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月深》浮霜微凉

29、额

　　若有旁人在此，定是惊讶平日威严凛冽的世子大人原来还有众人未见的向人妥协的一面。
　　“便是你身子再好，也受不了你这般糟蹋。”百里醉月也不动，任由背上那只手臂加大力度，口中继续道：“莫不是你说的，要顾着我的？”
　　耳畔有声叹息，然后百里醉月听他道：“是我的不是。”顿了顿，又道：“以后会注意的，莫要气恼。”
　　“谁气恼了？”百里醉月哼哼道，却也真的不再纠缠于此事。
　　她一贯是不太干涉他的事情的，那些他想让她知晓的，自然或是亲口或是遣人详详细细地与她说道；若是不愿让她干涉的，那她又为何要问？只是事关他的身子，她也就无法装作若无其事了。
　　总是他说的，要一道儿走过这日日夜夜。
　　之后，即墨弈阳再寻常不过地带着人儿回了阆苑，却也未忘记着人去百里府上报个平安信。
　　天泽十九年的时候，百里醉月已满了十二岁的生辰。那一张稚嫩的脸也终于开始张开了，搭着那失了血色的肌肤，总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
　　自打一年起，她便以男装出现在人前了。并非什么有意的遮盖，明眼人一眼也能知晓这是个姑娘家，不过是为了行走在商场上方便一些，亦是给那些与她谈生意的商人、官员们一个借口罢了——这个世界上，姑娘家的地位总是比男子低上不少的。再有，随着她手下的生意愈做愈大，手中掌握的财富愈来愈多，总得做些什么让皇家安心。
　　站在窗前，百里醉月有些呆愣地看着不远处的红梅。今年的梅花开得早，或是因了今年格外寒冷的缘故。阆苑里早早就烧了地暖，右正房里也铺上了一层绒毯；而只有屏风之隔的左正房看上去却是寒冽许多——概也是随了主的。
　　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后方伸出来，在她小腹前交叉，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度将她的身子往后拉，锢在怀里。脖颈边一阵一阵的热气，那人却只拥着她并不言语。
　　她今日是不打算出门的，身上只套了件男装的中衣，发也未束，就披在肩上。这样被人拥在怀里，那人还时不时地动上一动——似是要找一个舒服的姿势让他抱着她——发尾理所应当地缠在他腰间的配饰上了。他腰间一贯只配了一块云佩，正面是祥云，反面是一个“阳”字；玉是天泽帝给的，上面的络子是帝后娘娘亲手打的——即墨氏出阁前在女红上也是同龄中的佼佼者。
　　即墨弈阳放开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发尾缠在玉佩上了，站着的姿势不便动手，他又不乐意伤了她的头发。不假思索地将她打横抱起，自己在美人榻上坐了，依着姿势让她坐在他膝上，然后慢条斯理地去接发与络子；这个时候，他有的是耐心。
　　虽是刚沐浴过，他身上却没有湿气，早用内力烘干了才过来的。
　　解开了，他也顺便把那块玉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就往榻上一躺，拉着百里醉月靠在他身上，一只手照例自腰间揽至肩膀，另一只手搭在她手腕上，摸她的脉象。
　　百里醉月任由他动作，对于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早已习惯，只是在他的手搭上腕间时微微有些迟疑，待他手指一紧便也听之任之了。
　　“知晓我今日会回来么？”即墨弈阳松开了把脉的手，极其自然地把这一只也放在了百里醉月的背上，缓缓摩挲，微微阖了眼睑，道：“应该是知晓的，不然也不会这么乖地在这儿候着了，对么？”
　　这一次他走得急，为免扰了她的好眠还特意点了安神香。是以那日百里醉月醒的时候身边已经凉了许久，只她也习惯了，换上外裳便去做自己的事情。木三昨日本是要汇报他的归期的，只是她这几天身子都不爽利，便没理会木三送过来的那些暗报。可并非缺了暗报，她便不知他的归期的；不提二人之间冥冥牵引的那些因素，阆苑里凡他归期之际，伺候的人总是少上一批，也格外得安静。
　　见百里醉月并不言语，即墨弈阳倒是勾了个笑，只是怀里的人埋首在他怀里，并未看见。敛了笑，即墨弈阳伸手去抬她的下颌，便于二人对视，口中却吩咐道：“送药进来。”
　　方才把脉他便知晓这几日她并未服药，完全是靠着自己的毅力逞强撑过来的，眼下那一阵阵的折磨虽是过去了，但还是服药稳妥些。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极少服药，因为服药的痛苦并不比病痛的折磨少；再有，她睡得一贯不安，再服了药，也不用睡了。
　　送药进来的是醉烟，在即墨弈阳在院子里的时候，能近身伺候的只有她和木三几人。药是早间熬好的，一直温着的，就等即墨弈阳回来。在即墨弈阳踏进阆苑后便盛了出来，待他沐浴过进了正房，醉烟就在偏房候着了。
　　放下药碗，醉烟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即墨弈阳坐了起来，左手还在她背上，右手去拿了药碗，直直地放在百里醉月唇边，道：“张嘴。”
　　百里醉月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与他纠结，闻言便就着他的手将碗里药饮尽。
　　即墨弈阳随手放了药碗，打横将人抱去了床榻上。褪了外衣，他也躺过去，将人自身后锁在怀里。
　　药效发作得快，她额上渗出了汗，却渐渐在他怀里睡去。意识在消散，但知晓他在用巾子拭她额上的汗，腰间那只手很暖，缓缓地在输送内力过来。最后，额上似乎有什么印了上来。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间了，屋里只点了几只烛，幽幽暗暗的。身边的人还在，半靠在床头，看手中的暗报；自己窝在他怀里，被锦被裹得严严实实。
　　那人似是察觉怀里的人醒了，垂首看下来，对上她怔怔的眸，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一触即离。然后继续看手中的东西，待她清醒。
　　良久，她哑声道：“你没进宫？”
　　往日他这般奔波回来，定是要进宫觐见的。今日这情形，不问也知晓他是一直就候在这里的。
　　“恩。”他应了一声，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一边，注意力移到怀里的人儿身上，道：“饿了么，让他们送些吃食进来。”这不是问话，更像是告知，因为他转首便扬声吩咐了外边的人送膳食进来。
　　然后亲手给她穿了外衣，揽了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