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月深》浮霜微凉

28、示

　　“这话说得好笑。”百里醉月淡淡看向坐在自己半米外面带高傲神色的两位欧阳姑娘，继续道：“欧阳大姑娘和二姑娘若是想要了解世子，自当去向长辈询问，哪里有向陌生人询问的理？”
　　“我姐姐问你是给你这个脸！”欧阳子珮愤愤道：“也不想想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若是识时务，就该将你知晓的事儿都说与我们听。日后我们姐妹中一人成了世子正妃，说不准好心就给你一个侧妃的位份，也叫你光宗耀祖一回。”
　　话音刚落，便从旁侧传来一道清脆爽朗的女声，道：“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没规矩，连这种糙话都能挂在嘴边。原来是欧阳家的二位姑娘啊！”
　　说话的是坐在第三排第二席的一个姑娘，着了浅黄色绣蝶的孺衣配水蓝色裙摆绣百花的曳地裙，坠云髻上戴了一对嵌米粒珍珠的海棠金簪，面容却是陌生的。百里醉月记性是极好的，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如今觉着这姑娘面生，大抵是初见。
　　“闻人青！你说什么呢！”欧阳子珮厉声道，“也就你这种没爹教养的姑娘会如此无礼！”
　　闻言，百里醉月倒是知晓这个黄衣蓝裙的姑娘是谁了——惠安侯的嫡出妹妹闻人青。这惠安侯一脉倒是与韩北候闻人家相隔不远，只惠安侯家无人从文，均是从武的。先惠安侯膝下嫡出的子嗣只一子一女，如今袭了爵的便是其长子。先惠安侯原是任了正四品惠和郡下都尉，天泽八年惠和郡爆发鼠疫，先惠安侯领兵前往处理疫情，不幸染病而亡。惠安侯本是三代该降爵袭爵了，天泽帝闻此噩耗特破格允了其嫡子不降爵承袭。现惠安侯闻人浪如今在即墨弈阳手下做事，任了正五品轻车骑副尉。今日闻人青的帖子便是由即墨弈阳那边发下去麾下众将家眷的。
　　“我兄长乃正五品官衔，你二人父亲不过从五品，到底是谁无礼？”闻人青道，“再者说了，我乃陛下亲封的惠和县主，你二人并未有封诰在身，见我为何不行礼？”天泽帝怜闻人浪兄妹父亡时仍年幼，也给了闻人青一个无封邑的县主的头衔。
　　“县主算什么？我母亲可是惠安长公主！”欧阳子珮声调又提了一个度，“倒是该你与我们姐妹二人见礼才是！”
　　“倒未听过堂堂县主要与从五品大臣家的姑娘见礼的。”闻人青轻哼一声，道。
　　“我们不与你一般见识。”百里子衿开了口，继续冲着百里醉月道：“你到底说是不说？若是识相便别再让我与你废话。”
　　“我真真不知欧阳姑娘到底想知晓什么。”百里醉月看了一眼在旁装作摆饰的韵梅，继续道：“咱们世家的姑娘本就不应该过于了解外男不是？我不知情不也实属正常？”
　　“你是好样的！”欧阳子珮道：“我们记住你了，走着瞧！”话音未落，姐妹两个已甩袖而去。
　　百里醉月这才看向闻人青，道：“你可会难做？”
　　她自然不会以为闻人青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宫宴，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看着殿内每一个角落；且闻人青过来搭话也不过是为了欧阳家两位姑娘不再与她纠缠下去，明显地是背地里有人指派才有此作为。再联想闻人浪如今在即墨弈阳麾下历练，闻人青今日的帖子也是出自即墨弈阳一方，就不难猜出这背后的究竟是谁了。
　　即墨弈阳或无此闲情雅致地管这些琐事，但是即墨弈阳手下还有数个幕僚，其中较受看中的有一个名齐席的倒是擅长此方面。若是木三传来的消息不错，此次即墨弈阳手中那一批的帖子就是齐席处理的。
　　“姑娘放心就是。”闻人青倒是明言道：“那两个本就不是什么脑子好使的，又这般没规没矩的人，我本也是看她二人不惯，又有先生与兄长的话语，自然要站在姑娘这边的。不过，也就是如此了。”话语间也是少不了疏离感。
　　百里醉月颔首算是知晓，也并未打算与其继续交谈，目送了闻人青回席，这才与韵梅吩咐道：“你去同娘娘告一声，我去后园走走。”伉俪宫是涵盖了一个小花园的，里面的假山倒是难得，还引了活水作溪流顺其而下，用以醒神再好不过——殿内燃了香料，又有夫人姑娘们身上的香粉，正是百里醉月不喜的。再者说了，此时怕有人早就候在那里了。
　　韵梅本就是那人放在伉俪宫的，倒不是做眼线，只是韵梅是医女出身，伉俪宫需要这么一个宫女，也方便百里醉月进宫时服侍在侧。
　　即墨氏自然是允了百里醉月离殿的，还继续讲韵梅派了过来跟在百里醉月身边便于传话。于是，百里醉月就在不少人的视线中翩翩然离开了。
　　她想得不错，假山那儿确实有人候着了，自百米外就有人守着，不让旁人前去打扰。
　　百里醉月走到即墨弈阳身边时，他在假山旁倚坐着，正闭目养神。百里醉月也不言语，缓步走到他身后，探了双手去揉他的太阳穴。
　　静默了一会儿，即墨弈阳睁开了眼，道：“够了。”然后伸手将身后的人揽在怀里，却还是一只手撑在身侧，只用了左手自腰间揽至她左肩，力度却是不小，就这般将人锁在怀里。
　　“多久未眠了？”百里醉月问道。
　　这人之前在伉俪宫里虽是精神抖擞的模样，即墨氏或不曾怀疑，众人或未未曾察觉，但眉眼中透出的疲惫她怎会看不见？那双深邃的眸子，底处到底是弱了几分平日的凌冽，若非是未眠未休的劲儿，哪里会让他如此？方才闭目养神之际，分明是微有头疼的症状。睁眼的功夫，她又见了那细细的血丝显在眼里，竟是不若只一两日日未眠的模样，是以才有一问。想来他也不过十四的年华，肩上担着的却非一般及冠青年所能承受，更遑论暗里种种。
　　“不过四日。”这人并不将这几日的功夫看在眼中，当下怀里有了慰藉，竟是缓缓地在她颈窝吸了口气。
　　“那便是四日三夜了。”百里醉月语气更为寡淡，却是平常与他相处时不曾有过的。
　　即墨弈阳自是分毫具察的，口中道：“我认错便是。好不容易赶了回来，你莫不是还要给我脸色看？”