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切]Daydream》威尔明

5、Chapter 5

　　柳莲二第一次见到鹤田秀是在毕业进入公司的第三个月，结束了一段时期艰苦的实习终于得到了正式员工的合同本该算得上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但是那个中途空降而来的人却凭借着强硬的后台毫不费力地和自己一样成为公司的一份子，这让一直以“实力为尊”的柳也感到不满。

　　如果究其为什么会被成海一直称为“M”的原因，大概就是他很少把自己的情感表现出来，在有关鹤田的这件事情上也是如此。同届进入公司的人想到自己含辛茹苦地承受了七个月前辈们的刁难才换得稳定的工作，再看看鹤田的轻松悠闲，尽管他长了一张百看不腻的帅气脸庞也都归结为“小白脸”，私底下无论各方面都有意无意地排斥他。

　　而在这方面，公司里的老人则表现得更为直接。柳曾见企划部的前任部长故意刁难鹤田，让他在一个小时内完成整个企划部所有员工集体合作都要花上一整天的工作诸如此类的事情。那时的柳选择了漠视，或许是因为在经历了过多此类事件之后日本等级制度的劣性无声地同化了他“逆境出人才”的意识。后来柳思考过许多次自己当时的做法是否有误，得出了结论是：他错了，错的彻底。

　　如果单是那种程度的欺凌，就连整日无病呻吟的成海都能一笑而过，像鹤田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因此变得如此极端？社会这潭水远比柳想象得深得多，本能里的自信让他忽略了一件事情它的影响并非只有好处，在那黑暗的世界永远潜行着他所不知道的东西。而它们，造就了后来的鹤田秀。

　　空闲的时候柳时常翻开那些曾经珍爱的笔记本，在有关公司人员的那本第一页记录着的就是鹤田秀。然而每当看到“背景”那一栏里，柳时常想起那日滂沱大雨中鹤田满身伤痕走在雨中，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到前任部长面前嘴角弧度微扬朝他脸上像丢垃圾一样扔过去那份签了字的合同。自那日起，鹤田便成了企划部的新任部长。

　　他去了哪里？为什么满身伤痕地回来？或者说为什么还能回来？

　　这些问题在柳合上笔记本的时候一同封锁进了笔记本中，可到了现在，相同的遭遇，相同的计划，不同是两个人，还有即将不同的结局。

　　离下高速还有十五分钟，雨势也达到了雨季开始以来的最大，噼里啪啦的雨声和旁边嗡嗡作响的手机，整个世界一片忙乱。这时前面的车辆渐渐停了下来，前方车灯闪烁喇叭轰鸣，柳知道是出现堵车了。可是现在的他不可能等到道路疏通了，焦头烂额之下拿起手机再次按下接听键。

　　打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接电话，成海开口惊喜地喊着：“一直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小子死在台风里了呢哈哈……”

　　“台风？”柳听到这个词皱了皱眉，自己竟然遗漏了这么重要的信息吗。

　　“今早刚发布的台风预警，日本这边本身就是台风多发区，神奈川又靠海，不过不会出什么大事就对了，每年来这么几回都习惯了。啊呸，谁要跟你谈天气来着——倒是你，这么鲁莽行不行啊！听你说切原不是挺能迷路的么，说不定他现在往相反的地方去了……”

　　“任何假设都是建立在科学的数据上的，现在你跟我说‘说不定’就表示公司的人还没有联系上他。”柳感觉自己不礼貌地打断人家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是这些事情也等到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在高速上，前面发生堵车了，你帮我查一下什么时候能疏通，另外还有没有回退的方法。”

　　“你可真会折腾人，我是人事部的又不是交警……好吧，你目前在哪段高速上……”那边传来鼠标和键盘敲击的声音，但当柳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一点的时候成海却忽然惊叫起来，“莲二，你走的不会是公司往南的那条高速吧！？”

　　柳往车窗外望了一眼回道：“这条直接到那边，怎么了吗？”

　　一阵文件、玻璃器具散落的声音夹杂着人事部部长的责骂一齐涌进他的耳朵，“那条高速上警方正在追捕犯罪分子，道路封锁根本没用，你马上打开电台那里有播报，快！”

　　柳照他的话伸手打开电台，伴随着几秒不稳定的呲声之后播放道路时事新闻的女主播用快语速播报着：“目前情况处于极度混乱中，犯罪嫌疑人开着一辆灰色面包车以118公里/时的车速冲进道路封锁区，警方的车子紧随其后，但是封锁区正处于极度瘫痪状态，这对抓捕行动将会提升巨大难度——灰色面包车撞击一辆黑色迈巴赫后擦着防护网逃离现场，现正向车辆最集中的区域开去。这里提醒正处在高速路段上的各位请不要慌乱，按照秩序驶离现场……”

　　前方的车辆开启了指示灯，柳知道前面已经疏通完毕轮到这里了，他关闭电台打算回复成海。

　　“嘟嘟嘟嘟——”一阵紧急的喇叭轰鸣穿过雨幕从不远处愈来愈靠近，各种车身擦着防护网、玻璃撞击、轮胎打滑和急刹车的尖锐响声自前面的车辆传来。

　　糟糕。

　　柳拿着手机的手一僵，随即马上反应过来转动方向盘然而就因为那一刻的反应迟钝，下一秒灰色的面包车刷地突破前方重重包围亦如一位濒临绝境的必死之人豁出自己一切横冲直撞过来。

　　来不及脱身，台风加上暴雨，打滑的路面刹车只会引起更加混乱的多米诺骨牌效应。柳乘坐的私家车轰然撞了上去，时速118公里/时的面包车相撞时发出的剧烈响声如同挣扎的雄狮吼叫，然而最终扼不住命运咽喉的还是死亡。

　　“喂喂，莲二莲二……”还未挂断的电话里不断传来成海近乎疯狂的喊叫。

　　雨水混着玻璃片迎面而来，失去意识前柳似乎看到，那个笑容天真的少年站在树下，樱花和水在他脚下流过。

　　不，错了，应该是血和雨水……

　　为什么？

　　“喂喂，你就这点能耐吗？这样的人还敢倚老卖老，好歹拿出点实力！”白发红眸的切原赤也站在场中，竖着拍子朝对面跌坐在地上满脸痛苦的三年级生戏谑地笑着，“弱者就给我闭嘴！”

　　“切原，别太放肆，不尊重前辈可是要被退部的！”充当裁判的二年级生跑过去扶起三年级的学长，转头对着早已疯狂失控的切原威胁道。

　　切原握紧了手中的球，指节泛着令人胆寒的白色，鬼魅般地桀笑一声之后将球抛入空中引拍。

　　“住手，切原赤也。”一头茶色短发的少年站在台阶上，微闭的双眸，淡漠的语气，却有睥睨天下的气场。

　　切原听到这个声音渐渐恢复了理智，停下挥拍的动作转过身去望向那人。

　　“柳前辈……”

　　“比赛已经结束，违反规定者必须接受惩罚。”柳从台阶上缓缓走下来，走到他面前时平和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寒意，“你想要退出网球社吗？”

　　这下切原总算是完全清醒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事？

　　晨光熹微中，柳在校门口逮到了某个哈气连天的小家伙。

　　“赤也，你又通晓打游戏了？”

　　“啊哈哈，柳前辈啊，那个……”切原挠着后脑勺眼睛东转西转，“我没有打游戏！真的！是在好好复习英语！没错，就是这样！”

　　“是吗？”柳翻开笔记本，那页清楚地记录着近期切原的事项，“但是昨天你训练迟到五分47秒的原因就是英语测试作弊被发现，这就是复习的功效吗？”

　　“前辈你能不能别搜集这些数据了！”切原表情有些抓狂，“要是被副部长知道下场铁定会很惨的啊……”

　　柳合上笔记本朝网球部走去，回头望去时切原还在原地悲哀，无奈地提醒道：“如果你现在不跟上来，一会儿缺席晨练，那么下场毋庸置疑会很惨。”

　　那些被他尘封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让他经历一遍？

　　从医院里出来，所有人都低头沉默着，一路走到分岔路口各自道别，柳注意到就连平日里比较闹腾的切原也不再说话了。

　　和切原走在回家的路上，柳抬头望着阴沉的天空，心情也如这晦暗的云层一般压抑。

　　“前辈。”旁人的人忽然叫他。

　　“嗯？”

　　“我输了。”

　　“赤也，人总该有失败的时候。强者也不是永远都是胜利的，但是胜利的……”

　　“前辈！”

　　“赤也！”

　　“我输了！我们输了！立海大输了！”切原突然大声地喊道，泪水漫过他的脸上，“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伴随着一声嘶声裂肺的吼叫，切原撒开腿往前跑。

　　旁边的轨道上火车经过时的轰鸣，前方指示灯的响声，夏日夜晚无力的蝉鸣，赤也的哭声与喊声，无不震颤着他的心，却不得不让他承认——

　　我们，立海大，输了。

　　哈，就连死亡都要戏弄他吗？

　　“前辈，竞赛加油哦，要是没能拿到第一名我让真田副部长好好教育你一顿！”临近阅读竞赛前，前来送他的切原挥舞着拳头以这种别样的方式鼓励道。

　　柳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嘴角微微浮现一抹笑意，“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倒是你，升学考试的英语要是没及格可要小心弦一郎‘爱的教育’。”

　　切原瘪瘪嘴，“那根本就是天书嘛……”

　　“一会儿回去找的到路吗？”柳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该进场了。

　　“放心前辈，我等下打车回去！”切原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绝对不会再迷路。

　　“嗯，路上小心点。”柳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了进去。

　　“前辈！”身后再次传来他的叫声。

　　柳转过身去，切原站在门前的樱花树下朝这边招手，樱花落在他的肩上，他驻足于一偏春色中，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奈何周围嘈杂的声响覆盖了他的声音，柳只好点点头表示自己收到了。

　　樱花和雨水在他脚下流过，血和雨水在他脚边流过。

　　“赤也……”世界归于一片黑暗前，柳叫着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