根黄色的蜡烛，用一张破旧的草黄的纸包裹着。
　　他打开了那张纸，纸上画着一个左眼眼角有两颗泪痣的男人。路迟看着眼熟，渐渐摸上自己的脸，这画的是他呀。
　　路迟心下吃惊，把纸放回去，仍然不知道那根蜡烛有什么用。他又看了看手里的烟杆，才发现烟杆的外壳上刻着字。
　　“十八年后，必有一人，燃吾之血肉，脱水火之苦。”
　　这字刻得十分用力，光是看着，路迟就觉得悚然。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让他感觉字字泣血。那些字的笔画往下延伸，活活像人的血在往下滴。
　　路迟想找那个老人问清楚，也顾不得祠堂诡不诡异走了进去。奇怪的是，他在祠堂里来来回回找了很久，但就是没有那个老人的身影。他只看到祠堂里祭祀着两个牌位，灵牌的颜色暗红，他走上前还能闻到一丝腐朽的血腥味。
　　两个灵牌上分别写着方舟，方画。
　　灵牌上的笔触与烟杆外壳上的字迹相差无二，路迟心里隐隐有个未成形的想法。
　　就是不知道这两个姓方的人和方家村到底有什么关系，那个老人又和方家村有什么关系。这样想着，路迟的肚子叫了一声。路迟自己尴尬了一会儿，把注意打到了他面前的贡品上。
　　他拿起一个苹果，虽是很饿却也不敢匆匆下肚，这个世界太诡异了。
　　他仔细观摩了这个苹果好一会儿，确定了这就是个普通的苹果，顾不得干净，用衣摆擦了擦，就大口大口地囫囵下去了。
　　路迟吃完苹果就出了祠堂，他得赶快找到进入方家村的入口。现在距离三月二十六不过五天，方降迟早会有危险。
　　而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让方降安全地心甘情愿地离开，不能因为这种愚昧的迷信的原因死无葬身之地。尤其是，他已经把玉佩挂到方降的脖子上了。
　　他又走回了他醒来的那里，绕着那棵树研究了好久，没看出什么苗头。他实在没办法，硬着头皮在树下画了圈，一边坐在里面打坐一边在心里默念嘛哩嘛哩哄。

　　方降不知道他自己睡了多久，因为不论他什么时候醒来，外头的天空都是黑沉沉的。从他记事起，他就从没见过白天。从他妈妈死后，他甚至没能听到除了那些风声之外的声音，自然也没见过真正意义上的人。
　　想起人，他振作了精神。熟练地从山洞中往外爬，很快就从山腰爬到了山下。他悄悄地弯着腰向林子里走，每一步他都走得无比小心，要是一时不察他就可能被那些东西盯上。
　　树林沉寂，没有生气。树叶都显出一副落败的样子，更别提那些本该在树林里生活的鸟兽了。几乎是每走一段路，方降就能看见一只野兽的尸体。他默默地把那些尸体捡起来，妥善安放在自己之前做的大口袋里。
　　他找到了他此行的目标，那是一棵果树。树干光秃，枝叶衰败，只结着零丁的果子，那些果实的颜色苍白，干干瘪瘪的，并不像可以吃的样子。其实这果子确实不算可口，但却是方降这么多年的水分来源。方降也不知道这果子是什么，只是这果子的水分很足，比起它的外表来，算是表里不一的典范了。
　　方降迅速地攀上树干，把剩下的果子全都摘下放进那个装了野兽尸体的口袋里。少了那些果实的点缀，这棵树显得更加凄凉了。
　　正在方降准备走的时候，突然一股风自上而下地向他扑过来。方降捏紧了自己的口袋，猛地从树上跳下来，开始了他新一轮的冲刺。
　　他必须尽快回到山崖，只有那里最安全，只有那里没有这些东西。
　　在这漫长无边的黑夜里，有一个影子孜孜不倦地跑了十多年。从这片山头还活着的时候跑到了这片山头初现死相的时候，他跑了多久，那些狂风就追了他多久。山林里的花草树木和小动物看着那个影子长大也看着自己身边的生物死去，随着那个影子的年岁越来越大，这片山林的活物却也越来越少了。
　　没有人告诉它们这一切什么时候会结束，也没有人尝试着来解救这片山林，山林看着自己在死亡的路上渐行渐远，还是没能下狠手把那个影子交出去。山林用自己仅存的生命力为那个影子创造了他活下去的条件，山林知道只有那个影子活下去，山林才能够真正地存活。
　　方降从小就知道，山林在庇护他。不然他妈妈死后，他不可能自己独活这么久。看着山林一天比一天破败，方降的歉疚比任何人都要多。但他没办法，他必须要活到十八岁。
　　只要昨天那个人能够重新回到方家村，只要那个人带上了那些东西，山林就有救了。
　　山崖离得近了，方降闭上眼睛纵身往下跳。身后的风停在后面，不敢上前。回到属于自己的山洞里，方降稍微松了口气。他草草处理了那些野兽的尸体，架着火烤上了。
　　他咬着摘来的果子思考要怎样去找昨天来的陌生人，汁水四溢，酸涩极了。
　　他昨天是在山岗遇到那个人的，要是晚一点他再去那里，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够遇上。不过他没报太大的希望，他的运气真说不上好。
　　方降闻到食物烤熟的味道，暂时放下了思绪开始认真地进食。林子里的野兽越来越少了，现在能被他捡到的都是一些干瘦干瘦的动物，肉质干柴，味如嚼蜡。虽说方降吃了这些肉十几年，还是觉得有些生厌。
　　如果他有机会的话，他真想尝一尝外面的食物啊。

　　路迟好不容易才联系上了系统，开口就问方家村的入口在哪。客服支支吾吾的不肯告诉他确切位置，只是模糊地报了个坐标。路迟强忍着想要骂脏话的怒意，打开了系统给他带来的虚拟地图。
　　客服给他报的坐标，他本来想着会不会是这棵树附近，却没想到居然是那个老人带他去的祠堂。路迟觉得奇怪，一个祠堂而已，客服为什么不说实话。
　　和系统切断了联系后，路迟把他画的圈用脚抹平了。阿米博士真的太恶趣味了，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和系统建立联系，等他回去以后他一定要揍阿米博士一顿。
　　他拍了拍屁股立刻就准备回祠堂，复又想起那个老头，他觉得有些端倪。他又去那个老头睡过的地方看了看，还真给他看出点东西来。
　　那处的土壤和其他地方有明显不同，这个村子的土大多是红土，颜色较为暗沉但比上黑土还是要明亮不少，而老人睡的地方有一小片黑色的土壤。因为面积太小，路迟一开始都没能注意到。
　　他把那小块土壤扒开，就看到一封信。取出信件后，路迟没急着看，揣进兜里，就急急往祠堂去了。
　　祠堂里和他走的时候一般无二，路迟实在没看出哪里能够去方家村。他有些摸不着头绪，想着那诡异的灵牌，他走过去绕着祭台看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什么可疑的地方。
　　路迟随意拿起一个灵牌，在心底默念：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
　　刚刚拿起灵牌，就掉下了三根香。原来灵牌的下面是镂空的，路迟举起来看了看灵牌的下面，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他又拿起另一个灵牌，果然又掉下三根香来。就是不知道这些香有什么作用，该怎么使用。他正在思索中，全然没有察觉到身旁来了人。
　　“点燃骨香即可进入方家村。”苍老的声音响起，路迟一惊转头看见是引他过来的那个老人。
　　“老人家，您和方家村有什么关系？”路迟问。
　　老人沉默地看着路迟手里的灵牌，眼神复杂。
　　路迟见这个样子也就没继续问下去，他把六根骨香收起来放进老人给他的盒子里，用那张画把骨香和那根蜡烛包在一起。
　　“今夜子时，你到祠堂来在这里点燃三根骨香就可以进入方家村。”老人说。
　　“那还有三根呢？”路迟问。
　　“你想要出方家村的时候就点燃它吧。”说完老人就走了。
　　路迟看着那个盒子，琢磨了一下，把刚刚到手的信打开了。
　　等他看完了信，他感觉得到他的脸颊微微湿润，是眼泪的痕迹。
　　方家村，罪孽深重。
　　方降不过是众多牺牲品中的一员，哪怕是他幸运的苟活了十八年，也仍然逃不过该属于他的命运。
　　路迟坐在祠堂的大门边，就这样坐到了晚上。看着月明星稀的天空，他叹了口气。从盒子里拿出三根骨香踏入了祠堂。
　　骨香燃起，红烟飘出，一股异香盈满整间祠堂。路迟眼前的画面渐渐破开，露出了一条黑色小道，细长蜿蜒，不知通往何方。
　　他抓紧了手里的盒子，重重的呼了一口气，踏上了那条黑色的小路。顿时，阴风阵阵。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